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喻淺時不時會看一下手機,怕一個不小心耽誤了,在還剩十來分鍾的時候,她輕拍男人的臉頰,“三叔,醒醒。”


    幾秒後,厲聞舟睜開眼,眼裏遍布紅血絲。


    喻淺說:“到中醫館了。”


    厲聞舟沒急著起身,而是問她,“我睡了多久?”


    喻淺一直看著時間的,報出一個精準的時間,“三十六分鍾。”


    厲聞舟又閉上眼,喻淺不讓他睡了,催促他,“再不進去,就要耽誤了。”


    他這才慢慢坐起身。


    喻淺問:“頭疼好些了嗎?”


    “嗯。”


    “剛才睡得好嗎?”她又問。


    “嗯。”


    “以後多注意休息,這三十多分鍾還不夠,等從中醫館迴去了,你再好好睡一覺,以後不要這樣熬了,再好的身體也會被熬垮。”


    她一不小心多說了幾句,每一句都帶著關心。


    他看過來,眼裏的紅血絲減退了一些,“我心裏有數。”


    喻淺怎麽會聽不出,他這話就是用來敷衍的,無所謂地笑了笑,“地位名利,比你的命還重要嗎?”


    司機小心翼翼瞄了眼內後視鏡,厲聞舟收迴目光,“都不重要。”


    喻淺:“既然都不重要,那三叔這麽拚是為了什麽?”


    “為了……”


    厲聞舟再一次看過來,凝著她的眼睛,“你以為呢?”


    喻淺一怔,心中翻騰的潮湧起起伏伏:“地位名利,對三叔來說的確無可比擬。”


    剛才她心跳很快,快到唿吸都變得有些不順暢,差點以為……


    “知道就好。”


    厲聞舟收迴目光,頭往後靠著。


    下車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中醫館。


    暫時沒幾個,因為夏醫生攢假出去旅遊了一趟才迴來,最近來掛號的都是熟人,和複診的病人。此刻夏醫生正在給一位初診的病人紮針,一眼看去,那個病人的頭上紮滿了細細的銀針,看著怵人。


    喻淺迴頭說:“在夏醫生這裏,不管什麽身份都沒有特例,所有病人不分身份一視同仁排隊,看樣子,應該還要等半個小時。”


    注意到厲聞舟臉色有些難看,喻淺問,“又開始疼了?”


    怎麽最近疼得這麽頻繁,之前都很少發作,一個月都難得有一次。


    “沒疼。”他的語氣聽不出異樣,“就是覺得,也許我不用針灸。”


    喻淺不確定問出那句:“三叔不會是怕了吧?”


    一語說中。


    果然,厲聞舟臉色比剛才還難看。


    “針灸就是看著嚇人,心理恐懼占大部分,多紮幾次就好了。”她故意說得輕輕鬆鬆,“放心,又不會紮漏氣。”


    厲聞舟餘光睨著她:“你在逗我?”


    喻淺語氣輕快:“這不是看三叔太緊張,開個玩笑輕鬆一下氣氛。”


    厲聞舟冷笑:“我會緊張?”


    他越否認,在喻淺看來,越好笑。


    平時多兇的一個人啊,還霸道獨裁,沒想到也有今天。


    兩人坐了下來,喻淺沒有低頭看手機,就安安靜靜等著,厲聞舟也一樣。


    喻淺不止一次設想過,與厲聞舟就這樣安安靜靜坐在一起,沒有言語和身體上的任何交流,隻有無聲無息的陪伴,沒想到在今天實現了,還是在她下定決心離開之前。


    她想珍惜這樣的時刻,可心中又有千言萬語,想跟他說。


    唇瓣張張合合,她開了口,“三叔。”


    迴應她的是一聲嗯。


    喻淺說:“夏醫生對自己的病人非常負責,但是不喜歡不聽話的病人,等夏醫生給你製定好療程方案,你一定要記得按時來。”


    厲聞舟側目:“我是小孩麽?”


    喻淺:“我隻是想提醒你,名利地位固然重要,但透支了身體,得不償失。”


    厲聞舟語氣淡淡:“有得就有失。”


    喻淺無從反駁。


    也無所謂了。


    不管將來他是否繼承厲家,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厲聞舟。”


    裏麵傳來夏醫生的喊話。


    喻淺看向厲聞舟說:“三叔,到你進去了。”


    剛說完,她的手就被厲聞舟牽住,然後帶著她一起進去。


    喻淺沒抗拒,反正這是最後一次。


    夏醫生是個年近七旬的老頭,高高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頭發白了大半,打著卷兒,到脖子的長度,一看年輕時候就是個比較有個性的帥哥。


    夏醫生忙完手中的事,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在兩人身上來迴巡了巡,最後目光停留在喻淺身上,問道,“你就是小盛說的那個同事?”


    夏醫生口中的小盛,必然就是徐盛霖,喻淺點頭:“夏醫生你好。”


    夏醫生嗯了聲,目光又看向喻淺身旁的厲聞舟,張口就問道:“你丈夫頭疼多久了?是間歇性還是經常?”


    丈夫……?


    “不是的,我跟他不是……”


    喻淺正要澄清,話還沒說完,厲聞舟的迴答打斷了她的話,“有四年了,間歇性的。”


    “之前有吃藥控製嗎?”


    “有吃。”


    “吃了哪些藥?”


    厲聞舟看向喻淺。


    這眼神明顯是在問她,也好在喻淺都知道,於是替他迴答了頭痛吃哪些藥。


    “這個藥還是要少吃。”夏醫生語氣凝重,“久而久之會產生依賴。”


    喻淺清楚,之前也有跟厲聞舟提,所以後來他頭痛的時候,都是按摩緩解,能不吃就不吃。


    夏醫生拿起筆記錄下來,順便用筆頭點了點桌子旁邊,“坐下說。”


    “嗯。”


    厲聞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全程沒有鬆開過喻淺的手,一直牢牢牽著。


    喻淺暗暗掐了掐他的手心,他也隻是皺了一下眉心,沒其他反應。


    夏醫生記錄好了,正要繼續問症狀,目光注意到兩人一站一坐特別明顯的手牽著手,開口的話變成了打趣,“這還沒開始紮針呢,就把你老婆的手抓那麽緊,待會紮的時候可得悠著點,別把你老婆的手抓傷了。”


    厲聞舟嗯了聲:“我會注意。”


    喻淺:“……”


    旁邊還有一個位置,厲聞舟對喻淺說,“站久了累,坐著吧。”


    喻淺咬牙。


    這時夏醫生笑了兩聲:“一看就是新婚夫妻,感情這麽好。”


    厲聞舟接話也接得隨意:“再過五十年也是這樣。”


    喻淺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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