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內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微妙,顧瀾若嘴唇張了張, 神色清冷, 誰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給你說什麽?”她淡淡開了口,道:“若是我與陛下的關係, 無論我到底怕他與否, 難道與殿下有什麽關係麽?”

    “再者。”她眸光淡淡, 言辭也逐漸變得尖銳起來:“殿下總說陛下對我不善,隻殿下卻也未必良善。”

    “這樣麽?”容清嗤笑一聲, 微熱的氣息噴灑在她柔軟的麵龐上,低聲逼問道:“難道就因為我想了些辦法,不準他接近你?若若, 原來你就這麽想給那個男人生孩子啊。”

    “……自然與生孩子無關。”因為厭惡這個話題, 顧瀾若的身子甚至差點抖了下,很快打斷了他的話。

    “如果殿下真的像你口中所說的那般, 隻是為本宮著想, 殿下又怎麽會急著對我用藥?”女孩精致的下頜線緊繃, 嗓音柔和極了,像是春日的冰塊逐漸融化在了華美柔軟的絲綢上。

    “怎麽,讓我的身體受損,就能挑撥我與容淮的關係。這難道就是殿下口中所說的保護我麽?”

    她看著他的時候, 說的有條不紊, 語氣緩慢, 絲毫見不到慌亂, 甚至還帶著點譏諷。

    容清似乎沒想到她是這樣的態度, 也被她的平靜這麽微微震了一下,他溫潤如玉的麵龐上劃過一絲笑意,道:“我隻是想你幹淨些,若若。”

    他的語氣聽上去甚至很輕鬆。

    顧瀾若卻皺了皺眉,心裏更覺得有些惡心,但還是輕輕鬆了一口氣:“既然殿下承認了,那就很好了。”

    容清聲音變沉了些:“娘娘這是什麽意思?”

    顧瀾若眸子直視著他,語氣也似乎帶著笑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殿下你將下毒的事情嫁禍給薛婉之,應該沒有對任何人承認過,你才是這件事的幕後推手罷?真是好計謀。”

    “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容清微微一頓,薄唇一扯:“我身在冷宮,容淮他自然知曉我對你的心思,又有誰會想到孤的身上?”

    “那殿下為何今日又對我承認了?”顧瀾若的唇邊上隱隱帶著點笑意,看著他,問道:“難道是覺得我就算知道真相,也毫無還手之力?我就隻能任由你拿捏。”

    容清眸子微震,甚至沒有急著將話接過去了,陷入了短暫的本能的沉默中。

    這個秘密他原本打算深埋於心,隻是沒想到卻對她承認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想清楚緣由。

    ……想來,他之所以這樣做,也不過是篤定她有多忌憚容淮,還怕他。他以為她會理解自己的做法,——但凡是一個不愛夫君的女子,又怎麽會想著給他生下自己的孩子?

    再者,在這個偌大的宮中,一個無根無依的少女,難道除了他自己,她還能有什麽別的庇護麽?

    “若若。”想到這兒,容清的語氣反倒強硬起來,他看著她道:“你無法生育這件事,無論容淮的反應是什麽,隻有孤願意庇護你。你心裏明白麽?”語氣深的仿佛能叫人陷進去。“隻要你還願意迴到孤的身邊來,孤自然會接納你。懂了嗎?”

    顧瀾若心裏卻覺得有點好笑了。

    在原著裏,當初這位東宮太子誘拐原主背叛與男主的婚約,成為他的側室時,仿佛也是這麽說的。

    可惜原主識人不明,竟也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話。而現如今,這位男配竟也願意犧牲原主的身子,也想要求男主放棄掉她。這麽說來,他也不算是真心實意的為原主著想罷?

    卻不知是怎樣腆著一張臉,才敢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難道是篤定她會因為他的接納而感動得痛哭流涕麽?

    “……隻是這樣,恐怕會叫殿下失望了。”顧瀾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鬥篷,輕悠悠道:“容淮早已知道了紅花的功效,也自然知道這東西也許會叫我不孕。隻是他卻沒說什麽,想來……這件事也不會影響我同他的關係。”

    “隻是殿下或許會更失望的,”顧瀾若彎了彎唇,柔和的看著他:“我隻服用了少許那藥,便已被太醫查了出來,殿下以為,你這樣就能輕易毀了什麽人麽?”

    容清眸子一震,迅速添上了一層陰鷙來,他沉沉問了句:“你沒喝夠?”

    按照顧瀾若這樣虛弱的體質,根本就不必用到尋常的劑量,便能輕而易舉的奪去她生育的功能。難道這一次上天又同他開了一個玩笑麽?

    顧瀾若移開了眼,不想再同他多說什麽,因為她和男配的世界觀到底不同,雖然懼怕男主,他也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少女嗓音輕軟:“我這一次來看望殿下,還是有些收獲的。至少找到了下毒的真兇,也不必叫宮中人人自危了,你說是不是?”

    容清低嗤一聲,聲音聽上去有些淡:“你覺得容淮他會信你這些?若若,在他眼裏,你也不過是他的私有品而已。”

    “……或許吧。”顧瀾若的神情卻顯得很寧靜,她語意柔和,彎了唇,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輕輕的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陛下這個時候已經過來了。也能聽見殿下所說的話了。 ”

    她從他的視線範圍內消失了這麽久,按照男主的性子,又怎麽會忍住不來親自看看?

    隻是容清恐怕也是沒有想到,她就是故意過來走這一遭,目的是為了引他把真話說出來,又讓男主聽見,這樣宮裏的很多事情便是非分明了。

    ——也就再沒有這麽多麻煩。

    容清指尖一僵,似乎許久才緩過神來,有點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但很快便恢複成了平日裏溫柔的模樣。

    他勾唇,沉聲道:“若若,沒想到你從來都是這樣冷的性子,孤還真是沒想到,你心裏頭的心思也這麽多。”

    顧瀾若眨眨眼,巴掌大的臉蛋上沒有什麽波瀾:“……殿下既然敢做了這麽多事情,也都隻是自作自受罷了。你敢承認嗎?”

    容清嗤笑了幾聲,語氣是與往常裏也沒什麽兩樣的和煦、溫柔:“這兒可是冷宮,到處都是容淮的人。隻是孤沒有想到,若若,你還真喜歡這宮裏啊。”

    “——喜歡容淮給你打造的金籠子,這輩子都不想要自由了,是不是?”他的眼神深深。

    顧瀾若卻去反問他:“所以在殿下眼裏,我便隻能任由殿下磋磨,即便是身體被你下藥也不敢反抗,對不對?”

    容清怔怔望了她一眼,嘴唇似乎微動了動,卻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他眼底的光芒似乎升起來了這麽一瞬,隻是看見了顧瀾若冷淡的神情以後,就在這麽轉眼之間,很快便徹底滅了下去。

    “好。”容清的唇瓣忽然染上一絲笑意來,神情似乎有些古怪:“你的心思,孤都明白了。”

    ……

    片刻以後,這冷宮裏的隔扇,是傅青親自帶著人推開的。

    跪在宮道一邊上的,還有些許奴才在請罪。

    ——開玩笑,竟然讓皇後娘娘的金貴之身近了這冷宮邊上的醃臢之地兒來,他們便是一百條命,都不夠死的。

    那冷宮裏的頭見著陛下親至了,臉色慘白,兩股戰戰,額上的汗更是一層一層湧出來,哆嗦的連一句話都說清不清了:“奴才不知是哪個膽大的,將這皇後娘娘給送進了冷宮來——奴才失察,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還望陛下恕……恕罪!”

    “你是難辭其咎。”容淮卻沒有怎麽看過來,聲音清冷,又帶著一絲壓抑在裏頭,“滾吧。”

    “唉……是!”那伏在地上的太監全身都在發抖:“奴才這就滾……”

    明麵兒上陛下的話說的是叫他滾,實則,卻已經是變相的寬恕了。那奴才們又怎麽會不懂得這個道理,忙不迭的,叩謝了聖恩,便緊趕著“滾”下去了。

    餘下的內侍自然也都是大氣不敢出,低垂著眼瞼,一眼都不敢抬起來。

    冷宮清寒,平常的日子裏連一個貴人的影子都見不著。今日卻皇後娘娘、陛下都親至了,即便是傻子都能猜出來,是陛下親自來“接”皇後娘娘迴去的。

    陛下的表現即使是再不顯山不露出,旁人卻也是能看出來,皇後娘娘不聽話,陛下心底該是有多生氣。

    容清也聽聞了這邊上的動靜,懶洋洋掀了掀眼簾,視線對上了容淮的臉,清俊的容貌中透出一股矜貴來:“臣弟當是誰來了,這麽大的動靜,原來是陛下。”

    容淮黑如深潭的眼底看不出什麽波瀾來,隻是吩咐了一句:“將廢太子帶下去。”

    “陛下難道連什麽話都不想對臣弟說麽?”容清卻忽然低笑了一下,勾了勾唇,停到他耳邊輕輕的問道:“比如——你最關心的,臣弟與娘娘的關係進展到哪一步了?”

    容淮沒有看他,薄唇微挑,嗓音冷淡,一字字的補充了一句:“從今日起,便給廢太子日日上刑,讓他親口招出來,給皇後下毒的人還是誰。”

    “記得,是極刑。”

    這樣的話一出,在這兒的奴仆無不是震了一下,麵麵相覷,掩住了心底的驚恐來。

    ——總所周知,自從新帝登位以來,雖收拾了朝中不少不老實的老臣,隻是……卻也從未對自己的親弟弟這樣動手過。即便是先朝的時候,也甚少發生給天家貴胄的身子上刑的事情。

    這一迴,可見陛下終於下定了決心,將他與廢太子之間看似和諧的麵紗給揭下來,隻餘下血淋淋的真相來了啊!

    反倒是容清,臉上也沒有什麽大的波動,唇邊上甚至還有輕微的笑意,仿佛早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果。

    “這樣的心智,你確實夠做一個君王了啊,容淮。”容清被人看押著,勾唇低低的笑,“就是做夫君,還差了這麽點。”

    容淮沒理他,甚至都沒看過去一眼。一眾天子內侍自然也都是訓練有素的,悄無聲息的,三下五除二便給容清戴上了鐐銬。

    “朕的東西,你原本看都不配看。”容淮言語平淡的道,“你以為朕還會對你手下留情麽?”

    他指節微屈,將顧瀾若攬了過去,一麵慵懶冷淡的道:“圈禁你這麽多年,朕也是最近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地牢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容清吃吃一笑,“那也很好。”他一頓,貌似無所謂的道:“這樣便不用看著陛下整日帶著娘娘在我跟前晃悠了。”

    容淮淡淡的遞過去一個眼神,傅青便立即明白了,讓人趕緊將廢太子帶下去,還記得捂住他的嘴……

    於是這兒很快便隻餘下了顧瀾若與容淮兩個人,顧瀾若低頭咬了咬唇,有點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畢竟她敢跑來冷宮來,單獨和男配說這麽久的話,在男主眼裏應該簡直就是膽大包天了……

    容淮薄唇微微抿住,低下頭來看她時,神情有些冷淡,又夾雜著一些複雜的情緒在裏頭:“走吧。”他隻輕輕地說道:“朕來接你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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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這樣的天氣裏,外麵的天氣有些陰冷,暗色的烏雲布滿在了天空中,深宮牆裏有點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容淮將顧瀾若從冷宮裏接迴來以後,包括許嬤嬤在內,椒房殿的一應宮人無不是戰戰兢兢,提著一百個小心來伺候。他們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更不必說,會有個敢站出來說話的了。

    ——擅自放皇後娘娘前去了冷宮裏頭,無論娘娘的目的是什麽。在陛下眼裏,都是他們這些奴才的不是。沒能製止住娘娘,一百個死都是不夠的。

    隻是陛下現下還沒有發作,卻不代表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沒錯處了。

    許嬤嬤取了薑湯來,撫了撫顧瀾若的脊背,小聲道:“今兒天氣冷,娘娘又出去了這麽些會兒時間,還是先喝點熱湯暖暖身子罷。”

    這個時候容淮站在外間上,清俊的側臉看不出什麽神情來。顧瀾若偷偷往那邊瞧了幾眼,才將東西從嬤嬤手裏接過來。“多謝嬤嬤了,”她小心翼翼的扯出一絲笑容來。

    許嬤嬤“哎”了聲,“娘娘不必這樣說。”她捏了捏自己的手骨,言語裏透著一股堅定:“奴婢永遠都是娘娘的人。娘娘還請放心。”

    顧瀾若聽著心底卻有些失笑,她隻是猜著,恐怕許嬤嬤是以為容淮這次會因為她去瞧容清的事生氣,所以會懲罰她,這才急著和她表真心呢。

    聽出了許嬤嬤語氣裏的焦慮,她笑了笑,道:“嬤嬤,我現在又沒事了,你先下去罷。”

    許嬤嬤慌忙應了聲,“奴婢明白。”她張了張嘴,卻也不知從什麽地方說起來,嗓音都有些啞:“奴婢便先下去了。娘娘保重。”

    顧瀾若點點頭,沒說什麽。

    等著許嬤嬤從這兒退出去,顧瀾若換了身素淨點的襦裙。這是平時休息的時候才會穿上的,又將薑湯喝了,這次取了一本書來看。

    說起來,她自己心底也有點緊張,雖說她很清楚自己和容清沒有半點關係,隻是……按照男主控製欲這麽強的性子,恐怕是不會這麽輕易的相信她的?

    更何況,原主身上,還是有前科的呢。

    伴隨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容淮這才推門進來了。

    “我……”顧瀾若吞了吞口水,有點遲疑,纖細的手指都捏得有點泛白:“……我剛才隻是去找容清說幾句話,想引出下毒的兇手來。”

    她低垂著眼睫,都沒敢看他,就連唿吸都覺得有些緊張。纖長烏黑的眼睫微微動了動,仿佛是在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

    容淮沉默了這麽一會兒,眼眸深深,看著她,卻隻是問了句:“他沒有欺負你罷。”聽上去似乎還歎了一口氣。

    “啊?”男主在她跟前很少用這種認真的語氣說話,聽得顧瀾若心底都有些發怵。

    “沒有。”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飛快的接過話去:“我們都沒說多久,陛下你就過來了。”

    “如果你不信的話,”顧瀾若悄悄看了他一眼,巴巴的說道:“可以去問冷宮的太監。”

    容淮唇角似扯出一道弧度來,“朕為何要越過你,去問那些人?”他的嗓音同潭水一般的深,“若若,你就這麽信不過朕?”

    顧瀾若簡直覺得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男主信不過原主,這難道不是整個宮裏麵都知道的事情麽?

    她裝腔作勢的眨眨眼,還是不忘表忠心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呀,我隻是想叫陛下知道,我說的都是真話,都能經得起檢驗。”

    容淮的眼底就這麽轉瞬即逝的閃過一絲笑意來,他又斂了神情,沉沉道了一句:“若若,你真是很少這麽認真同朕說話。”

    “……”顧瀾若愈發的摸不著頭腦,“為什麽?”

    那雙清水般的眸子映出了陛下清俊的輪廓,有一種麋鹿般的澄澈,帶著點大病初愈的味道。少了點清純,剩下的全都是嫵媚了。

    “朕隻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來。”容淮的聲音又變得淡了,語速極慢,道:“當初與朕訂婚以後,若若都從未這樣平和的同朕說話。”

    顧瀾若的臉一下子有點變熱了。

    隻是因為原主過的是什麽日子,她最清楚不過了。因為在男主最開始登基,準備報複原主的時候,她就這麽倒黴又巧合的穿了過來!!

    大概……就先是被接進宮裏頭,忍受男主的不信任和“抱複”,然後在薛婉之方曦雅等各路壓榨中艱難求存吧?

    “你為甚麽會忽然提起這個來?”顧瀾若語氣很柔和:“難道和眼下的事還有什麽關係麽?”

    容淮薄唇微動,才平靜的道:“朕方才在冷宮聽你說,當年的事情,是容清先引誘的你,目的就是為了對付朕。”

    顧瀾若緊閉著嘴沒說話,……隻要,男主一提到當年的事她就會有點緊張。畢竟原主的結局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被黑化偏執的男主給關了起來。

    “……這些都過去了。”她隨意的打哈哈,說:“和現在也沒有關係了呀,不是麽?”

    容淮若有若無的勾了勾唇,說:“若若當真這麽想?朕知道。”

    “朕原也隻是想和你道歉。”他微微一頓後,眸光忽然就對上了那雙清冷的眼睛,“怎麽,現在還在怕朕?”

    顧瀾若哪裏敢說實話,“……沒有吧?”男主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要是怕陛下,就不會好端端坐在這兒了。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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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麽?”容淮的唇邊上忽然就染上了這麽一點笑意來:“那朕想試試。”

    緊接著,男人微俯下身來,骨節分明的十指扣住了她柔軟的掌心,自然感受到少女的身子這麽輕輕的一抖,就像之前那樣,他看著她的眼睛沉沉的道:“說好都過去了。若若。”

    耳邊傳來的這聲音溫沉有力,是無論是世間哪個女子聽見,都能麵紅耳赤、不能自已的那種。

    “……唔。”顧瀾若第一次覺得整個身子都變得燙起來,臉色也很紅,支支吾吾的道:“……都是真的。”

    讓她意外的自然不是男主的親近,畢竟之前很多次,男主也都是這樣做的。隻是今日唯一有點不同的,就是從男主嘴裏說出來的這些話來。

    這個時候正是午時剛過,外頭的雨已經開始落了起來,淅淅瀝瀝的打濕了殿內的窗欞。

    雨水溫柔,細膩得仿佛能淨化人的眼睛。而冷風穿堂而過的時候,將鉤子下的薄紗掀了起來,起起伏伏的,無端給氣氛添了幾分溫柔。

    容淮的眼神深的仿佛能叫人陷進去,他摸了摸她的臉蛋,沉聲道:“若若,那喚朕一聲夫君。”

    顧瀾若的性子原本就冷清,這個時候倒是變得硬氣了,“……為什麽?這樣不合規矩吧。”

    容淮的目光在她的臉上輕輕打轉,片刻後,才慢慢的道了句:“若若,算朕求你。”

    顧瀾若微怔,緊接著就覺得訝然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容淮直起身子的時候,黑沉沉的眸子裏夾雜著些許笑意:“從前朕想聽的時候,恨不得用盡手段來逼你說出口來。卻每次都叫你為難,朕那時候隻是想欺負你。”他的語氣裏有點自嘲,艱難的道:“若是你不願意,便就這樣罷了吧。”

    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顧瀾若才忽然低低的道了句:“……不太習慣。”

    容淮唇角輕抿,正準備收斂起笑意來。便聽小姑娘又語氣冷淡說了句:“我不習慣這樣和你說話。”

    容淮捏了捏眉骨,麵上露出些無奈,道:“若是你不習慣,卻也隻能這樣了。畢竟朕隻有你一個娘子。若不是你,朕又聽誰這樣喚朕?”

    仿佛與生俱來的,仍然若有若無帶著些上位者的強勢。

    顧瀾若嘴唇抿了抿,良久,才覺得眼眶微微濕潤了,“知道了。”她故意別過了頭去,有點忍住了心頭的酸意,道:“陛下說是什麽,便是什麽吧。”

    “不對。”容淮看了她一會兒,才薄唇微挑,拉住她的手掌,溫聲說道:“——若若說什麽,才是什麽。朕的話可以不做數。”

    顧瀾若輕輕嘟囔了一句:“陛下今日到底想做什麽?”

    他捏了一下她的肩胛,這才淡淡的開口,道了句:“朕想做什麽,難道你不知麽?從頭到尾,朕也隻是想若若將朕放在心上罷了。”

    你看你今日去見容清,隻要不是與廢太子離開,他便會這樣溫柔。

    顧瀾若眼睛卻徹底濕了,推了他一下,終於忍不住道:“……你總是這樣說,倒像是我先對不住你。明明平日裏喜歡欺負人的都是陛下。”

    容淮看著她,終於不動聲色的低笑一聲:“朕日後悄悄叫你欺負迴來,不叫下麵的人看到,好不好?”

    “……不會是真的吧?”顧瀾若徑直問道。

    男主這樣說話,雖然顧瀾若的一顆心仍然是懸著的,隻是也好了很多。

    ——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一迴,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什麽大的誤會。所以,原主最終應該是不會被關起來了的。

    她眨了眨清水一般的眸子,又道:“這樣……那陛下可聽聞朝臣們說陛下身邊有一位禍水?”

    反正也有很多人這樣說過了,本來在原著裏原主的人設就是這樣。

    容淮卻微微一頓,“誰又敢這樣說?”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長發時,低低喃了一句,“這般放肆,便是和朕過不去。”

    顧瀾若愣了大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抱了一下男主,低下眼去,軟軟道:“那陛下既會這麽說,那日後你事事都會替我撐麽?”

    她很少撒嬌,原本自從入宮以後,連笑都不會怎麽笑,更不必說這樣軟軟的倚在男主懷中說話。

    容淮也怔了這麽一會兒,唇角勾起一道弧度,倒真的覺得這時的小姑娘有些像惑亂君心的禍水。修長的手指按在她臉上,才淡淡道了聲:“既然這麽乖巧,朕又怎麽會不答應?”

    言語裏頗有些深意,仿佛這句話等了很久似的。

    此時雨水將歇,永巷裏頭也歸於寧靜。傅青站在殿門跟前,瞧著椒房殿那扇精致的隔扇,許久竟都沒有出聲。

    底下有按不住的小太監,忍不住過去問了聲:“求傅公公給個明話來,公公您覺得……陛下這次對我們娘娘到底是什麽態度?娘娘今兒一早去了冷宮見了那廢太子,小的擔心……”

    見裏頭這麽久都沒有聲響,那小太監臉色都慘白了,要知道,這宮中幾乎是人人都知道,如今這位新帝冷心冷情,可心上最在意的便是皇後娘娘當年和前太子那一段風韻往事。

    若說是陛下震怒之下,做出什麽來都是有可能的。

    傅青卻隻是眯了眯眼,啐了句:“你想知道,你以為我不想麽!”他隻是若有若思的盯著裏頭,過了會兒,卻頗有些安心的笑了起來:“——隻是這一次,你且放心吧。你們家娘娘的好日子來了。”

    陛下的好日子也總算是熬到了啊。

    “可……這……”那小太監徹底震驚了下,瞪圓了眼睛道:“奴才看這也不像啊!”

    傅青卻斜了他一眼,最終也含著深意笑道:“你懂什麽,不信我們等著看便是。”

    他自然是怎麽也忘不掉,今兒一早,陛下還在冷宮的時候,聽見了皇後娘娘親自對廢太子說,她不願意同廢太子離開,即便是怕陛下,她也願意留在宮中的時候。陛下臉上那溫柔繾綣的神情。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便是他跟在陛下跟前這麽久,也從來沒有見過。

    有的人,即便是隔著千山萬水,經曆了再多的誤會,最終也合該是相見的。

    ……

    【番外】

    數月以後,掖庭獄那邊才有消息傳來,廢太子的身上被陛下黔了字,發配到嶺南去。臨走的時候,連半點音訊都沒有再留下。

    這消息傳入椒房殿的時候,顧瀾若正在縫補嬰孩所用的衣袍,眼睛也半點都沒有眨,半晌以後,淡淡的說了聲:“本宮知道了,也不必拿出來宣揚。”

    “娘娘,您請放心。”許嬤嬤知曉自家娘娘的心思,早已是惡了廢太子,溫聲勸慰道:“從今往後,長安城中也再沒廢太子這人了。”

    顧瀾若輕輕應了聲,低垂著眸子,再也沒多說什麽。

    “娘娘近日嗜睡,可要先去睡一會兒?”她一麵將桌案上的東西收拾了。

    顧瀾若輕笑著斜她一眼,“哪兒有這麽貪睡?我都睡了好幾個時辰了。”

    “今兒天氣這麽好,一直睡著豈不是浪費?”

    許嬤嬤搖頭,失笑道:“都是老奴沒個記性。還以為娘娘跟原先一個模樣。”

    她站在一邊瞧著,心中卻是思緒難平。一別數月過去,娘娘在宮人的精心調理下,到底也懷上了陛下的骨肉。

    她眼見著,如今陛下與娘娘之間的關係到底是越來越好了,再也不會有從前的那些風波發生。即便是做下人的,瞧著也是欣慰。

    此時,隔扇外頭傳來陣陣腳步聲,還有下人們恭謹的請安聲,“參見陛下”。許嬤嬤頓了頓,低聲提醒了句:“——娘娘,陛下過來了。”

    顧瀾若點點頭,也沒有站起身來相迎的意思,仍舊專心致誌看著手裏的活。容淮進來的時候,倒也見怪不怪。

    “朕過來了,怎麽半點反應也沒有?”他停在小桌子跟前,淡淡道了句。微俯下身來的時候,手掌搭在了顧瀾若的小腹上,“朕來看看咱們的孩子。”他輕輕的喃了句,“還有皇後。”

    顧瀾若斜他一眼,語氣倒也柔和:“陛下一日過來這麽多次,有什麽好專門說一聲的?”

    “這樣聽上去,你膽子倒是不小。”容淮勾了勾唇,言語溫沉,道:“在整個宮裏,也隻有你敢這樣同朕說話。”

    雖是稍稍責怪的語氣,卻每個字都若有若無透著一絲溫柔。隔著小腹,他都能感受到顧瀾若稍稍起伏的脈息。

    這個孩子來之不易,在太醫院外,幾乎是尋遍了整個長安的名醫,才將顧瀾若的身體調理好。

    “陛下,”顧瀾若飲了一口熱茶,望向了他,才道:“父親的生辰就在最近,他修書了一封送進宮來,想請我同陛下說一句話。”

    容淮正專心致誌的,竟也沒有聽進去:“什麽話?”他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顧瀾若認真瞧著他,緩緩說道:“父親的意思是,他年事已高,身體自然不算康健,陛下近日冊下的大司馬一職,父親恐怕無法勝任。還望陛下另尋賢臣。”

    容淮的動作一頓,慵懶散漫,掀了掀眼簾:“這些朝臣的位子,朕若是想給誰,自然不會等著旁人來置喙。”

    他斂眸,又在小姑娘身邊坐下,才漫不經心道了句:“若若,你不必多心了。”

    “陛下可想清楚了?”顧瀾若微微睜大眼。

    容淮低嗤一聲,手指捋了一下她的長發,也不管這滿宮的宮人還跪在這兒,“難道皇後不信麽?”他低聲問道:“那是誰在你跟前異議的。”

    “倒不是這個理。”顧瀾若飛快的低垂下眸子去,輕輕道了句:“隻是我們家的人身份尷尬,陛下這麽做,那些朝臣間總會有非議的。”

    她說的尷尬,也隻是當年顧家人曾經背叛過男主的那件事罷了。

    容淮若有若無的挑了一下唇,嗓音沉沉的,道:“忠平侯是皇後的親父,便是朕的嶽丈,有什麽尷尬的?”

    顧瀾若的臉有點熱了,“……可,父親到底曾經反對過陛下。”

    “他一手養大的寶貝親女兒是日日陪著朕的妻子。”容淮眼眸淡淡的,嗓音中有一絲深沉:“朕又怎麽能不原諒他當年的冒犯?朕還覺得一個官爵不足,不夠將你換進這宮中來。”

    顧瀾若這下子臉全紅了。

    容淮輕笑一聲,毫不避諱的打量著她。他之所以這麽做,倒也不是為了單單給顧家人放權。

    大司馬一職現下已不算是虛職,他之所以這麽做,目的也是為了向整個朝廷傳遞一個信號。如今的顧家也不是昔日的那個顧家。

    曾經在顧家還有些風波的時候,幾乎沒人會將顧家人放在眼裏。

    這一點,顧瀾若知道,容淮自然也更知道。

    她便也沒多跟容淮說什麽,但凡是男主改變了的決定,她自然也懶得去板迴來。再者,按照陛下強勢的性子,她也是改變不了的。

    隻是,忽然間,顧瀾若像是想到什麽一般,手中的動作都僵在了原處,停了這麽一下。

    “你怎麽了?”容淮問了句。

    顧瀾若神思遊離了一下,才道:“我隻是最近最近時常做夢,會夢到一些事情,還是關於我和陛下之間的。”

    容淮雖向來不在意這些夢裏的事情,隻是也沒有打擾小姑娘沉溺進去的心思,還是順著她問道:“是麽?是從前的,還是未來的?”

    顧瀾若道:“是過去的。”

    容淮停頓了這麽一下,唇邊的笑意逐漸斂起來,他瞥她一眼,聲音微沉的道:“你要記得,在很久以前,朕便已是你的夫君了。”

    顧瀾若抿了一下唇,才低下頭去,她麵頰微熱,軟軟道了句:“妾知道的。”

    這嗓音纖穠合度,能叫人軟得像是一灘水。

    便是容淮也不由動作一頓,身子半僵在原處,下腹湧動些溫熱上來,半晌才移開了眼去。

    在很久以前,她可不會同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你想說什麽?”男人溫熱的手掌撫上了她光潔的脊背,他下頜抵在皇後發上,低低問了句。

    顧瀾若倚在他懷中,眼睫微微一動,也似乎也不知該怎麽將話接下去。

    “沒有……”她輕輕嘟囔了一聲,“隻是想叫陛下再抱我一會兒罷。”

    實則,是因為她近日一直在做一個夢,關於她穿越進來以前的。

    ——在那個夢裏麵,她似乎是經曆了前世今生。在前世的時候,她也是忠平侯府的女兒,隻是畏懼容淮性子冷厲,不願入他的後宮裏,這時又被太子容清誘哄,便跟著他一同逃往南疆。

    隻是後來,容清還是背叛了她。非但沒有正經的名分,還在異地早早的染病而亡。

    而這一世,便穿進了這個書裏麵。才穿進來的畫麵,便是被容淮關在常華殿的時候。

    雖說時時都被那個暗無天日的夢境困擾,但至少沒有再被容清誘哄。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她輕輕閉了眼,撫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裏的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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