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用了一點關係後,章浩然查到阿俊的資料,他本名馮賢俊,今年二十五歲,老家在嘉義東石鄉,和李家的關係相當好。


    晚上八點,章浩然開車來到郊區一處公寓,那是阿俊和友人合租的地方,最近他都在附近工作,所以下班後直接迴家。


    打通了手機,他直接報上姓名,“你好,我是章浩然。”


    阿俊正在打電玩,愣了一下才想起來,“章先生?你怎麽有我電話?”


    “抱歉打擾你了,是我問趙永清的,我有事想跟你談談,我就在附近。”


    阿俊聽出他聲音嚴肅,隨即答應,“好,我現在就出去。”


    十分鍾後,兩個男人在咖啡廳門口碰麵,點了飲料,氣氛一片凝重。


    阿俊皺起眉頭問:“章先生,你臉色不太好,你生病啦?”


    “我沒生病,隻是有幾個問題。”章浩然鼓起莫大勇氣,“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你跟春花是情侶嗎?”究竟答案會是什麽?他幾乎不敢去聽。


    “哈哈!”阿俊的迴應卻是捧腹大笑,“我哪有那種本事?”


    “可是……上次我看你騎車載她,你們好像很親密……”


    “我跟春花姊的弟弟是國中同學,所以我跟他們家滿熟的。那天我也準備要迴嘉義,所以載她一起到車站,如此而已。”


    “是嗎?”章浩然鬆了口氣,暍下柳橙汁,才發現喉嚨有多乾渴。


    這時,阿俊已猜到章浩然的用意,點了根菸主動聊起來,“說真的,很多人都喜歡春花姊,可是沒辦法,太難追了。”


    “你說的很多人,也包括你自己?”同樣是男人,章浩然直覺性的問。


    “嘿嘿……”阿俊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春花姊太酷了,要不喜歡她很難,不過我早就放棄了,現在也交了女朋友。”


    “恭喜。”太好了,情敵少了一個,


    阿俊擠眉弄眼的問:“章先生,你是不是也中箭了?』


    “呃……可能、大概、應該……已經陷得很深了。”


    “唉~~”阿俊忍不住要歎息,“首先恭喜你,因為春花姊是個好女人,不過也同情你,因為她根本不需要男人。”


    “這話怎麽說?”章浩然求知若渴,非得了解其中真相。


    “坦白說,這些事我想過幾百遍了,現在我分析給你聽。”阿俊也不藏私,源源下絕的說明,“第一點,她獨立、堅強、聰明,不需要倚靠任何人。第二點,她爸媽都過世了,沒人催她結婚,在家裏又是老大,所以她說了就算。”


    章浩然連連點頭,“沒錯、沒錯。”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因為她見多識廣、藝高人膽大,不是那種隨便哄哄就會感動的小女生,想讓她對你刮目相看、印象深刻,至少得要修練個十幾二十年,問題是跟她差下多年紀的男人,對她來說一個個都是蠢蛋;而比她年紀大很多的男人,又可能已經成家或是老得動不了。”


    “說得真是對極了……”這番話精辟之至,章浩然忍不住要給予掌聲。


    阿俊大方接受鼓勵,並作出最後結論,“綜合以上三點,要讓春花姊動心,除非你是情聖再世,以真誠融化她的防備。但是通常在感動她之前,就會被她打擊到自尊掃地:心靈破碎,最後還是乖乖去找個普通女人,證明自己也隻是個普通男人,能過普通的日子就很不錯了。”


    “照你這麽說,我沒希望了?”


    “希望?”阿俊遲疑片刻,“在絕望之中尋找,或許會有希望。”


    “天呀……”章浩然整張臉都刷白了,為何他會碰上這麽難搞的女人?


    阿俊看他一片癡情,“別灰心,我給你一個情報,或許幫得上忙。”


    “大恩不言謝,請說!”章浩然立刻又轉為振奮。


    “春花姊最近心情不太好,休息一個禮拜迴嘉義,你如果跑去跟她問安,說不定有機會近水樓台。”


    “可是這麽突然,她會不會生氣?”他最怕她瞪人的模樣,活像要剝了他的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俊向服務生借來紙筆,寫下李家的地址,“要不要冒險,就看你自己了。”


    章浩然握緊紙條,滿心感激,“阿俊,你對我太好了,我該怎麽報答你?”


    “這個嘛……”阿俊想了一想,“如果你娶得到春花姊,到時讓我坐媒人的位子,我會覺得很榮幸的。”


    “謝謝你對我這麽有信心!我一定努力到底。”


    “那就祝你好運了。”


    兩人相談甚歡,半小時後才告別,阿俊一邊抽菸,一邊走迴公寓,心想說不定章浩然能打動春花姊,這款純情男也算世間少見,應該會有個美好結局吧!


    開車沿著一六八線,經過熱鬧的樸子市區,當兩旁出現高聳的木麻黃,章浩然來到了嘉義縣東石鄉。按照地圖尋找,窗外景觀由木麻黃轉為漁池,還有不斷轉動的水車,他愈來愈靠近日夜思念的人兒。


    “就是這裏吧!”那是一棟磚造平房,古樸可愛,跟阿俊形容的一樣。


    撥出號碼,他戰戰兢兢的開了口,“喂,我說春花呀……”


    “啥事?”她的聲音聽來遙遠,其實隻隔了一扇門。


    “那個……我在你家門口,幫我開門好不好?”


    事出突然,她立即提高音量,“你跑來幹麽?!”


    “呃~~剛好路過。”


    “這麽爛的藉口你也想得出來?”她一眼識破他的詭計。


    “我開了好久的車,又渴又餓……”就像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呀~~


    “見麵再說。”誰教她心地善良,不忍見死不救。


    “謝謝、謝謝!不好意思……”


    大門一開,兩人相對而視,她冷冷問:“你到底想怎樣?就算是好朋友,也不用大老遠跑來吧?更何況,我記得我可沒邀請你。”


    “是阿俊告訴我的,他說你最近心情不好,希望我多關心你。”章浩然早知會有這下場,隻得裝出一臉可憐,“所以……所以我就問他地址,跑過來看一下。”


    這種謊言怎能騙得了她?“阿俊會主動跟你說這些?一定是你去問他的。”


    “那還不是一樣?反正……反正……很久不見,聚聚也好。”


    “很久?才幾天而已?”


    他迴答得哀怨至極,“都已經八天了。”


    這家夥果然有病!她已懶得搖頭,白費工夫,“你先進來。”


    “是!”他乖乖跟她入門,發現屋內設計簡約,是二十多年前的風格,看來並不曾修整。她這麽做,是為了紀念雙親嗎?


    桌上放著啤酒和香菸,立刻讓他抓到證據,“你一個人喝悶酒對不對?有心事也不跟朋友聊聊,這樣會得憂鬱症的!”


    “你他媽給我閉嘴!”她狠狠瞪他一眼,“還輪不到你來念我。”


    “人家是為了你好……”他心底一陣委屈,像個小可憐。


    “坐下,不準哭。”她最見不得人家掉眼淚,彷佛她欠了他幾百萬。


    “哦……”身為不速之客,還能進了門、上了座,他深感慶幸。


    “時間很晚了,明天一早你就迴去。”來者畢竟是客,她打開一瓶啤酒招待他。


    聽出她的留宿之意,他暗爽在心頭,但不敢過分招搖,並以退為進問:“方便嗎?你家人會不會說什麽?”


    “他們都不在,後天才會迴來。”


    yes~~天助我也!章浩然內心狂喊,表麵平靜,“那就打擾了。”


    既然都留客了,春花也就隨口聊起,“最近怎麽樣?工作和感情有沒有進展?還有阿戰跟小白他們咧?”


    “已婚的男人都很忙,我被打進冷宮,隻剩你這個好朋友了。”他刻意強調自己的落寞無依,“想找人喝酒談心都找不到,你說我慘不慘?”


    “找個女人談戀愛不就得了?”


    “我的潔癖沒那麽容易根除,每次剛要進入狀況,總會發生殺風景的事,兩三天就得吐一次,腸胃都快搞壞了。”


    她也愛莫能肋,“你已經無藥可救,還是自立自強吧!”


    “那你呢?聽說你這次休假很久,是不是太累了?”


    “沒什麽,想自己靜一靜。”


    “心情如果不好,幹萬別搞自閉,會愈來愈糟的。”他小心翼翼的提議,“剛好我也放長假,我們去旅行幾天怎麽樣?”


    “你又想跟我嘿咻?作夢!”她豈會看不出他的意圖,太明顯了。


    糟糕,怎麽馬上就被看穿了?不行,他非得堅持到底,“人家是怕你寂寞,才提議純伴遊,你不應該誤解我的真心!”


    “不甘寂寞的人不知道是誰?”


    “那……我以人格保證,不主動也不拒絕,你說好不好?”


    “如果我相信你的話,就比你們三笨男還笨了。”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抬杠,不知覺已到夜深,春花打個嗬欠說:“我要睡覺了,除了我的房間,你想選哪裏都行。”


    他立即抗議,“一點都不親切,也沒給人家換個枕頭、被單和床罩。”


    “嫌髒?不習慣?那就去你車上睡。”說完,她就關上房門,由他自生自滅。


    “討厭!”章浩然對她大做鬼臉,但她根本沒看見,他隻能對自己說話,“我真愛自討苦吃,明知這女人沒心肝,還主動跑來讓她折磨……難道我這輩子被她吃定了?不,我不要這種人生~~可是,沒有她,我又難以唿吸、難以入眠,怎麽辦?我快得精神分裂了,到底是誰在詛咒我?害我一世英明毀於一旦……”


    “春花就睡在那扇門後麵,如果我偷溜進去會怎樣?說不定她會拿我當抱枕?還是把我當蟑螂踢下床?為什麽我這麽命苦?為什麽地球還在轉動?為什麽世界還沒末日?嗚嗚~~老天爺給我安排這是啥孽緣呀?”


    清晨,一陣尖叫吵醒了章浩然,他勉強睜開睡眼,一時搞不清楚怎麽迴事,直到耳朵恢複功能,才發覺那來自春花的房間。


    難道有小偷或變態?但憑春花的本事,怎會受困於賊人之手?該不會是被什麽毒氣灌暈了?不行,她可是他的人呀!


    霍然從竹席上跳起,他飛奔到她房前,“春花,我來了!”


    門一開,隻見春花躺在床上,頻頻唿喚,“爸,媽……等我!別走!”


    哪來的爸媽?房裏根本沒其他人,章浩然這才明白,她是在說夢話!


    刹那間,他的心徹底融化了,這倔強的女人,明明內心很受傷,卻又不肯說出口,隻有在夢中才能解脫。


    於是他輕輕搖醒她,“你怎麽了?是不是作噩夢?”


    李春花睜開眼,悵然若失,“沒事……”


    “一定有事,我剛聽到你在喊爸媽。”否則他又怎能得知她的心情?


    “我很久沒夢到他們了,今天算是難得……”她揉揉雙眼,帶著苦笑,不知為何,最近她特別脆弱、特別敏感,總不斷想起往事。


    “他們看起來怎麽樣?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隻是微笑看著我,摸摸我的頭,然後兩個人手牽手走了,我在背後一直喊、一直喊……你們別走,要走就帶我一起走,別讓我孤孤單單的……”


    他聽得眼眶一酸,安慰道:“他們可能是迴來看看你,希望你平安快樂。”


    “也許吧!”她的眼神望向遠方,青春歲月的那端,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你知道嗎?我爸媽是我害死的。”


    “你在胡說什麽?”他當然下同意這說法。


    “我從小就不愛念書,上了國中開始混幫派,畢業後還是貪玩,如果那時我沒出事,爸媽也不會發生車禍……”她停頓一下,決定全部吐露,“那天,我騎男朋友的重型機車,以為自己就要飛上天了,結果我差點摔斷了脖子,消息傳到家裏,爸媽搭計程車前往醫院,在一個十字路口,有台貨車煞車失靈……”


    “mygod~~”他幾乎不敢聽下去。


    “我在醫院裏大吵大鬧,說我根本不用住院,直到護士告訴我說,我爸媽也到醫院了,卻是在急診室,然後送到太平間……我連他們最後一麵都沒見到,而我前天對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管我。”


    生命中許多的遺憾,總要等到失去才發現,自己曾擁有多寶貴的一切。


    當她說到這兒,章浩然仿佛看到一個叛逆的小女生,在那瞬間成為大人,拋開年少輕狂,從此扛起所有責任。


    他忍不住憐惜,握起她的雙手,“春花,你別這樣,你哭出來好不好?”


    “我哭不出來,我的眼睛一直很乾,從那天以後從沒哭過。”她發現他臉上的濕潤,還疑惑問:“傻瓜,你哭什麽?”


    “我……”他抱住她,眼淚直掉,“我舍不得看你這樣,我心痛!”


    唉~~他真是個好人,雖然又愚蠢又有企圖,她仍慶幸此刻有他陪伴。


    “今年我小妹大學畢業,她要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卻想不出有什麽好追求的?這十幾年來,我隻想代替爸媽撫養他們,現在我責任已了,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這些話她從未對任何人說,卻在此時傾吐而出,或許是他眼中的淚光太晶瑩,或許是他難過的表情太天真,競讓她有種無須掩飾的自在。


    “拜托你……千萬別這麽想……”萬一她死了,他該怎麽活?


    她拍拍他的肩膀,“還好,我很快就想開了,我可以工作、捐錢、做善事,當作替爸媽積德,讓他們在天上過得好一點。”


    “哇……”他哭得全身顫抖,“他們會保佑你幸福的,我相信!”


    “拜托一下,你別哭了行不行?”怎麽搞的?他仿佛在替她掉淚,一點一滴落在她胸前,熱熱的、濕濕的,逐漸融化她心中冷硬的角落。


    “我沒辦法,我好難過、好傷心,都是你害我的……”他不能想像她經曆過那麽多痛苦,這十幾年來,她究竟是怎樣武裝自己,不讓一絲脆弱流露?


    “好,都是我的錯。”她擦去他的淚滴,順勢吻上他的唇。


    淚眼中,他什麽都看不清,隻能感受她的溫柔,這莫非是李爸爸和李媽媽的恩德?否則,他怎會在這時發覺一種叫做奇跡的東西?


    這個吻來得突然,卻沒有一點不自然,隻是兩人互相撫慰,輕柔而緩慢,一點一滴舔去彼此的心傷。當她解開他的上衣,他不再有任何疑惑,正確接收這份訊息。


    是的,她需要他,正如同他需要她一樣。


    溫度上揚,心跳沸騰,她輕吻在他眉間,“你不哭了?”


    他害羞的笑了笑,“我……我隻想跟你在一起,其他都忘了。”


    “乖。”她安慰似的吻過他的唇、他的頸、他的胸,當溫柔超過了極限,轉變成難捺的情欲。


    “春花……我好熱……”他握住她的手,不知該推開或繼續。


    “一切交給我。”她隻對他一笑,就讓他放下所有矜持,由她主導局勢,開啟他對性愛的另一種階段。


    “不會吧~~”正當他以為自己不能承受更多,她卻加入了他,兩人載浮載沉,冒著被淹沒的可能,乘風破浪,遨遊情海。


    她捧住他的臉,仔細端詳,“你好像快暈了。”


    他大口喘著氣,“沒關係,我喜歡這樣……”刺激、瘋狂、要命!


    “好戲還在後頭。”她換個姿勢,坐在他大腿上,每次扭動都極盡性感,逼得他無路可逃,抬起腰全力承受。


    “我可不可以加快一點?”


    “你行嗎?”她不信他有那麽強體力。


    他坐起身,握住她的細腰,以行動表達一切,“我隻怕你撐不住。”


    出乎意料的,她淡淡笑了,“那就靠你了,讓我崩潰吧!”


    “是~~”他要打破她的武裝、她的堅強,不管迴憶有多感傷、多沉重,都有他陪伴她一起度過。


    疾風暴雨之後,兩人躺在床上,找迴穩定的心跳,讓寂靜悄悄包圍,即使在此時,他仍不忘關懷,“你要好好活著,不要想不開喔!”


    “放心,有你這種傻子存在,我想活著還是很有意思。”她點起一根菸,低低的笑了,“不過,這次變成我誘惑你了。”


    他連忙澄清,“別這麽說,我很樂意,我一點都不後侮。”


    “那當然,你精力過剩。”她撥開他汗濕的發,“在你找到合適對象以前,如果還有心情想做,就跟我聯絡好了。”


    “可以嗎?”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進一步做sf也無妨。”她吐出白煙,緩緩飄向天花板,胸中窒悶仿佛也隨之消散。


    “什麽叫sf?”他茫茫然問。


    “sexfriend,聽過沒?”


    他一聽就覺剠耳,“啊?那麽直接不留情?不如叫sweetfriend,可愛多了。”


    她揑揑他的臉頰,“確實,你是個可愛的男人。”


    得到她的讚美,他不禁受寵若驚,連聲問:“你真的覺得我可愛?哪裏可愛?眼睛還是嘴巴?靈魂還是肉體?”


    “都可愛。”她撚熄菸,眼神盯住他,若有所思。


    “好高興喔!”他緊緊纏住她,像個橡皮糖。


    “就連耍笨也可愛。”


    “這話什麽意思?”他不懂,她是罵他或誇他?


    “你不必了解那麽多。”她以吻封住他的唇,有些事不需多談,做了就是。


    愛情的海洋中,他隻能隨之起伏,不管她要帶他上哪兒去,他都會如影相隨、緊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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