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修沒再繼續說,先下了車。


    喻淺瞥了眼陳明修離開的背影,握緊手機道,“梁先生,我這邊有點事,先掛了。”


    “厲聞舟的事?”依稀能聽見電話那頭發出了一聲嗤笑。


    喻淺推開車門:“是我自己的事。”


    說完,她掛斷了這通電話。


    就在她下車之際,手腕忽然被伸過來的一隻手拽住,她迴頭一看,發現是厲聞舟拽住了她手腕。


    “三叔?”喻淺麵露不解。


    厲聞舟臉色看起來比剛才還糟糕,倒不是生氣的那種糟糕,而是病態的糟糕。


    他問她:“你去哪?”


    喻淺動了動手腕上示意他鬆開,他沒鬆,似乎在等她迴答。


    喻淺抿唇:“我下去透氣。”


    顯然,厲聞舟並不信,他應該以為她現在是打算趁機走掉。


    可她就算現在走掉,又跟他有什麽關係?他是不是忘了昨晚發生的事,忘了她跟他再也沒有關係了,忘了她已經跟他劃清界限了……


    他既已舍了她,現在這副舍不得的樣子,又是做給誰看的?


    陳明修很快趕了迴來,他手裏拿著一瓶水和藥同時遞了進來,“三爺,你先把藥吃了,我再去買份早餐。”


    喻淺瞥了眼那藥盒,沒看清楚。


    他身體壯得跟頭牛似的,好端端吃什麽藥?


    而且臉色看起來還那麽差……


    就在陳明修把藥遞進來時,喻淺心念一動,忽地伸手拿走了那盒藥。由於是從厲聞舟那邊遞進來的,她沒支撐點,拿到藥後身體往下一沉,冷不丁栽到厲聞舟懷裏。


    事發突然。


    陳明修一臉看呆的表情。


    喻淺抬起臉,鼻尖馥鬱著濃鬱的雪鬆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濃鬱,是聞了無數次也是最熟悉的味道。


    “這麽急切就是為了搶走我的藥?”他的聲音自頭頂落下。


    聞言,喻淺撐著他手臂起身,對上他正看著她的目光。


    那雙眸子又黑又深,跟以往一樣,永遠都讓她看不透。


    “職業病犯了,看見藥盒就想拿過來看看是什麽藥,三叔應該,不會跟一個晚輩計較吧。”她委婉的言辭裏帶著刺。


    厲聞舟覷著她:“你見過誰家的晚輩對長輩又摟又抱?”


    喻淺張了張嘴。


    厲聞舟:“我見過。”


    喻淺倏地起身,跟彈簧似的直立,“三叔放心,剛才那種意外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


    她撩眼皮瞥了眼車窗外,陳明修早已不見人影。


    “藥給我。”厲聞舟把手伸過來。


    喻淺沒給,先看了看藥盒上的名字。


    “你頭……”


    他將她手裏的藥抽走,拆開,取出一顆,喝水,咽下,一氣嗬成。


    喻淺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三叔的頭痛症時不時犯,吃藥隻能緩解當下,我之前就說過了,你得找老中醫治療。”


    厲聞舟將藥盒丟到一旁:“太忙,沒時間治療。”


    “可是這樣下去……”


    “影響不到正常生活。”


    喻淺心頭一梗,一定是職業病又犯了,醫生不喜歡不聽勸的病人。


    “也是,隻要影響不到正常生活就行,萬一拖到哪天突然猝死,走得也輕鬆,我當晚輩的,最多守個孝而已。”既然他不當迴事,她也樂得嘲諷。


    一道涼幽幽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喻淺假裝沒察覺到。


    他那頭痛症時不時地犯,以前都是因為連軸轉工作勞累過度,沒休息好會頭痛。晚上她去棲岸,逮著時間就給他按一按,緩解緩解,偶爾也會督促他去針灸,一次能管好久。


    最近幾個月,他頭痛症犯的次數好像比之前頻繁了許多,如果不幹預治療,隻會痛得更頻繁……


    “喻淺,我哪天要是突然走了,不會讓你給我守孝。”


    迴過神,喻淺偏頭看著厲聞舟,眼裏有些茫然。


    厲聞舟:“也不會讓你扶棺。”


    喻淺擰緊眉心。


    他閉上眼睛,頭疼在藥物的作用下得到一些緩解,“你最好來都別來。”


    不守孝。


    不扶棺。


    來都別來。


    死後的界限倒是比生前劃清得更幹淨。


    喻淺忍不住諷刺他:“人逢喜事不是應該精神爽嗎?三叔,大清早聊這些,不吉利吧。”


    他睜開了眼,很快又閉上,沒再說其他。


    陳明修拎著早餐迴來,他繞過車頭到另一邊,把早餐全給了喻淺。


    “三爺要休息,喻淺小姐你先吃吧。”


    喻淺接過。


    陳明修多嘴了句:“三爺已經連著好幾日沒怎麽吃過東西,喻淺小姐你說話管用,勸三爺吃點吧,不然頭痛好不了,又得胃病了。”


    喻淺沒當迴事:“他又不是三歲小孩,一日三餐還要人督促著吃。”


    “話不能這麽說喻淺小姐……”


    “我就說了,他吃不吃是他的事,跟我沒關係。”


    “……好吧。”


    看來這次確實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嚴重,喻淺小姐連三爺的死活都不管了,要換做以前,三爺皺一下眉,喻淺小姐都會擔心他是不是頭又痛了。


    喻淺隨便吃了些。


    吃完,她用手機給醫院同事徐盛霖發了一條微信:[我記得你之前說的那個中醫館,有個看頭痛很厲害的老中醫,他去旅遊迴來了嗎?]


    發完微信,喻淺耐心等待。


    這個時間已經上班了,徐盛霖看到會迴複的。


    果然,徐盛霖很快迴微信過來了,不過迴的是語音。喻淺本想點語音轉換文字,手速快了點,成了播放了語音:


    [誰頭痛啊?很嚴重嗎?]


    聲音不大不小。


    喻淺盯著手機沉默,她就不該現在發消息問他。


    她沒敢去看厲聞舟的反應,倒是陳明修耳朵極尖,張口就問,“喻淺小姐是在幫三爺約醫生嗎?”


    喻淺否認:“不是。”


    厲聞舟掀了掀眼皮,餘光落在喻淺手機上。


    剛好頁麵彈出語音通話邀請,來自徐盛霖。喻淺不太想接,可問題是她問的,不接不太合適,隻好硬著頭皮接起來。


    她把音量調小。


    但架不住徐盛霖嗓門大:“誰頭痛啊,讓你這麽鍥而不舍找老夏。”


    喻淺捂著點手機:“我自己。”


    “啊?”徐盛霖詫異,“咱們自己就是神經內科,幹嘛非要找老中醫看頭痛,你什麽時候迴來上班,我幫你看。”


    喻淺壓低聲音:“晚點再說吧,我還有事。”


    “那行,老夏他旅遊完剛迴來幾天,你要掛他的號我可以幫你插個隊,把具體症狀發給我。”


    “好,知道了。”喻淺說完,連忙掛斷。


    她鬆了口氣。


    一抬頭,發現已經到了徐家了。


    下車,喻淺徑直往裏走,路過厲聞舟身旁時,她忽然聽到他問,“什麽時候去看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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