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衡城上空的雨霧散去。


    滴水鎮天空霧蒙蒙的,仿佛籠罩了一層很薄很薄的輕紗,讓這鎮子都變成了潑墨山水畫中山下的小鎮。


    一旁的五鎮山和滴水觀,則是山水畫中的靈山大川,縹緲若仙的道觀。


    滴水觀中,山門通往前殿的道路兩旁。


    數百條悠長細密的淡紫色煙霧斜斜地升起,不知飄向何方。


    這些香燭,全部都獻給在此次瘟氣大劫中奔走的香火神靈。


    無論他們存續著還是已經消弭於無形,都值得被人敬仰。


    凡人不知道他們的功績,這一份煙火便由程帆替世人奉上。


    康複的老香客和遊客們瞧見這麽大的陣仗,不由得一個個心生好奇,四下打量起來。


    謝玉肅立在一旁,臉色沉重地向眾人介紹其中的原由。


    得知背後的原因後,眾香客紛紛長籲短歎,臉上泛出一絲悲切,看向紫煙的目光中頓時多了幾分崇敬之意。


    謝玉奉師命送他們下山,一路送到了山下問心路的起點。


    他剛二十出頭的年紀,在場絕大多人都是他的長輩,他哪裏架得住那麽多道感恩戴德的目光和話語?


    謝玉當即連連迴禮,結果把老香客們都給弄得不好意思了。


    目送眾人離去之後,謝玉下意識看了眼大門緊閉的問心廟。


    搖了搖頭,深深地歎了口氣,隨後便迴到山上去。


    而此刻。


    問心廟中,癩子頭老道縮在屋內一角。


    此刻的他全然變了個模樣。


    他的癩子頭上麵原本黑白相間的頭發,一夜之間全都變成了銀絲。


    心力交瘁,臉色灰敗不堪、麵如土色,身形更是蜷縮成一團,哪裏還有當初下界時的意氣風發?


    在他的麵前,屬於他的山神像碎了一地,就連一塊完整的軀幹都找不到。


    不是別人做的,就是他自己親手毀掉了自己的神像。


    他不配。


    不配做這個山神。


    他壓根就不配當一個神靈!


    他的瘟氣給人間造成了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泱泱華夏,一天兩夜之間,喪生了近百萬人!


    就連酆都城都快要擠爆了。


    還有無數因為他而消散的香火神靈。


    即便天罰讓他神形俱滅,那也是他應得的懲罰!


    這就是他此刻的想法。


    與此同時,他的腦袋裏還迴響著一句話。


    當雨霧盡數覆蓋到華夏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後,程帆對他淡淡地說道:


    “在天罰降臨之前,你當做好一個山神的本分。”


    盡一個山神的本分麽……


    癩子頭老道神情微微恍惚,山神的本分都是些什麽呢?


    他曾以為滴水觀盜取信仰,攫取靈氣,是他坐穩山神位置最大的阻礙。


    沒曾想。


    一通操作猛如虎,小醜竟是他自己。


    老道歎了口氣,緩緩爬起身,向洗手間走去。


    洗了把臉,看了看鏡子裏頹唐的自己,身形不禁又佝僂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旁無人使用的馬桶忽然開始自動衝水。


    水花飛濺,旋轉,最後竟然轉變成了一道迷蒙的景象。


    一張又藍又綠的麵容從馬桶水裏浮現出來,向外張望,卻隻能看到昏暗的天花板。


    “哼!人呢?!”


    聽到這一聲冷哼,老道遲鈍地轉過頭。


    定睛一看,馬桶裏頭的麵容不是別人,正是他的頂頭上司呂祖。


    “小神見過呂祖大人。”


    老道低聲說道,興許是因為知道自己即將受到天罰,身死道消,他的語氣中再無往日的敬意。


    呂祖因為他被上頭一頓批鬥,此時看到他更是氣都不打一處來,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混賬東西!你可知觸犯了多少天條?害死了多少凡人!你有何臉麵見人?”


    “本座派你下界,你卻給本座捅出這麽大的漏字,你可知你該當何罪?!”


    老道麵如土色,苦澀道:“小神知錯,甘願受到任何責罰。”


    “杖,徒,流,針,貶斥……這幾種刑罰對你而言都是輕的!滅形,萬生萬死,都不為過!”


    每聽到呂祖冷眼說出一種刑罰,老道的臉色就會蒼白一分。


    當他說到滅形和萬生萬死時,臉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如紙。


    所謂“滅形”,就是覆滅其身體與神魂,將他的存在徹底抹除。


    而經曆“萬生萬死”這種刑罰的神仙會被投入“無間煉獄”,經受無窮無盡的痛苦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墮此獄,從初入時,至百千劫,一日一夜,萬死萬生。


    求一念間暫住不得,除非業盡,方得受生,以此連綿,故稱無間。”


    老道臉色慘白,似是嚇破了膽。


    見狀,呂祖語氣稍緩,沉聲道:


    “若不是本座保你,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當這個山神?”


    聞言,老道愣了一下子,驚詫道:“我說天罰為何遲遲未到,原來是呂祖大人您保了我?”


    “正是如此!”


    呂祖微微抬起下巴,語氣傲然道:


    “本座統領瘟部,在上界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那些大人物多多少少都會給我三分薄麵。”


    “……”


    老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並不認為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錯能夠被包庇。


    即便是真的把他保了下來,他的良心也有些過不去。


    但呂祖卻沒有注意他的表情,自顧自道:


    “本座保你一命,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山神你是必須做下去了,一身神通之後也會被盡數剝奪。”


    說著,呂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阿凡達似的藍臉上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又沉聲說道:


    “但你要知道,本座保你也是花了大代價的!你可還記得下界以前本座交待的任務?”


    老道緩緩點頭,苦澀道:


    “尋到黑白無常這兩名陰神的傳承之人,並且悄無聲息地將其殺死。”


    “不錯。”


    呂祖緩緩點頭,獰聲道:


    “本座得到消息,黑無常的傳承之人尚未出世,不排除他已經死在你製造的這次瘟病的可能,未出世就不用急著管他。”


    “但那白無常的傳承之人曾在滴水觀附近出沒,他絕對沒有那麽容易死去!”


    “你務必要盡快找到他,並殺死他!”


    “若能戴罪立功,你這一身修為興許還能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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