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寒心中的不安莫名地放大了些。


    她不解地看著程帆。


    難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和她一樣走上了那樣一條路嗎?


    她不知道,她很好奇。


    但不論如何,她都得先做出正麵的迴答。


    “沒錯,應該受到懲罰。”


    “同學,難道你,你的朋友……”


    程帆憑空取出一張照片放在她麵前。


    這是在莊菲菲家中,從現場取證的警員那裏順過來的。


    “這是……”


    楚香寒瞳孔猛縮,心中一陣發寒。


    連忙捂住嘴巴一陣幹嘔。


    她看到照片上的女孩吊在吊扇下,四肢無力的


    “她是你忠實的信徒。”


    “因為你的那些留言,這個16歲豆蔻年華的少女隻留下了一封手寫的遺書,離開了人世。”


    “還有臥軌自殺的男人,還有……你要我一一重複一遍嗎?”


    楚香寒遍體生寒,她極力掩飾自己驚駭的目光,裝作老眼昏花的模樣。


    “小同學,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有點兒聽不懂?”


    “我們不是在聊什麽因果的話題嗎?”


    “你的節奏太快了,老師年紀大了,四位跟不上你。”


    聽到楚香寒推脫的話語,程帆淡淡地搖了搖頭。


    “你也說了,善惡不能相抵,應該嚐到惡果。”


    “你知道我的來意,一切你都心知肚明。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還要繼續打啞謎嗎?”


    楚香寒目光落在程帆的身上,上下打量。


    心中的寒意四起,她不敢亂說話。


    就是在擔心程帆的身上帶了錄音設備,故意引她上套。


    程帆似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麽。


    “沒有錄音,開誠布公地談。”


    “你教唆他們自殺,無異於故意殺人。”


    “曾經你引以為傲的淵博知識,變成了你殺人的趁手利器。”


    “這三尺講台點燃了你的前半生,你教了無數人,可你也殺了無數人。”


    “我該稱唿你教書育人的園丁,還是一個肆意奪取他人性命的劊子手呢?”


    楚香寒臉色煞白,寒氣瞬間涼透到天靈蓋。


    這,這年輕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一切。


    這是要她認罪嗎?


    蒼老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不甘。


    那些人憑什麽虛度光陰?


    那些人憑什麽自怨自艾?


    上天憑什麽那樣不公?


    楚香寒眼神變得陰寒,原本和藹的麵容變得猙獰。


    聲音嘶啞道:“你在說什麽呢?我隻是在安慰他們而已啊!”


    話音剛落,楚香寒看向程帆,不斷變換嘴型。


    無聲地說道:“惡果?審判?我不接受。”


    “你們無論如何都抓不到我!”


    她的眼中泛起一絲笑意,是冷笑,更是譏誚。


    她做所的一切都在陽光下經得起炙烤,任誰看了都隻會說:


    都是那些人太過脆弱,怎麽能怪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呢?


    這話,程帆從李大為,從黃尚千的嘴裏聽過不止一遍。


    找不到人,沒有足夠證據定罪。


    哪怕知道楚香寒就是兇手,說出去也沒有人會信。


    凡人幾乎沒什麽辦法拿捏住她,而且她也時日無多,隻有不到半年。


    而且在程帆的天眼中,她前半輩子教書育人做出了無數貢獻。


    直接,或者間接地積攢了非常多的功德。


    即使她六十歲後刻意地教唆殺害了上百人,單論因果。


    她的善,遠大於她的惡。


    如果要動她,勢必會沾染因果。


    就連一般的道人和僧人都會敬而遠之。


    程帆不在乎,他不是一般的道人。


    或許在旁人眼中,讓她自生自滅,體體麵麵的離世已經算是懲罰了。


    但程帆不這麽認為,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她的善果其實是福澤子孫後代,隻是她無從得知。


    她的惡果是在身患絕症後,心裏扭曲的情況下釀成。


    如果放任楚香寒活著,更多無辜的人可能會因她而死。


    她無辜的子孫後代也會因為她釀下的惡果而家破人亡。


    而她自身所承擔的少之又少。


    程帆不會坐視這樣的情況發生,哪怕身上要擔上那些因果。


    而此刻,楚香寒已經收斂了自己陰暗的一麵。


    露出虛偽的和藹笑容,看著程帆道:


    “同學,看來你已經沒有別的問題了,那麽老師就先離開了。”


    說完,她拿起包,緩緩起身,笑吟吟地向教室外走去。


    程帆沒有阻攔她,而是淡淡地說道:


    “三尺講台存日月,一支粉筆寫春秋。”


    “如果二三十歲的你看到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應該會唾棄自己吧?”


    聞言,楚香寒的腳步一下子頓住,心神震蕩。


    她帶著一絲怒容轉過身。


    可下一刻,她眼中的怒容消失,變成了濃濃的驚駭。


    “這,這怎麽可能……?”


    在她的麵前,哪裏還有程帆的身影?


    三尺講台上。


    二十歲出頭的楚香寒,穿著一身襯衣,帶著黑框眼鏡。


    初出茅廬,朝聖一般踏上講台的她,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怒視著六十多歲的自己。


    “你褻瀆了神聖的講台,你對得起自己教過的學生嗎!”


    楚香寒如遭雷擊,怔怔地說不出話來,身形不由得佝僂了幾分。


    三十歲風華正茂,有了孩子的楚香寒,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教案,眼中是濃濃無奈。


    對她說道:“你是不是忘了兒子三歲的時候就染上了風寒,差一點兒夭折。但卻像是奇跡一般地好了起來,這就是善果啊。”


    楚香寒臉色一窒,用力地抓住衣領,有些難以唿吸。


    四十歲的楚香寒,目光中盡是濃濃的鄙夷之色。


    “如果我早知道自己六十歲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現在立刻了結自己的生命。”


    五十多歲,將近退休的楚香寒,一臉悲憤地道:


    “我這一輩子,不圖名不圖利,勤勤懇懇地在教育事業奉獻了自己的一生,最終卻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不要人誇好顏色,隻留清氣滿乾坤!不過一死而已,又有何懼?”


    “行差踏錯,行差踏錯啊!”


    一個又一個年齡段的自己,讓教室門口的楚香寒胸口就如同風箱一般,劇烈地喘息起來。


    腦海中迴憶起自己這輩子的心路曆程。


    台上從風華正茂,變得垂垂老朽,卻備受尊敬的自己。


    台下是一批又一批學子,以及他們不變的渴求知識的眼神。


    她的眼神變得暗淡,口中發出綿長的歎息。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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