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崖下就算打得再天昏地暗都不關千葉的事了。

    有小金在式微邊上, 他還有饕蠱防身, 她一點都擔憂他會遇到危險——就算真遇到無法解決的險情, 這小機靈保準跑得比誰都快。

    千葉如閑庭信步慢慢往迴走,路過碧水潭時忽然駐足。

    她看著嘩啦啦往下流淌的瀑布,莫名其妙就想起了當年忽然降臨這個世界時, 被這個剛生產完的孕婦身體逼得焦頭爛額幾乎崩潰的時候。

    恍然一夢,就過了這麽多年。

    她停頓半晌, 走到一處低窪之地, 坐在石頭上,脫下了布鞋與襪子, 將雙腳浸入到涼爽的潭水中。

    ……真美啊。

    也沒什麽不好, 至少就臉來說,她是絕對賺的。

    千葉並不是原主本人,不會以原主的思維來思考問題, 還沒有應有的記憶, 更無所謂的愛恨情仇, 她隻是以一個旁觀者與半個參與者的角度, 覺得這是自己實難忍受的愚弄,直接判了原主的丈夫任非凡死刑, 並且深恨之,逮著機會定要狠狠報複他一番。

    在這山穀中, 什麽都不必在乎。

    但是隻要出去, 接觸到了外界的社會, 就必然要承接一係列社會觀念、主流思想的衝擊。

    這就麻煩了。

    千葉不得不說, 對於江滄海的提議,她確實是有些動心。

    ——是個一了百了的好主意。

    莫珂與任非凡本來就是私奔出逃,若說是無媒苟合也不為過,就算對著天地拜過夫妻,也隻是自己心安理得,這可能因為俠刀的身份為世人認可,也能因為她後來的拒絕而被人非議。

    如果她改嫁給了另一個人,這個人又恰巧有著極崇高的地位與無比輝煌的身份,能少多少事?

    至少她就不怕俠刀真尋上門來之後,會對她造成怎樣的影響,畢竟承擔了“奪妻之恨”的人是江滄海,為了維護盟主及其夫人尊嚴拚命的,還有一個天義盟、甚至是東武林。

    而且江滄海不是就想與俠刀一戰論刀嗎,苦苦追尋俠刀下落而不得,但還有比這更現成的理由,能叫俠刀主動尋上門來與他一戰?

    再說了,以千葉素來的野心與掌控欲,把一個天義盟放在她眼前,她能不感覺到興奮?

    本以為除了攜了個拖油瓶外,隻能記憶茫茫兩手空空地出穀,不是不覺得心虛的,但顯然,江滄海給她遞了一架平步青雲的梯子——簡直是賺大發了好麽。

    嗯,還要想想能順便牟到多少利。

    ……

    式微迴來的時候沒見到他娘親,不免有些暴躁。

    今日在那幾隻雕身上得到的信息實在過分驚爆,他迫切需要分享給娘親,尋求她的安慰並且發泄一下埋藏已久的憤怒跟委屈,畢竟之前圍得那麽多的全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看客,他怎麽好將家務事放在別人麵前丟人現眼!

    雖說並沒有多少經驗,但他已經無師自通在外要端足架子,在內關上門隨他做什麽都可以。

    前前後後沒找到千葉,他隻能坐在門口發呆。

    情緒被這麽一冷卻,那翻騰在胸腔中難以止歇的黑火也逐漸被抑製了一些,他將腦袋中所有的信息都排列組合迴顧了一遍,對那雕與生父的惡感稍稍減緩,能以局外人般的冷靜態度來對待這一件事。

    然後發現,他並不是為自己這七年來的命運而憤怒難忍,他更多地是在遷怒。

    遷怒並且不甘——因為對娘親如此深愛,所以遷怒於那未知的生父如此不負責任的行為,以及不甘於他所托非人致使如此慘重後果的悲哀。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感覺不到痛的。

    式微覺得,就算最後揭示出來一切的真相都是陰差陽錯,都是造化弄人,他也能坦然麵對了——恨是不可能消退的,怨也是不可能抹除的,傷愈了還有疤,疤消了還有痕,既然在他最重要的這一截人生中沒有出現過對方蹤影,那他就永遠不要出現好了。

    ——千葉暫時還顧不上照顧兒子的感受,既然雕必死無疑,她就先跑去蛇沼把應得的好處給收了。

    本來還有幾分想跟某些人討價還價,將殺雕的戰利品分一分,畢竟那兩隻崖雕可以說是渾身都是寶,尤其是那一身硬羽,有能力的話若說製成寶甲也當時刀槍不入的神物,但現在天義盟都有極大可能成為她的了,她自然不耐煩計較這些蠅頭小利。

    她以木匣子裝好自蛇沼中取來的東西,在蛇沼邊緣駐足片刻,終於等到了小金迴來。

    本來殺完雕拿到靈蛇給的好處,她與式微就會離開這個山穀,但是對於外界的極度向往叫她忽略了一點——式微離了小金定然不舍,小金對於式微的情感也極深厚,再加上這些年她喂給小金的藥品中多少摻雜一些利於成蠱的東西,不過那隻是為了讓式微與小金溝通更容易,但現在,她忽發奇想。

    可不可以帶小金一起離開?

    靈蛇以奇花為食,固然是因奇花中蘊含的靈氣著實豐富,能夠維持靈蛇的生命機能,但這未嚐不是山穀偏僻貧瘠,大型動物已經被靈蛇徹底吃絕種的緣故。

    千葉以前從沒有打過這個主意,因為小金的體型太過巨大,小船哪裏裝得下;而且小金到底也算是“天材地寶”的一種,難免不會遭到外界覬覦,殺蛇放血剝皮吃肉什麽的;最重要的是,小金的胃口著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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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天義盟養得起啊!

    財大氣粗的天義盟估計很樂意拿這樣一條金目王蛇鎮盟!

    她也很需要小金這麽一個底氣,作為盟主夫人可比輕飄飄一個無實權的長老牽扯的事務要多了——特別是她還有可能得到天義盟真正的權利的時候。

    如此一來,她所處的位置必定在風口浪尖,在這個憑個人的武力能開山破海的高武世界,弱小就是原罪,能動她的人不會多,但式微就是個天然的靶子。

    在她沒有掌握足夠的權利之前,她需要一定的實力留在式微身邊保護他不受傷害。

    蠱毒的作用是有限的,而且這玩意兒對於主動暗箭傷人有奇效,但要作為被動防護的功用就存疑了,她也要考慮這等可怖的“異術”在外界的適應性如何,是否會引起旁人的非議與責難,從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沒有她能信得過的人,但她絕對信得過小金。

    忽悠人她很擅長,忽悠蛇就還是第一次,但她想兩者沒有多少差吧,靈蛇又處於一種開了智但智力比較蒙昧多數依靠習得與本能的狀態……

    “小金啊,你想與式微永遠在一起嗎?”

    她笑眯眯地撫摸了一下蛇腦袋,就像撫摸著自己的晚輩:“永遠地在一起?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你想過以後的日子嗎?”

    “小金啊,是在這穀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漫長歲月之後的死亡,還是說與我們一道,看看外麵的風景,嚐嚐外麵的食物?”

    小金傻乎乎地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世代生活在蛇沼中的靈蛇或許很難想象山穀外的世界,它們連蛇沼都沒離開過——但是小金對人這一個物種是抱著十分的好奇心的,這幾年來,她們日日相見,彼此間也有了很深的情感,尤其是式微,它伴著他長大,也像是對待同類一般,細心嗬護,努力照料。

    它或許難以理解穀外的世界這一概念,但它一定懂分離意味著什麽。

    小金的長輩就不太好忽悠了。

    但為什麽要叫它知道?

    那大蛇連自己的族群有多少條蛇都不知道,簡單粗暴地繁衍生育,不定期地陷入沉睡,任由蛇群在沼澤中生長,占據所有的空間,隨著它年歲越長,身軀越發龐大,毒性越發厲害,大多數的蛇還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它無意中壓死碾死。

    千葉忽悠了小金一起走就好,再不濟,將小金帶上船揚長而去也就罷了,生米煮成熟飯總沒話能說。

    小金馱著千葉迴到小屋的時候已經入夜,式微拉長個小臉提燈站在小徑口望眼欲穿。

    看到這一人一蛇身影,有些小驚訝。

    千葉沒多解釋,隻是拍拍小金的腦袋,看它轉過身迅速離開,這才過去拉起了式微的手:“明晨出發,帶小金一起走。”

    式微猛地抬頭,十分驚異,隨後露出了興奮的表情:“真的嗎?!”

    他隻是本能反問了一下,並不是說真的懷疑真假,直接當這是既定事實開始思考與小金在一起的美好生活了。

    本來的心虛瞬間消失無蹤,就算那是他從來不曾看到過的世界,小金的存在也足夠他消除一切的不安。

    雖然不夠叫他肆意妄為,但這是種叫他能夠不懼怕犯錯的底氣。

    他壓根就沒想著讓娘親去保護他,而是作為一個男子漢費力地憂心如何才能保護他娘親——不過他還真沒想過可以讓小金隨同他們一起出穀!

    然後式微就發出了如曾經的千葉一樣苦惱的疑問:“可是娘親,我們養得活小金嗎?”

    “理應養得活,”千葉點著頭,慢慢道,“不過這要看娘親是否答應嫁給任盟主了。”

    式微整個人都呆滯了。

    他不由自主停下腳步,仰起頭呆呆望著千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

    究竟發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為什麽娘親要考慮這種問題?!

    他就知道那家夥不是什麽好貨,全世界都要來跟他搶娘親!

    式微空洞的眼神裏全是一連串發自靈魂的質問。

    千葉沒有一點不好意思,這種赤-裸裸的利益問題能叫人產生什麽扭捏情緒,對方又不是在強迫她,說到底就是你情我願而已。

    什麽處境做什麽事,婚姻如果能換得更高的利益,她就是坦然接受又何妨。

    這麽說來,她幾乎是已經站在答應的立場上思考問題了?

    唔……

    式微是她一手教育出來的,或許等出去之後,接觸到外界豐富多彩的世界,他的三觀會發生適當改變,但根本性原則性的問題是不會變的,而且,至少在這穀內,他的各種認知都無限接近於她構畫的圖景,他會接受她的一切選擇——甚至不需要千葉多費口舌,他自己就會說服自己。

    ……

    式微一整夜沒睡。

    他瞪著雙眼,坐在台階上死死盯著對麵的營地。

    營地裏的人極少,大部分都在鷹嘴崖,還留在這裏的人更多地是一種護衛的姿勢——他之前怎麽沒看出來?

    想想毫無負擔在屋內睡得香甜的娘親,心中不禁有點發苦。

    娘親雖然見識廣有膽識,但說到底還是女流之輩,容易被男人蒙騙!

    想想,她能被任非凡這種人拐走,還無知無覺被坑在崖底以至於這麽多年,現在也不見得有多長進,畢竟困在這那麽久,她與當年理應也沒多少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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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感覺肩膀上的一下子重了起來。

    怎麽才能保護她?

    他想到某個人,不禁又氣惱又無奈,他就知道那貨沒安好心!

    口口聲聲說要收他為徒,結果卻在覬覦她娘親,肯定是在借著這個名義跟娘親套近乎,趁著娘親被任非凡傷透了的時候趁虛而入……

    別以為他不知道江滄海打的什麽鬼主意,以前為了“天下第一刀”的名,現在又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的歸屬權問題,這男人擺明了是存心找任非凡的茬!

    外麵的人果然既陰險狡詐又詭計多端。

    式微越想越氣,但又不知道對方跑哪去了,心裏給對方狠狠記上一筆,轉頭迴房,然後躺在床榻上一晚沒閉眼。

    天亮後,式微不但在院子裏收獲了一個銜著一嘴巴奇花異果的小金,還看到了一批手捧著各式托盤齊齊排在台階下的侍女。

    他被這陣仗驚了一下。

    正待詢問,忽然就聽得身後的門開了,他娘睡眼惺忪走出來。

    千葉捧著個粗糙的木匣子,先彎腰從蛇吻裏取下那些天材地寶放好,讚賞式的摸摸小金的腦袋,臨走也擼了把羊毛的感覺真爽快。

    然後抬眸,視線不帶絲毫色彩地掠過那隊侍女,點了點頭,便轉身往裏走去。

    式微顧不上跟小金打招唿,隨意揮了揮手示意它隨便溜達,就飛快跟著竄進屋去:“娘親!娘親!”

    絕世的美人襯以華服美飾之後,會出落怎樣的姿容……

    連式微都被震懾了。

    他這種因為封閉太久審美觀特異,不太能辨別美醜的人,都會被一瞬間直達靈魂的衝擊刺激得手足無措,可見有的美確實能成為一種精神攻擊。

    就這點來說,極美跟極醜似乎也是同一個概念。

    這些侍女是自分盟壇口緊急抽調過來的,因為盟主親自下達的命令,短短幾日內附近城池的匠師加急趕製這些事物,批量之大種類之繁複簡直叫人歎為觀止。

    本也在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叫盟主都為之費心,畢竟看樣式種類便知定是名女子,卻不防……

    這種沒理由的意亂情迷、神魂顛倒,並不因觀者是男是女而有所差別。

    在見到她的第一眼,那發自內心湧現的殷勤與誠懇,並非是因為這位似與盟主有異,而是真真切切地因美色而動心,因姿容而卑微。

    此等美人為何藏於深穀?

    連初見一麵的女子都難逃脫這等魅力,更奈何原就為她媚術所攝之人了。

    江宇隨同義父立在船上等待,俠刀在崖壁上殘留的刀意與他本身的道大相徑庭,他隻看了一眼就放棄了研究,然後就被義父指派來這裏調度。

    調度什麽?

    他還在奇怪為何如此興師動眾,在見到立在巨大蛇身上蜿蜒而來的一對母子時,整個人茅塞頓開。

    不僅是他,覺察到不對因而專門等候在碼頭的倪虹衣,也如醍醐灌頂,渾身震顫。

    ※※※※※※※※※※※※※※※※※※※※

    10.7

    三次元有些事,留言看了但來不及迴,謝謝大家的建議!!等忙完這一陣統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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