方成朗的目光捕捉到季寒舟眼中的情緒,心中苦澀難言。


    他張了張嘴,想要問問虞昭的近況,卻發不出聲音。


    隻要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虞昭離開五行道宗過得很好。


    她變強了,也變自信了,再也不是那個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大師兄的小師妹。


    方成朗再一次深刻意識到虞昭在獨月峰過得並不好,她本該光芒萬丈,卻被俗事磨平棱角,還要被人嫌棄靈氣不足,蠢笨粗俗。


    他們險些扼殺一個天才。


    他嘴角微微抽動,目光下意識追尋虞昭而去,心內無聲悲泣。


    小六。


    大師兄錯了。


    大師兄對不起你。


    你原諒大師兄好不好,就一次,再給師兄一個機會吧。


    “你,你還好吧?”


    方成朗身上的悲意太過濃重,令人無法忽視。


    季寒舟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眼中同情之色更濃。


    好可憐,他肯定是因為自己的師弟要死了,所以才會這麽傷心吧。


    “道友……”


    “季寒舟,你好沒好啊?”


    方成朗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要和季寒舟搭上話,另一邊的莫慈等得有些不耐煩,開口催促起來。


    他們早已準備完畢,就等季寒舟一人了。


    萍水相逢,季寒舟不落井下石,還無償贈藥,他自覺已經做得足夠了,應了一聲後,對方成朗歉意一笑。


    “這位師兄,我得走了,以後若是有機會,我一定向你討教劍術。我是天劍門的季寒舟,你可要記住了,後會有期。”


    他朝方成朗拱了拱手,然後快步迴到虞昭身邊,一行人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遠去。


    方成朗怔怔地看著虞昭的背影。


    除了開始那一眼,直至離開虞昭再也沒有向他投來過第二眼。


    這就是無情道嗎?


    果真無情。


    他有一瞬間的絕望。


    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留在沼澤林的意義。


    小六修煉無情道,斷情絕愛,他是不是無論怎麽做都不能彌補曾經的過錯了?


    不!


    他不相信!


    周師姐說過,小六並不是真正的絕情。


    小六隻是太失望了,所以才會將付出在他們身上的感情收迴,隻要他能夠證明他對小六的感情是真的,小六一定會迴心轉意重新接納他們,就像她接納周師姐,接納季寒舟一樣。


    方成朗振作起精神,將解毒的丹藥一口服下,擔憂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崔玨。


    當務之急是要先想辦法救阿玨,他撐不了多久了。


    沼澤林離五行道宗太遠,方成朗擔心崔玨撐不到迴去的時候。


    他皺眉思索片刻,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絕佳之地。


    青木門!


    首先,青木門離沼澤林隻有不到七日的路程,其次,青木門裏煉丹師眾多,他們一定有辦法能夠救崔玨。


    “阿玨,阿玨,你有救了,師兄一定會將你帶到青木門,請青木門的長老出手救你!你一定要堅持住,千萬不能倒下!小六,小六,還在等你,你聽到了嗎?小六在等你,你千萬不能有事。”


    “小昭,小昭……”


    崔玨似乎是聽清了方成朗的話,昏睡不醒間,嘴裏還一直喃喃念著虞昭的名字。


    “對,對,小昭在等你,你要堅持住。”


    方成朗哽咽了一下,一邊溫聲鼓勵崔玨,一邊重新背起他,一步一步往沼澤林外走。


    他會帶著崔玨活著趕到青木門。


    一定。


    所有人離開之後,一隻灰撲撲的甲蟲緩緩揮動翅膀,落在伴生妖獸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它張開口器,小口小口地撕咬著半身妖獸的血肉,不一會兒傷痕累累的背甲恢複如初,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悄無聲息地發生變化。


    另一邊。


    虞昭並不知道冥冥之中她和方成朗的路線再度重合,她在莫慈等人的帶領下,找到了天仙子,花費了一些功夫,成功采摘三朵天仙子。


    至此,她所有的煉器材料收集完畢,煉器一事終於可以提上日程。


    “虞道友,這次能夠和你結伴同行,是我們這趟外出曆練中最高興的事,以後一定要來我們百花穀做客。”


    “虞姐姐,我不想和你分開,你千萬不要忘了我們啊。”


    “虞師姐,我釀的百花釀最好喝了,我在百花穀等你呀。”


    “一定,一定。”


    沼澤林外,百花穀的女修和虞昭依依惜別。


    如果不是虞昭再三表示有事急需處理,百花穀四女恨不得直接將虞昭綁迴百花穀做客。


    她們百花穀最欣賞的就是虞昭這樣聰明強大,有極具個人魅力的女修。


    至於季寒舟,他當然是再一次被忽略了。


    送走百花穀四人後,季寒舟也向虞昭提出告辭。


    虞昭並不驚訝。


    季寒舟離開天劍門許久,隻寄過一封家書,也是時候迴去了。


    但虞昭並不知道季寒舟在此時提出離開,是另有原因。


    幾次險象環生的經曆讓季寒舟意識到他和虞昭的差距過大,說得殘酷一點,他就是虞昭的累贅,虞昭在戰鬥時還需要分心保護他。


    季寒舟是劍修,還是自小被誇讚天賦異稟的劍修,他也有身為劍修的尊嚴。


    他不想站在虞昭身後,仰望虞昭的背影,他想與虞昭並肩而戰,成為虞昭能夠將背後放心托付給他的同伴。


    當然,想要做到這些,並不是靠嘴,他需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


    還有一年就將舉行修真界大比,季寒舟想要獲得更好的成績,必須趕迴天劍門閉關修煉。


    “虞師姐,下一次見麵,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季寒舟昂起頭,眉眼堅定,神情一如與虞昭初見時的桀驁。


    虞昭笑了笑,此刻她忽然意識到被她當作師弟照顧的季寒舟,不知不覺也成長了許多。


    “好啊,我等著那一天。”


    “保重。”


    季寒舟對虞昭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前走。


    他走得很快,生怕控製不住表情,被虞昭看出異樣。


    嗚嗚嗚,虞師姐,你可一定要等我。


    看著季寒舟的身影從視野範圍內消失,虞昭輕輕歎了一口氣。


    和季寒舟同行多月,驟然與他分開,若說心裏沒有一點感觸,那是假話。


    不過,虞昭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麽。


    親情友情是她向上的動力,卻不會是困住她的枷鎖。


    她這一生注定會行走在變強的路上,不會因任何人而停留,她要走出來前世的牢籠,去更大更遠的地方看一看。


    披荊斬棘,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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