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醫院的走廊裏燈光昏暗,隻有偶爾的腳步聲和遠處護士站的低語打破寂靜。少女的病房裏,一盞微弱的床頭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映照著她那蒼白而消瘦的麵龐。窗外,城市的燈火輝煌,與她孤獨的房間形成鮮明對比。


    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手中緊握著手機,屏幕的光亮在她的臉上投下一片淡淡的藍光。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漫無目的地滑動,二次元手遊的畫麵在她的指尖下變換,不過她看上去並不是像以往一樣享受著這一切。


    “最近的遊戲不太好玩呀……”她輕聲嘟囔著,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失望。


    似乎是因為最近經濟形勢的急轉直下,遊戲廠商們,尤其是手遊行業,都變得更加功利了。遊戲裏那些看上去精致的美少女角色仿佛都沒有靈魂,劇情對白單調無趣,甚至手部立繪上還能看到摳圖沒摳幹淨的痕跡。


    她的眼神空洞,環顧四周,仿佛在尋找著什麽,卻又找不到答案。她的病情在夜晚的寂靜中似乎變得更加沉重,每一次唿吸都像是在與黑暗抗爭。


    手機屏幕漸漸暗了下來,她沒有力氣再去觸碰它。她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思緒在黑暗中飄蕩。


    “今天臉紅怪沒有來呢……”少女自言自語道。


    “畢竟他去找救我的方法去了呀……”她自己安慰著自己。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的病在表層世界中是無解的。


    想要活下去,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贏得這場造物主對決的勝利。權能越高,越能得到足以修改表層世界的權限,即使這次還做不到,她再贏上幾次,就會有希望了。


    可是現在對決中止,她被“困在了表層世界中”,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身體越來越差,狀態也越來越不好。


    此刻小世界“斷臂維納斯”中的“天道”也處於一種非常糾結的狀態。


    按照教祖的計劃,她通過映射層幹涉了造物主們所在的表層世界,目的是為了讓兩位造物主對表層世界徹底絕望,這樣教祖後續的安排也會水到渠成。


    她通過幹涉讓表層世界因為大量的“黑天鵝事件”陷入了經濟寒冬,可問題也來了。


    她並不能太精準地操控表層世界發生的事情,如果給造物主們“上壓力”用力過猛,李默然和寧雪當中有一個人先死去,那麽另外一個人肯定會立刻獲得勝利,繼承全部權能,到時候教祖的計劃就會失敗,她這個“天道”也會伴隨著小世界消失。


    所以她在讓經濟進入寒冬的同時,也控製住了基本物價,免得李默然被活活餓死。她需要的是對方對表層世界的厭惡與絕望,但又必須控製在兩位造物主活著的條件下。


    但李默然的耐造程度有些超過了她的預期,這麽長的時間過去了,她硬是沒有辦法讓他絕望。


    按教祖的設想,在小世界中享受著強大的力量與美好的生活的龍傲天造物主們,迴到冰冷殘酷的表層世界後,那巨大的落差必然會讓他們討厭現實,更加沉醉於小世界。


    可是變數出現了,原本“天道”是能有足夠長的時間來慢慢消磨李默然的意誌的,但另外一位造物主在表層世界的生命已經快迎來終結,她沒辦法一直拖下去了,至少在寧雪病危的那一刻,小世界必須重啟。


    而隨著冬天的到來,那個日子,已經不太遠了。


    遊戲項目上線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李默然正在工位上加班償還著老板的恩情,享受著福報。


    他身邊的那位美工妹子已經是一副生無可戀表情了,一隻手揉著勞損的頸椎,一隻手拿著筆在數位板上機械地移動。


    李默然按照肥佬的要求,又新開了幾十個服務器,這個遊戲上線沒多久,已經滾服滾到了七百多個服務器了。


    遊戲的模式非常簡單,充錢、掛機,充錢、抽卡,充錢、漲戰力,充錢、打排行榜。


    這個遊戲的相關遊戲攻略也並不是指導你如何進行陣容搭配,或者如何操作如何養成。


    而是如何充錢,比如先買哪個禮包,後買哪個禮包,跳過哪個禮包,按照攻略,你就可以在新開的服務器充上戰力榜一,享受全服的頂禮膜拜。


    當然,這種享受不會太久的,一是因為人少的服務器會逐漸合服,想繼續當榜一就得繼續充錢提升戰鬥力。


    另外一方麵是身為項目組唯一程序員的李默然還有一個工作,那就是創建虛假機器人賬號在各個服務器“當托”,刺激真實的玩家繼續付費。


    李默然有些無奈,他原本是最討厭這樣的遊戲的,在小世界裏“造物主手遊”那惡心的卡池、惡心的氪金機製他都是恨得牙癢癢。


    結果現在可好了,他就在製作這樣的遊戲,一邊改bug一邊準備接連不斷的氪金新活動,還要同時操控著機器人衝榜給土豪玩家“上強度”。


    “你把這幾個新角色和新皮膚設計出來,下一次的走格子氪金活動、輪盤氪金活動、限時累充活動要用。”肥佬對美工交代著今天的新任務。


    “李默然呀,你把最近那個卡池活動抽新角色的概率調低一點,六十抽之前不要讓他們出貨,他們屯的資源最多就五十抽,下個卡池保底數清零,他們就會氪禮包了。”


    李默然有些為難:“這被玩家發現暗改概率了我們會被告消費者協會吧?”


    “沒關係,0.8%那隻是平時卡池的出卡概率,沒代表我們這一次的卡池還是這個概率不變呀。”肥佬笑了笑,“你在活動界麵最下方,用最小的字體加一行小字,把真實概率寫上去就行啦!”


    說起來他們這個項目的“研發經費”還挺高的,不過幾乎所有的錢都是用在了廣告投放當中。


    隻要能引更多的人來遊玩,營收也就能上去了,畢竟點進遊戲之後氪金頁麵比遊戲頁麵還多,某些開著免密支付的玩家不小心點錯了,那首充禮包就賣出去了。


    李默然的“出鏡經驗”也被肥佬利用了起來,他倒是沒讓李默然女裝,而是讓他拍廣告小視頻。


    “我們這個遊戲,上線就送大額紅包,可以提現,玩得多,賺得多……”李默然對著鏡頭如是說道。


    這種廣告也是隨便誇海口,反正隻要在角落處加一行不拿放大鏡鐵定看不見的“具體金額以實際為準”,就可以了。


    “0.1元那也得是大額啊,必須的。”肥佬這麽解釋道。


    李默然在心裏暗暗吐槽,那每個月給你發這麽“大額”的工資,不知道你會不會足夠開心呢。


    肥佬同時還負責著各個平台遊戲官方賬號的運營,雖然他隻要一發新的遊戲動態,下麵就會立刻集結起來憤怒的玩家,問候著項目組成員的列祖列宗。李默然不知道這些憤怒的玩家要是發現這個“罪惡滔天”的項目組實際上隻有三個員工的話,會作何感想。


    這些玩家無論怎麽罵,肥佬都是無所謂的態度,畢竟給他發工資的是公司,不是玩家,隻要流水好,他就是一名優秀且合格的策劃。


    他直接開啟了“一鍵防護”,開始自動拉黑,不過黑名單很快就滿了。


    “那個,李默然,你寫一下自動腳本吧,然後在去報經費批發一些賬號,最近我們的遊戲評分掉的有點快了,你給刷一點上去。”


    李默然很快便完成了操作,三千多條差評很快被一萬三千條好評覆蓋掉了。


    這肯定算不上“正確”,或許要追求理想化的信念的話,李默然應該放棄這份工作,正如他當初拒絕了趙崇明的邀請一樣。


    但李默然知道,他這麽做了,除了可以提高自己餓死的概率之外,對於表層世界的情況起不到任何改變的作用。


    身旁的美工趕製完了新的角色和皮膚,發給了李默然,然後筋疲力盡地靠在了椅子上。


    從她的狀態可以看出來,她對這個遊戲也絕對談不上熱愛,同樣是為了生存罷了。


    趁著吃外賣休息的間隙,李默然以閑聊的口吻問道:“你一開始是怎麽想著學畫畫的呢?”


    他原本以為對方不會理會自己,畢竟工作已經很累了,但沒想到美工愣了一下之後,居然變得意外地健談起來了。


    “大概是因為……以前的我喜歡畫畫吧……”


    “小時候喜歡畫畫,還被人誇畫得很好,所以就報了美術班,然後成了美術生,藝考,上美術學院。”


    “不過,現在隻覺得,畫畫好痛苦啊。”她看了一眼自己麵前的電腦,自嘲地笑了笑。


    “我以前最喜歡畫的其實是鳥,我覺得它們的羽毛紋路特別漂亮,在天空中飛啊飛,也非常地自由……”


    “可是現在,我在畫什麽呢?我在對著ai畫出來的東西改圖,每天畫的最多的是根本不符合人體結構的大奈子、大鼙鼓,然後是各種炫彩發光土到爆炸的大翅膀和換皮武器……”


    她瞟了一眼遊戲官方賬號新皮膚下麵的評論。


    “你馬沒了項目組,ai畫畫還不扣幹淨,你家角色六個手指是吧?”


    “答辯一樣的立繪,建議畫師重開,哦,你們沒畫師啊,反正都是ai機器人。”


    發出一聲歎息後她關掉了手機,將它扔到了桌子的角落,一隻柔軟的布穀鳥毛絨玩具接住了已經被摔碎過一個角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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