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赤自作主張以單世昌之死來破千葉弱點是一片忠心, 如今頂著千葉的恨意卻仍誓死為她效命也是忠心耿耿。

    自我欺騙最是難開解, 這世道的人,但凡自己給自己洗腦徹底了, 那都是舍生忘死、堅貞不二的典範——褚赤何等的城府,何等的心計, 會不知道自己這番陰狠算計破壞千葉的生活,硬生生將她剝離有人遮風擋雨的舒適圈、推入亂世征戰爾虞我詐的棋局,又多遭忌諱?

    他的見識與眼界是何等的寬廣,走過的路吃過的鹽何其多, 會不知道這種在一個女人情濃之際下的這屠刀, 會叫她痛徹心扉生不如死?

    但為皇命與誓言付出大半輩子的褚赤已經完全不在乎那一切, 他知道自己效忠之人有多頑強的意誌多獨立的品格,滿身心所秉承的隻有推皇女上位、破除她登臨絕峰道路上一切艱難險阻這麽個目標, 莫說在要緊關頭枉顧千葉意願了, 就算是親手獻上自己性命這種違背人求生本能的事, 他也會幹得毫不猶豫。

    那一場賭他可以說是堪堪險勝,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就總會有這樣的苦惱, 並不是說他做什麽就有結果的,所有的勝負都需要別人裁定——千葉纏綿病榻幾度瀕死的後果叫他膽戰心驚、幾欲自戕謝罪, 雖說並不後悔在這樣合適的時機解決掉單世昌,但對於皇女本身接受不了這樣大的刺激以至於陷入絕望的事實, 也挺苦惱——就算是他這樣冷酷黑心之人, 也不得不思考, 他下手太狠讓皇女不慎玩掉了小命又當如何。

    女性感性的本質, 叫她們對於情感這種事物的處理總會猶猶豫豫拖泥帶水,隻是褚赤又不甘心自己侍奉的新主也如尋常女人一樣,是個視感情勝過權欲的戀愛腦,白費了他一番苦心是次要,活活陷在“弑夫”這種爛泥裏出不來、白瞎了她尊貴的身份與高遠的前景這才是重點!

    千葉清醒之後的反應叫他鬆了口氣,褚赤對於她還願意動用自己並且將他放在緊要位置去鎮守的行為,可以說是狂喜也不過分。

    作為臣下擅自做主還導致了這樣的惡果,足夠主上將他千刀萬剮五馬分屍,褚赤一點都不想辯駁,也願意接受一切的懲罰,但千葉冷靜下來之後,對仇恨幹脆利落的看淡與緊急應對危機的理智,還是叫他極其驚喜——這才是君王的潛質,這才是未來的大夏之主應有的風範!

    所以他在嚴州大肆宣揚自己罪過,他拚死擋住單氏的鐵騎,將北境所有的怒火與仇恨都引渡到自己的身上,免得單氏去找千葉的麻煩,然後機關算盡用盡全力維係嚴州的穩定與自主,協助千葉完成這一番布局。

    死也沒關係,生不如死也很坦然,褚赤沒什麽好擔憂的了,因為他可以斷定,經受過這一劫的皇女會如浴火重生的鳳凰一樣,拋卻所有、不顧一切登臨絕巔,她擁有一種誅邪避舍、萬惡退卻的頑強魄力,這江山的下一任主人必然會是蕭氏子,他當年對於成帝許下的承諾終又得以完成的一日!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野望,所以他心甘情願奉獻所有,哪怕是擠盡最後一絲生機他也要為她的算謀與偉業添磚加瓦,誓死而不悔!

    *

    興州此地,褚赤有很多年不曾踏足。

    當年施苦肉計取得徐霆信任離開扶搖城之後,他也沒想到,自己還有機緣再親眼看看自己付出了半生的宮闕,他坐在伏虎樓上,遠遠望去,可以隱約見到扶搖城中城樓宮殿次第錯落的飛簷——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所見,因為這一日有晨霧彌漫,至今未散。

    他這麽靜靜的淡淡地坐在那裏,眼神卻不免有些複雜。

    此行是來尋虞相談判的。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千葉在這件事上給予他極大的自主權,所以他能自己尋找最合適的時機切入這場愈演愈烈的戰爭,但他必須極端小心翼翼,因為他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她對未來趨勢的抉擇,間接涉及的就是皇女是否能得勝登頂的偉業,怎可能有絲毫鬆懈!

    他在腦中過了一遍自己能動用的籌碼,思考了自己能從虞禮手中挖出多少東西來,但他不敢有絲毫小覷虞禮,他也不敢肯定今日的談判有多少已在對方的預料,隻好盡可能攫取應得的利益。

    到了虞相這種高度,對於自己手上的棋子、自己能得到的任何幫助都算計得無比清楚,若非如此,怎能整合手頭那些錯綜複雜的助力,叫它們服服帖帖按自己所想來前進呢,他雖身居高位執掌甚廣,但心性極細,錙銖必較,據朝堂內外的傳言,虞相對外苛刻,對內細究,對己更為嚴峻,天下人皆讚大錦國相邵開陽足智多謀、運籌帷幄,可虞相除卻了智謀這一層麵的強盛,更多一層霸道強勢的賭性與孤注一擲的魄力。

    擅識人心的千葉對虞禮那般的高看,也叫褚赤不得不謹慎。

    再說千葉,雖身陷汶嵐,但褚瀚飛已經偷偷建立了情報渠道,探子也悄無聲息混入了宮廷,恆襄在前線管不著後方,魏秀對她千葉又太過放心,一來二往足夠千葉與外界交換情報並予以適當的指令,褚赤照著她的安排已經完善了她不少設想,也忠實地聽從她的指示來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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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葉越是待他一切如常,仿佛芥蒂全無,褚赤越是小心翼翼,不敢再有任何的“自作主張”。

    如今兩州蓄勢待發,隨時都能入場,虞禮那形勢已經夠惡劣,不能下坑,而且對於虞禮這種人,實在沒把握做到坑了他之後還不為他覺察,所以暫時不打他主意,反倒是恆襄治下坑越多越好,要讓原本就不平衡的雙方兩敗俱傷,可不就隻有拚命拖強者的後腿了麽,隻可惜遂州還是不好控製,否則這時候褚赤就是帶著三州來談判的了。

    仗打到這樣的地步,兩邊都騎虎難下,雖未拚盡全力壓上最後的底氣,但是如今的戰局卻燒灼著兩邊的底限,有不甘,但更多的還是忌憚。

    虞禮需要一場大勝加深自己的統治,穩定軍心,同時謀求更多願意維係大夏延續之輩,參與這個新大夏的構建;恆襄更需要勝利來鞏固自己作為錦華帝的威嚴,叫天下懾服以倒向大錦國,他若勝,就是取彼而代之的關鍵一步,他若敗,新國氣勢大跌,他可能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恢複元氣。

    但偏偏虞禮與恆襄不可能拚死決戰,當今局勢太過混亂,一旦這廂你死我活,就算是慘勝都會導致元氣大傷,叫旁者做漁翁白白撿了便宜。

    誰能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一股力量未出手呢?

    褚赤營造了北境鐵騎下岌岌可危局麵良久,當時康樂王軍隊入淳州屠盡烏亭屯兵,張伯揚舍了女主子也退居不出,於是連單氏與恆襄都不認為嚴、淳兩州還有力量可以出手,千葉要的就是這個忽視。

    她不僅要借它去破僵局,還要一舉扭轉局勢!

    *

    千葉在嘉燕宮中很難體會到前線戰事有多緊張。

    她腦袋裏對於近乎白熱化的戰局又隻有一些簡單的線條與箭頭,本就沒有什麽同理心,就算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她也感覺不到多少悲憫。

    中州的生靈塗炭影響不到汶嵐的風和日麗,所有人的生活也都是那般徐徐緩緩,大概隻有在聽到捷報時會有片刻王師深陷戰火的感覺,不過這不包括千葉,她從魏秀身上可以窺探到那些可怕的傷亡與棘手的僵持。

    魏皇後的眉宇很長時間裏都是微蹙的,她連與千葉坐在一起飲茶閑談時,也不曾放鬆過絲毫。

    偶爾與千葉的談論已經足夠透露她的煩惱與心結,但她不知道,她連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在向千葉彰顯著她的心思——大概是有壓力才有動力,本就擅察人心的千葉,在這種壓抑至極的生活中反倒更覺醒了幾分窺視人心的潛質,她能輕而易舉窺破他人複雜的心情,能無比簡單地觸摸到他人藏起來的思緒,其實有時候千葉自己也懷疑,自己似乎是越來越向“妖孽”這個詛咒過度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挺妖異。

    當然,更多的時候,她在思考,明明毫無同理心又缺乏同情心的自己,堪稱冷酷無情也不為過,為何秉承的道義竟然是“人道”呢?

    當時麵對著魏秀的疑問,她脫口而出的答案也在困擾著她自己的想法,莫非是澹台先生的影響?

    何謂人道?

    肯定人,支持人,捍衛人。

    哪些能被稱得上是人?

    獨立的、自由的、有尊嚴的、存在價值的。

    要這樣來說的話,天底下就都不是人了,而是獸,千葉所訝異的是,自己潛意識中竟渴求將獸變成人嗎?

    有些頭疼,這像是比奪得天下更麻煩更糟糕更血腥的事啊,而且冒天下之大不韙,吃力不討好。

    再想想,反倒覺得這有些意思了,她這一生,自出生起就被成帝當成了一顆棋子,他毀去她所在乎的一切,又怎能叫她甘於為他的設想付出所有呢?

    如果走上這樣一道路,倒是徹徹底底脫出了窠臼,也算是一場盛大的報複。

    多有意思!

    千葉懷抱著這種莫名其妙的愉悅心情,直到看見褚瀚飛新傳遞進來的消息。

    嗯……虞禮瘋了麽?

    *

    千葉從不知道虞相虞子曜是個這般有趣的男人!

    是的,她一向將他定位在權臣、謀者、霸者的身份上考慮衡量,現在卻要將之安在“男人”的位置上商討。

    她願意襄助虞相,本身就是不帶條件的,因為她必須看到他贏,要將恆襄的威勢一舉打散、叫他退居汶嵐短期內邁不出北上的步伐——就這個層麵說來,她與虞相的利益本來就是一致的,所以,如今的談判,與其說是要謀取現時的好處,不如說,是為了戰後考慮。

    兩州一旦參戰,或者說她一旦入局,助虞相得勝是必然的操作,不僅僅是戰力方麵的幫助,她所掌握的大錦國的弱點就是一份重要籌碼,但是戰後,北境的報複、大錦國的報複,都會叫嚴、淳兩州萬劫不複,千葉雪中送炭為的是結盟,或者說,一報還一報,她幫虞相解決戰事,虞相幫她解決戰後事。

    這也算是互利共贏了,千葉不怕他不答應,也不怕他出爾反爾——虞相既承法家霸道,不輕易許諾,但對於承諾絕不會主動毀壞。

    隻是千葉完全沒想到,虞禮願意付出的代價是娶她為妻!

    挾持成帝、權傾朝野、目前手捏著天下風雲之勢的虞相,對她最大的誠意竟然是娶、她!

    兩人成婚,兩州作為陪嫁,他不必怕她反水,能夠毫無顧忌地使用這一股戰力,她也不必憂他戰後不盡力,畢竟已成了他股掌間東西怎還能白白讓予別人,當然,拿她兩州必然有補償,虞禮此舉是向天下宣告對她的庇佑——他是匡扶大夏的臣子,娶了所謂的“禍國妖孽”,當然不是顯示自己要造反——天下也無人敢信虞相要造反,那麽目的不言而喻,他將她擱在自己身邊,是為了洗白她的身份。

    虞相之妻,怎會禍國亂世?

    虞禮直接看到問題的本質,殷氏女又無稱王稱霸的野心,占據兩州更多的是為了自保,那他予她最大的庇佑,不就成了?

    他完全無視了千葉曾嫁與單世昌又委身恆襄的事實,也絲毫不在乎她有多聲名狼藉又是何等的蛇蠍心腸,或者說他認為這都算不了什麽。

    當然他也不肯定殷氏女是否會接受這樣的提議,畢竟這對他來說是個天大的便宜,對她來說,卻是叫她擯棄最後的籌碼去信任一個當是敵人的人、孤身闖龍潭虎穴,也是件為難的事。

    千葉當然是心動了,危險抵得過機遇嗎?

    虞相認為自己占得便宜,卻不知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好事!

    她除了讚歎虞相廣闊的胸襟與坦蕩的氣度外,就是感慨,竟然叫她得以名正言順立足興州,老天爺都想要她青雲直上麽?

    ※※※※※※※※※※※※※※※※※※※※

    1.6

    虞大大聰明過頭了,平白給她一道青雲梯,大小姐連想都不敢想的事白送到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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