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叫其他人看到她這副模樣。她之前說想要出宮,他便放走了, 可不是叫她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的。

    “到底是怎麽迴事?”容淮抬了抬下巴, 神色冷淡,問道。

    而陛下周圍那些侍奉的奴才們, 一個個的, 則更不敢抬起頭來看一眼了。

    此時顧瀾若的臉色已恢複了,紅潤了大半, 纖長的眼睫堪堪垂下,不想去看他。“沒什麽, 隻是遇到一點事情罷了。”她沉默的道。

    “這樣麽。”容淮也不追問, 目光落到她露出的雪白肌膚上,將鶴氅搭得嚴實了些。他慢慢道:“朕知道了, 你沒事吧。”

    顧瀾若一時沉默著, 沒有言語。

    “陛下,陛下……?”正在這個時候,後麵的貴女們卻都已陸陸續續的從寺中出來。

    當她們見著顧瀾若又跟著一男人站在一起時,無不是神情豐富, 正欲出聲譏諷。可仔仔細細看清楚, 顧瀾若跟前這個身穿常服的男人,不是陛下又是誰?

    她們又慌忙打住嘴, 急著俯身下拜。

    “不知陛下親至, 方才無禮, 還請陛下恕罪。”溫墨璃早已沒了方才的盛氣淩人, 甜甜軟軟的嗓音像是從蜜裏挑出來的。“隻是陛下又怎麽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兒?”

    她的模樣恭恭謹謹, 卻對陛下身邊的顧瀾若充斥了點不善的意味。

    容淮的目光輕輕落在她身上,道:“是溫丞相的妹妹麽,方才你們在做什麽?她又為何是這般模樣?”

    其實顧瀾若身邊發生了什麽,他心裏大抵自然都是有數的。現在隻不過是想聽從溫墨璃口中親自說出來罷了。

    意會到陛下關心的人是誰,溫墨璃便沒好氣的道:“方才臣女遇見顧姐姐的貼身婢女四處尋她,這上元燈節魚龍混雜,臣女唯恐姐姐上街會出什麽事,便帶著人隨荷香去了。誰知……”

    她的語氣故作停頓了一下,仍舊斂著眸,有些鄭重的道:“誰知在佛寺裏麵,臣女瞧見了顧姐姐正與寧王世子殿下站在一起!而且,他們還極為親密……臣女實在不敢想著,他們之間出了什麽事情。”

    說到後麵的時候,少女聲音都有些變了調,隻是,這話裏藏著的對顧瀾若的機鋒卻是誰都聽得出的了。她不免又道:“臣女不敢欺瞞陛下,也不會故意詆毀顧姐姐,隻是這樣大的事,一眾姐姐妹妹都可為臣女作證。”

    容淮聽到這樣的話,卻沒有立即表示什麽。隻是目光轉向顧瀾若的時候,卻仍舊很平靜,似乎在等著少女說出一句解釋的話來。

    顧瀾若被盯得心裏發麻,抿了抿唇,才道:“陛下,我隻是被寧王世子劫持去了佛寺。既然今日是上元燈節,行人這麽多,我沒有必要這麽做。”

    她說的輕輕巧巧,隻是,但凡一個自愛的少女,卻別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安上這樣的罪名,自然是誰心裏都不好受。

    容淮便漫不經心的問了句:“溫大小姐,你確定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麽?”

    溫墨璃咬咬唇,氣息未免弱了下,還是道:“臣女沒有撒謊!到底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的,還請陛下明鑒!”

    容淮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神情冷冷淡淡的,掃過那些跪著的貴女們,和剛來時一個模樣。

    而這個時候,寧王世子站在最後麵,卻勾了勾唇,似乎對顧瀾若很感興趣,還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才是故事的主角。

    他出身不低,又沒有體會到當今陛下處置人的那些手段,自然不怎麽擔心了。

    ——反正,陛下還沒給顧瀾若名分,她也算不上是陛下的女人嘛。

    而顧瀾若因生溫墨璃的氣,臉頰呈現出些許異色。

    她原本不想與溫墨璃翻臉,這樣隻會給自己添上許多麻煩。但見溫墨璃步步緊逼,絲毫不為自己的陷害反省,甚至想更進一步。

    她便隻能淡淡的道:“溫姑娘,你如此一口咬定,那我問你,你該怎麽解釋我刺傷寧王世子的事?你為何又會第一時間帶著我的丫鬟來到佛寺裏。”

    溫墨璃微微一頓,毫不害臊:“其中的緣由,自然該問顧姐姐自己了……我隻是碰巧罷了。”

    顧瀾若卻彎唇嗤笑一下,輕輕道:“溫大姑娘,我可以幫你解釋清楚。你一早便與寧王世子串通好,所以才知道我在哪兒,才能帶著我的丫鬟立即來我的佛寺。”

    她抬起眸來,平靜的直視著溫墨璃,道:“溫大姑娘,你說,我說的對麽?”

    溫墨璃見顧瀾若今日一改素日裏任人揉搓拿捏的溫軟性子,反駁起人來也是一點不含糊,不由有些尷尬。更何況,今日還是在陛下麵前呢……

    溫墨璃梗著脖子,臉色有些差,還是道:“任憑你如何狡辯,陛下都不會信你的。”

    容淮卻直直盯著寧王世子,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寧王世子隻是勾唇嗤笑一聲,低了低頭,道:“陛下,顧姑娘又與您尚未大婚,也無名無分。便是與臣真的有什麽,也不違背大周國法啊。”

    “陛下,您說呢?”他眼底隱有笑意。

    顧瀾若卻不免閉了閉眼睛,臉頰燒紅一片。這個人大抵是在胡言亂語,什麽都解釋不清,反倒隻會火上澆油……

    果不其然,容淮眼底最後一絲柔和之意終於消失了。他道:“若若,他說的真的麽?”

    顧瀾若的言語很平靜,“自然是假的,我不會這麽做的。世子殿下,你即使隻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也不該這樣胡言亂語。”

    容淮撩起眼簾,麵無表情,看著他一字字的道:“朕的東西,你覺得自己也配麽?”

    陛下這話說的無波無瀾,然而落到一眾貴女耳中,卻不亞於平地驚雷。畢竟雖然素日裏陛下與顧瀾若要好,卻從沒有當眾承認過她的身份。

    今日這麽說,便是當眾認定的了。

    “啪”的一聲,隨後趕來的寧王甩了一巴掌在世子臉上。他咬牙切齒,道:“逆子!還不快閉嘴!你以為自己是什麽身份,竟敢在這兒以下犯上?”

    都是他平日裏太縱著這逆子!叫他君臣有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都不往心裏去!

    世子臉色這才變了些,閉緊了嘴。“……爹,我知道了。”

    而那邊寧王卻還在為自己的逆子請罪,容淮目光很平靜,便道:“若若,你先上車去。”

    顧瀾若微微一怔。

    這兒隻有陛下的車駕,所以男主的意思是……讓她上他自己的車駕麽?

    “朕的意思,你先上朕的馬車去,若若。”容淮看著她,又道了一句。

    顧瀾若現在形容尷尬,即使心中不願意。也不好說什麽,應了聲,上馬車去了。

    容淮目光落到溫墨璃身上,平白添了一絲危險的意味。眾人都是靜悄悄的,幾乎不敢發出聲音來。

    他直直盯著她,眼底寒冽一片,道:“怎麽,你以為顧瀾若,是什麽男人都願意碰的麽?”

    溫墨璃臉色變了一下,一顆心更是被什麽攥進一般狠狠沉了下去。

    “陛下……”溫墨璃眼睫劇烈抖了一下,身子都忍不住的發抖,“臣女沒有胡言亂語!更不敢對陛下說半句假話!方才臣女明明親眼所見……”

    她一張臉蛋漲的通紅,卻讓男人眼底的陰翳更深了些,絲毫沒有相信她的意思。

    “如果真的像你所說,世子手上的傷難道是假的麽?”容淮俊眉微挑,慢慢道:“顧瀾若與他有私情,還特地出手傷了他。你是不是覺得,顧瀾若是你這種人可以隨意構陷的,嗯?”

    陛下臉清俊雪白,溫墨璃這下不知道怎麽圓過去了,畢竟連她也沒想到顧瀾若會真的想到出手傷人,來維護自己的清白……

    “臣女也不知道其中的緣由,隻是特地向陛下解釋前因後果罷了……”她帶著哭腔說道。

    容淮冷淡的移開了視線,道:“行了,滾吧,朕不想再看見你設計她。”

    “……陛下,”溫墨璃渾身都一個激靈,麵頰緋紅,行了一個禮以後,捂著臉飛快的跑開了。

    ——今夜的情形已不是一個丟臉就能說清楚的,陛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羞辱她,讓她日後在貴女圈又該如何立足?!

    少女哭的狠了些,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叫她身邊的丫鬟卻連追都追不上。

    隻是,陛下如此維護顧瀾若,便是剩下來的那些貴女們,也都是心有餘戚,大氣不敢喘。畢竟……她們方才,也是羞辱過顧家這位姑娘的。

    容淮不想看見她們,傅青會了陛下的心意,便道了幾聲,請剩下的貴女們也都離開了。

    寧王仍舊在不斷求陛下原諒那個逆子,磕頭磕得額心都紅了。容淮卻慢慢說:“他今夜當街強擄侯門貴女,寧王,你自己說,按照國法,該當何罪?”

    寧王聽出了陛下話語裏的一點涼薄之意,臉色登時就變了。

    ——寧王府當年好歹也是支持陛下的,所以這些年來,陛下對王府不可謂不優待。今日卻說出了這樣的重話來,可見心裏有多生氣!

    再加之,這些年中陛下涼薄的手腕,又絕對不是他們這些老臣可以隨意揣測的……

    “請陛下恕罪啊!”他磕頭道。

    “寧王,朕念及你當年的功績,可以讓你自己處置,”容淮看了他一眼,又道:“若是讓朕來照著國法來,便不是杖責加驅逐這麽簡單了。”

    聽到這樣的警告,寧王短暫的愕然後,竟許久都沒有迴過神來。

    即便是顧瀾若坐在馬車裏,聽見外頭的著一聲聲,身子也不由僵硬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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