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瞧著丫鬟,暗歎:她不過是咳幾聲,就得忙活成這樣,當丫鬟真是不易。

    楊嶽看著翟蘭葉弱風扶柳般的身子隨著咳聲輕顫,大為心疼,一時間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禁不住開口道:“姑娘千萬別誤會,我們不是那意思……”

    “……”

    陸繹側頭,挑眉看他,重重咳了一聲。

    楊嶽楞了楞,這才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眼下是個仆役,說這話實在是越逾了,忙停了口,低垂下頭。

    此時陸繹方才道:“姑娘說得極是,是言淵魯莽了,因此番來揚州辦此案,幾日來渺無頭緒,甚是煩惱。今日泛舟,原是想散散心,不想又得罪了姑娘,言淵這廂給姑娘陪個不是。”說著邊起身,朝翟蘭葉拱手作揖。

    “大人使不得!蘭葉福薄,如何受得起。”

    翟蘭葉忙上前,說話間她的手已輕托住陸繹的雙手。

    觸手處溫潤細膩,陸繹似微微一怔,低首望去……意識到自己此舉不妥,翟蘭葉麵頰飛起紅雲,忙就要抽迴手,卻被他反掌牢牢握住。

    “姑娘可是原諒我了?”

    陸繹拉著她不鬆手,注視著她,柔聲問道。

    “果然是風月老手。”高慶心中佩服道。

    “淫賊!”今夏心中不齒道。

    “禽獸!!!”楊嶽心中惱怒道。

    翟蘭葉輕輕掙紮著,含羞帶怯地低低道:“蘭葉怎敢,大人言重了……有人看著呢,大人快莫如此。”

    陸繹這才鬆了她的手,轉過頭來吩咐道:“你們都退出去吧,迴船上候著。”

    果然是淫賊本色,美色當前,其餘諸事盡被拋到九霄雲外,他大概也混不記得此行原是為了查案,今夏撇撇嘴,懶待看這種風流韻事,拽上楊嶽就迴船去了。

    外間雨已漸漸歇了,她一頭鑽進艙裏,隨手倒了茶,瞥見桌上的一碟子玫瑰酥餅,便順手拿了來吃。

    高慶掀簾進來,見她正吃著歡,皺眉盯了片刻,忍不住道:“你怎麽能吃?”

    “我餓了呀。”今夏理所當然道。

    “這是給陸大人用的。”

    今夏一手拿著酥餅,一手接著酥餅的碎屑,朝樓船方向努了努嘴,不屑道:“算了吧,翟姑娘生的那般秀色可餐,陸大人美人在懷,哪裏還會想吃這些東西。我不吃就白糟蹋了。你要不要來一塊?”

    高慶自然搖頭。

    今夏不再理他,朝外揚聲喚道:“大楊,大楊!”

    叫了兩聲,沒人迴應,她怔了怔:方才明明是和楊嶽一塊兒迴船來的,怎得他不進來,也不應聲呢?抹抹嘴邊餅屑,她狐疑地起身掀簾出去,見楊嶽泥塑木雕般坐在船舷邊,身上衣袍被湖風吹得颯颯作響。

    “大楊,你怎得了?”她俯身詫異地瞧著他。

    楊嶽不吭聲,看了看她,複低下頭去看湖水。

    此時,樓船上傳來琴聲,楊嶽仿佛被什麽物件猛擊了一下,迅速抬頭看向樓船……今夏細究他神情,片刻之後恍然大悟,道:“大楊,你不會是看上翟姑娘了吧?!”

    楊嶽頗愁苦地將望了她一眼,仍不吭聲,眉頭皺成個鐵疙瘩。

    “真的看上她了!”今夏頗同情地看著他,煩惱道,“……你這事可不太好辦。”

    這事又豈止是不太好辦,簡直就是沒指望的事兒。翟蘭葉看不看得上楊嶽且另說,想娶她,最起碼就得要有兩千兩銀子;就算天上白掉了銀子下來,還有楊程萬,他絕對不會容許楊嶽娶個揚州瘦馬進家門。

    “你不是說想找個溫柔賢惠,還得能幹活的麽?”今夏幹脆把整盤酥餅都端出來,又拿了頂鬥笠蓋他頭上,自己也在旁坐下陪他聊閑篇,“怎得見了她,就連魂都沒了?”

    楊嶽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以前不懂,到今日方才明白。”

    “什麽、什麽……”今夏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我原先不懂,見著她之前,想那人應該是那般模樣那般性情;見著她之後才明白,之前種種想頭盡是可笑,什麽模樣性情,是她這個人才是最要緊的。”

    今夏聽得糊裏糊塗,可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楊嶽見到翟蘭葉不過一盞茶功夫,卻是徹底地為她神魂顛倒了。

    樓船上琴聲響了一陣子,又靜寂了一陣子。有琴聲時楊嶽愁苦,沒琴聲時他更愁苦,今夏在旁看著他著實可憐。

    估摸著過了半個時辰,雨已漸歇,陸繹方才自樓船返迴來,看似心情頗好,瞧見今夏把盤子裏的酥餅吃了大半盤,也沒說什麽,隻叫他們都進艙來。

    兩船漸漸分開,楊嶽不舍地看著樓船駛離,方才慢吞吞地進艙。

    陸繹撩袍坐下,見人都進來了,便道:“都說說吧,在這位翟姑娘身上可發現了什麽線索麽?”

    高慶楞了楞,他在樓船上不過才待半盞茶功夫,不曾盤問,不曾四處查看,實在談不上有何線索,再說陸繹對翟蘭葉頗有中意,猶豫片刻才道:“大人恕罪,卑職未有發現,從言談舉止來看,這位翟姑娘似乎對修河款之事並不知情。”

    陸繹點點頭,目光轉向今夏與楊嶽:“你們?”

    楊嶽搖搖頭,眼下他連話都不想說。

    今夏好意提醒他:“大人,您跟她在一塊兒呆了半個時辰,要說線索,您應該比我們知道得多。”

    “所以……”陸繹挑眉,“你現下是要我向你稟報麽?”

    “……卑職不敢。”

    陸繹微眯起眼睛,示意他耐心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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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隻得慢吞吞道:“線索不多,僅能看出翟姑娘頗為念舊,待丫鬟也甚好。她所住之處距離碼頭很近,應該就靠在湖邊,近日裏她曾冒雨偷偷出過去,還受了點風寒。還有,恕卑職直言,翟姑娘多半是受人牽製,不得不對達官顯貴曲意迎逢,她對大人應該是另有所圖。”

    陸繹倒未著惱,淡淡道:“此話怎講?”

    “她的養家不缺銀子,卻要她帶病遊湖,不是對大人別有所圖又是什麽?”今夏反問他。

    高慶哼了一聲,道:“不過是偶感風寒,算不得什麽大事。”

    今夏瞥他:“偶感風寒對尋常人來說自然不算什麽,但她先天心脈有損,這風寒對她而言可就受罪得很。”

    “她先天心脈有損?你怎麽知道?”高慶不解。

    “她每一下咳嗽,都牽動心脈,與尋常風寒咳嗽不同,難道你看不出來?”

    “那她所住之處距離碼頭很近,如何看出來?”高慶又問。

    “……我真羨慕你,腦子不用想太多,隻要會刑訊就行。”今夏嘀咕了兩句,才接著解釋道,“翟姑娘的鞋襪很幹淨,而她丫鬟的鞋上卻有泥點,所以她們上船前是坐轎子。若是距離遠的話,她們會乘坐馬車。翟姑娘的鞋幫上有五六道劃痕,顯然是丫鬟在刮除大量泥點的時候粗心大意所致。對於她這樣嬌嬌弱弱的姑娘,這樣大量的泥點隻有在陰雨天出門才可能沾染上,她沒坐轎也沒乘馬車,所以她是悄悄出門。”

    高慶楞了好半晌,才道:“……娶她要花兩千兩銀子,這明顯是養家想用她撈銀子,你怎說養家不缺銀子。”

    今夏無奈地看著他:“哥哥,樓船上光是那掛紅麝珠簾就不止兩千兩銀子了,更莫說她所彈的古琴。”

    高慶說不出話來,隻得做出了解的模樣,點了點頭。

    陸繹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手指輕輕敲擊了幾下圈椅扶手,開口道:“那麽,你以為她對我有何企圖?”

    今夏聳聳肩:“這就不好說,她的養家是知府的小舅子,在揚州地界上,他應該過得夠安逸的了。大人您是京裏來的,又投了個好胎,沒準他想往京城裏鑽鑽。”

    陸繹看向高慶:“去查查這個小舅子,他何年收養翟姑娘,翟姑娘的親生父母是誰,她接觸過哪些人,還有連同他名下地產都查明白。”

    “卑職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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