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點, 薛婉之腦子裏頓時一片混沌, 並且不明白陛下這麽做到底是為的什麽……

    她倉皇抬起頭來,眼底還含著眼淚, 道:“陛下這又是什麽意思?臣女是太後的親生侄女, 陛下即使想懲罰臣女,也該說出個罪名來。”

    就算是方曦雅的事情陛下早已猜到了她的身上,可是,隻要她永遠不承認, 他也找不出確鑿的證據來,不是麽?

    她目光掃過那侍衛, 眼底卻又旋即升起一絲驚惶來, 身子又下意識往後縮了些,“如今陛下想做的又是什麽事?難道臣女做錯了什麽事, 就值得陛下叫人這麽羞辱臣女?”

    容淮薄唇緊抿著, 臉色蒼白近乎到了通透的地步,似是有些不耐,且克製著什麽。

    他一眼都沒有看過來,隻是冷冰冰的道:“當初方曦雅會給皇後下藥,你在其中做了什麽事情,難道還要朕來特地提醒你麽?”

    “方曦雅自盡之前, 特地書信一封, 告訴朕, 送給皇後手裏的那碗媚藥裏也有你的手腳。”容淮眸光淡淡盯著她, 言語雖是不疾不徐, 眼底卻有一種迫人的冷淡:“薛婉之,你若是還想要保全整個薛家,難道還不乖乖認罪。”

    “那不過是她胡亂攀咬罷了!”薛婉之眼底劃過一道淒厲的光,眼淚滾滾而下,當即仰著脖子道:“將死之人胡言亂語,陛下又怎麽能盡信?”

    容淮卻冷冰冰的道:“你的那些手腳,你以為朕從前真的不清楚?說起來,朕從前不追究你,隻是顧念著皇後的名聲。”

    “皇後是朕的女人,”容淮斂著眼眸,漫不經心的又道:“卻差點失身給了廢太子,如果傳出去,那些外人又會怎麽看?”

    他緩步走過來的時候,居高臨下看著她時,眼底仿若藏著刀子:“今日朕想要追究你,也是因為朕不放心。現下皇後的身子接二連三的出事,難道朕還要一直給你這賤婢機會麽?”

    “不是……”薛婉之怔了一小會兒,眼淚當即簌簌滾落下來,“臣女也不知道皇後娘娘的身體是怎麽迴事,臣女絕沒有插手這件事情,是有人陷害給臣女,還請陛下明察!”

    她當然清楚自己說的是真話,出了挑唆方曦雅對顧瀾若下藥的那一次,她就再也沒有對顧瀾若下手了。

    ——更何況,這一次,顧瀾若被人下絕育的紅花,更是和她半點關係也沒有。

    薛婉之的身子止不住的發抖,嬌美的玉麵上布滿淩亂的淚痕,遠遠看上去,仿佛一尊破碎的瓷器,仿佛隻能任人揉搓,再也看不到平日裏的高傲。

    “行了,”容淮手指微動,忽然捏住了她的下頜,但從薛婉之發白的臉色看過去,便知道陛下的手勁有多重,他繼而湊近了些,在她的耳畔輕輕的道:“你若是不想今日領罰也就罷了,朕會給你們賜婚,將你親自許給朕的近侍。你看如何?”

    “太後不是一向放不下你的終身大事麽,朕今日便親自替你做主了。這樣一來,她便不會再在朕的身上打主意了。”

    容淮說完這句的時候,還故意停頓了一下。

    這短短的一句話像是帶著刀子,撕裂了絲帛一般的劃過了薛婉之的心上。

    她先是微怔了下,漂亮的眸子近而不敢置信的盯緊了陛下。少女嬌美的下頜微微發抖,卻又不敢立即縮迴去。

    她出身長安的高門大戶,出身顯赫,是薛太後最寵愛的親侄女,非但如此,她還年輕貌美,不是麽?

    ——便是沒有入宮的時候,長安城中有意結親的貴胄子弟也是踏破了薛府的門檻。她與姑母苦心孤詣,原本是想送入宮成為陛下的枕邊人,即使她的處境再落魄,今日又怎麽能就這樣和一個低賤的侍衛結親?

    薛婉之滿麵淚痕,嘴唇發抖,才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道:“即使是陛下賜婚,自古也講究的都是門當戶對,敢問陛下,這樣將臣女賜給你的侍衛,可是想要有意刁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勉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這才低垂下眼眸去,帶著哭腔道:“若是陛下嫌惡臣女,下了旨意,將臣女趕出宮去便是,又何必這樣專程折辱……”

    她說到後麵的時候,嗓音也已微微發顫。

    容淮微微皺眉,驟然鬆開她的下頜,進而背過了身去,他冷淡的道:“你該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朕現下就會吩咐傅青下去傳旨,你就先好生準備罷。”

    還未等薛婉之再說出來什麽的時候,外頭已傳來了傅青輕微的腳步聲。

    他聽見陛下傳喚,便輕手輕腳進來,目光掃過跪在這地板上的薛婉之,再看到陛下特地安排的那侍衛,便當即明白了七八分來。

    他低低的道:“薛姑娘,您別忘了,陛下肯給你賜婚,這可是陛下的恩典……”

    “你給我閉嘴!”薛婉之紅了眼眶,狠狠瞪了他一眼,因氣急攻心,已有些口不擇言:“你算是什麽醃臢東西,也敢在陛下與我跟前插嘴!”

    傅青眼底微冷,掃過了陛下有些不耐的麵龐,麵上卻還是恭恭謹謹的,道:“奴才不敢得罪姑娘,隻是想提醒姑娘一句罷了,放在往日裏,您做的那些事情,能保住這條性命已是不錯了。您以為呢?”

    薛婉之頓時麵色微變。

    傅青一直跟在這位新帝身邊,陛下的那些手腕自然是在清楚不過,便是那些曾經叱吒朝野的大權臣們,不也是一夜之間的,說死就死了?即使是大理寺的人親自前去查看,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薛太後如今被軟禁宮中,薛府也早已落魄,若是陛下想要薛婉之的性命給自己出氣,不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又如何輪得到她還在這哭天搶地的?

    薛婉之渾身都抖了起來,才忍住眼底的恐懼看向了容淮,嗓子裏已帶著幾分哭腔,“既然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臣女敢問陛下一句,陛下今日這樣處置,可是因皇後娘娘在陛下跟前挑唆的緣故?”

    她微微一頓,眼底也染上了幾分恨意,“我想提醒陛下一句,陛下您難道忘了,皇後……她可也未必想懷上陛下的孩子!”

    “陛下莫不是忘了,當初皇後是怎麽想要服藥從陛下身邊逃走的?陛下當初生皇後的氣,將她關在宮裏頭,這樣的事情,皇後娘娘她難道會忘記麽?”

    顧瀾若是什麽心性她可清楚的不得了,她費盡了心思,恐怕根本就不願意待在這兒的,——說不定,那紅花便是她自己給自己下的,這樣,就可以不懷上陛下的孩子了。二則,甚至還可以嫁禍在她的身上,除掉她這個死對頭。

    就算是她注定沒有什麽好的下場了,她也不會讓顧瀾若這麽快活下去。既然陛下對她這麽上心,那想來,也會疑心到顧瀾若的身上的罷。

    薛婉之一雙晶瑩的美眸裏泛著恨意,指甲蓋泛白,甚至逐漸掐進肉裏麵去。

    果不其然,她這話一說完,內殿便有轉瞬的沉寂。

    容淮肅立在窗欞前,側臉俊雅沉謐,唇色冷淡,傅青心下稍稍一沉,竟是裝作什麽都沒聽見一般,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來。

    薛婉之渾然忘了眼下的困境般,低低的哼笑一聲,才道:“怎麽,陛下難道也覺得我的猜測有道理?到底是誰不想有孕,還未可知呢。”

    容淮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緒意味不明,直至良久以後,才吐出幾個字來:“滾下去。”

    聽到這話,傅青便再也不耽擱了,隨即招唿了幾個小太監進來,“薛姑娘放心,不出明日,您被賜給天子近侍的事情,整個宮中都會知曉了。”他頓了頓,又帶著些譏諷的道:“還請姑娘與這高醒侍衛好生熟悉一番,畢竟……你們明日便是夫妻了。”

    傅青的話像是提醒了什麽一般,薛婉之重新迴到了方才要嫁給下等侍衛的恐懼裏頭,眼睫飛快的地垂下去,渾身都輕輕一個戰栗,眼淚順著麵龐淌了下來。

    傅青看不慣,趕緊叫人進來將人帶下去,又給那侍衛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先去見見薛婉之。

    那高姓侍衛原本也是出身名門,隻是在早些年,整個高家都被薛家為難,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成年的男子均已流放,唯獨他們幾個幼子年紀尚輕,得以留在長安,被分到各個皇子身邊訓練成死士。

    他當初有幸一直伺候新帝,這才苟且保住了性命,直到今日,得到了陛下的信任。

    如今陛下專程將薛家姑娘賜給他,即使是名義上的夫妻,新仇舊怨結合在一起,他自然也是對薛婉之沒個半點情分的。以後也不會對她有半點溫情。

    聽到傅公公的話,他也隻是微微點了下頭,便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待到眾人都退了下去,內殿裏頭空無一人。傅青這才迴過身來,親自給陛下熱了茶,低低的道:“奴才恭喜陛下,解決了薛家這麽的大一個麻煩。若是這薛家姑娘留在宮中,恐怕還是不安生呢。”

    容淮眸間清冷,低垂下眼眸來,不輕不重應了一聲,才道:“其實朕也懷疑,這次給皇後下藥的人不是她。”

    傅青渾身一震,問道:“若不是薛家姑娘,陛下今日又為何這般……當著所有宮人的麵羞辱她?”

    薛婉之下嫁給一低等侍衛的事很快便會傳遍整個宮廷,薛婉之可是這樣一個嬌滴滴又出身高貴的大家嫡女!到時候,恐怕整個長安都會知道,陛下公然打了薛家人的臉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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