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長出翅膀,


    伸展的雙翼,


    猛烈撲動風的旋律,


    自由的雲伴在左右,


    讓幸福的節奏翱翔。


    相愛的日子有如飛翔在雲端,情侶們總是容易忘了現實的存在。


    家中除了貓叫、狗吠、笑語歡鬧,還有的就是夜裏的低喃、喘息和呻吟。


    白浩廷幾乎是完全滿足的,隻除了胸口偶爾的窒悶,他的憂鬱症在藥物和愛情的治療下,就像風平浪靜的海麵,不再波濤洶湧、暗流潛伏。


    當他在夜裏偶然驚醒過來,看著身旁熟睡的雨藍時,總還有一些些不確定,害怕她又忘了他是誰,更害怕她想起那不堪迴首的記憶。


    上天彷佛有意和他開玩笑似的,這一天,當他和雨籃到凱撒飯店送貨時,他們竟然與宮潔如不期而遇。


    她穿著一身優雅的白色套裝,和墾丁的熱帶風情有點格格不入,但她臉上的笑容可是相當燦爛,因為她的男伴正是她夢寐以求的對象,一位稱頭又有錢的紳士。


    人逢喜事精神爽,宮潔如開朗的招唿道:「咦!這不是浩廷嗎?聽說你們結婚啦?」


    白浩廷擁著雨藍的肩膀,神色僵硬的點了點頭。


    「我來介紹,這是我未婚夫,他剛升上總經理呢!」在宮潔如的心目中,沒有什麽介紹詞恍身分地位更重要。


    「恭禧。」白浩廷很勉強的擠出這句話.「恭禧!」雨藍雖然不認得對方,但心想,既是丈夫的朋友,自然也是她的朋友羅!


    出乎意料的,對方卻叫出她的名字,「雨藍,真羨慕你們就住在這裏,我們想來度假還得坐飛機,長途開車,累死人了!」


    雨藍爽朗的迴答,「恆春是個好地方,我很幸運才能在這裏長大,歡迎你們隨時來玩,有空到我們家坐坐!」


    「嗬嗬……再說吧!我們要先去喝下午茶了。」宮潔如擁緊未婚夫的手,她可不想重蹈覆轍,又讓這野丫頭搶走她的男人。


    等那兩人轉身離開,白浩廷才恢複正常唿吸,剛才他整個人都僵硬無比,心頭竄過一陣一陣的壓迫感,這種現象已經很少發生了,卻在此時突然惡化起來。


    「我認識那位小姐嗎?」雨藍抬頭問,卻發現他臉色蒼白,「你怎麽了?好像快昏倒了似的。」


    「的確是跟昏倒差不多了……」他靠在她肩上,喘息道:「扶我到車上休息。」


    雨藍二話不說,撐起他一半的重心,腳步堅定的朝他們的吉普車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知道的,但她很確定這是憂鬱症發作的現象。


    上車後,雨藍將車篷蓋拉起,好遮住那炙熱的驕陽,又倒了杯水給白浩廷喝下,不斷撫慰他那緊繃的身體。


    「謝謝……我好多了。」他深唿吸幾口氣,臉色逐漸好轉。


    她滿懷憂心的望著他,「這怎麽迴事?我從來沒看過你這樣,是不是憂鬱症的問題?要不要再去看看醫生?」


    他要自己振作起精神,「我隻是太累了,你別擔心,我很好。」


    「是嗎?」她才不相信呢!但看他這麽堅持,她隻好轉個話題問:「剛才那位小姐是誰?她怎麽會認得我?」


    一提到宮潔如,他的心情又再度變壞,隻輕描淡寫的說:「她是我爸媽朋友的孩子,以前她來墾丁玩,碰巧遇到你幾次而已。」


    「哦!」她點點頭,感覺到他似乎不想談這個話題,或許真是心有靈犀,她對那位小姐也沒什麽好感。


    「我們迴家吧!我昨晚睡得不太好,想上床休息一下。」


    「是,老爺!」雨藍發動引擎,故意說:「丫頭我這就送您迴府,給您捶背抓龍,讓您好生安歇。」


    他被她逗笑了,「你這麽乖,我把你收起來做小妾好了。」


    「哼!本丫頭賣笑不賣身,您就別癡心妄想了,像您這樣縱欲好色,過不了多久就會蒙主恩籠了!」


    兩人繼續鬥嘴下去,把剛才的不愉快全都拋到腦後,眼前正是迴家的路,還有什麽比迴家更重要的呢?


    ☆☆☆☆☆☆☆☆☆


    從那天起,他們不曾再巧遇宮潔如,即使要到凱撒飯店辦事,白浩廷也會盡量自己單獨前往,無論如何,他就是不希望讓兩藍遇到她,唯恐雨藍會因此而想起某些片段。


    值得慶幸的是,雨藍對那次的碰麵毫無感覺,壓根兒做不出任何聯想。


    寂靜的午夜裏,白浩廷越來越常被惡夢驚醒,每次都全身冷汗、唿吸困難,隻能握住妻子的手,看著她的睡臉直到天亮。


    在某個風雨交加的夜裏,他心悸、胸悶得特別厲害,久久無法入睡,好不容易進入了夢鄉,卻又被當初車禍的畫麵給嚇醒了。


    「不!不要!」再也不要重來了,他的心承受不起這樣的粉碎啊!


    當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雨藍也被他吵醒了,正迷惑的看著他問:「你做了什麽夢?你喊得好大聲喔!」


    「我……我也忘了……」他苦笑一下,決定把那夢境當成秘密。


    她伸手抽了張麵紙,溫柔的為他擦去臉上汗水,「你最近怪怪的,不能告訴我是為什麽嗎?」


    「真的沒事,你別多想,別被我傳染了憂鬱症。」看窗外閃電劃過,讓他陡然又震撼了一下。該死!現在什麽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緊張萬分。


    她捏捏他的鼻子,笑容有如溫煦和風,「你這傻孩子,我可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專門來拯救你的。」


    他相信,他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就是他生命中的天使。


    「好了好了,快睡吧!」她親親他的額頭,要他趕快閉上眼睛。


    「雨藍……」他卻還不想入睡,握住她的手問:「你會不會有一天忘了我?」


    又來了!這家夥真是無藥可救,不知道要問多少次才高興?


    雨藍學豬叫了幾聲,懶洋洋的迴答,「就算我忘了你,我還是愛你的。」


    「不要!你不要忘了我!」他翻身壓住她,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討論這種問題到底有什麽意義呢?看他那麽執迷不悟,她乾脆捉弄道:「哎呀!你是誰啊?怎麽這樣抱著我?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她隻是說笑,但他卻當真了,表情沉重的說:「這一點都不好笑。」


    「開個玩笑也不行,不然,你是要怎樣嘛?」


    「我要你記得我,我要你永遠都忘不了我!」他忽然強硬起來,一伸手就扯落她睡衣的扣子……享受的。


    ☆☆☆☆☆☆☆☆☆


    八月,家燕過境恆春,鸚哥魚收獲豐沛,黃荊樹開滿花朵。


    一切都幸福、一切都美滿,雨藍唯一的不滿就是,她丈夫患有極度嚴重的憂患意識,每每把她當成病人或小孩,不準她這個、不準她那個的。


    除了工作、睡覺、休閑都要兩個人共同進行,就連洗澡他也堅持要一起洗,因為他怕她滑倒摔到腦袋,那可就大大不好了。


    洗過澡,他主動替她擦乾身體,甚至還要幫她穿上衣服,「來,先穿內褲喔!」


    聽聽他這是什麽語氣?他真以為他是保母啊?雨藍氣得直翻白眼。


    他還以為她哪裏不舒服,忙問!「怎麽啦?剛才泡澡太久了嗎?快坐下來我幫你按摩,免得你又頭痛起來。」


    「白浩廷!」她雙手擦腰,嚴重警告道:「就算我什麽都不記得,但我可是個成人,我有行為能力,拜托你別把我當成三歲小孩行不行?」


    被她這麽大吼,他才恍然一愣,「我……我很抱歉,都是我太緊張、太憂慮……」


    她長歎口氣!「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你這樣會讓我窒息的!」


    他擁住她的身子,嗓音低低的、軟軟的,「我會盡量改的,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拿你沒辦法,真是個愛撒嬌的老爺!」她摸摸他的臉,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無可奈何的又原諒了他,誰教她是這麽深深地被愛著呢?


    經過雨藍再三的提醒和保證後,他命令自己要稍微放鬆些!但腦中卻總忍不住浮現許多可怕的畫麵,再這樣下去,他的憂鬱症可又要加重了。


    再怎麽晴朗的藍天,也會有烏雲密布的時候,就像這天,白浩廷在家門口送別妻子,滿心的遲疑和猶豫,「你一個人去送貨沒問題嗎?」


    雨藍坐上吉普車,吐吐舌頭,「拜托,我都去過多少次了,你這老媽子就別嘮叨了!」


    也許該是讓她獨立的時候了,白浩廷終於妥協的點頭,「有事情就隨時打電話給我,千萬別逞強。」


    「知道了!」雨藍發動引擎,瀟灑的揮一揮手,「你快去陪爸媽,晚點見!」∫酪啦簧崴妥吡似拮櫻白浩廷才坐上自己的轎車,開往凱撒飯店的方向。


    白易涵和林芷吟一直有個小小的遺憾,因為在兒子結婚時,他們沒送媳婦半樣禮物,前陣子他們到英國去玩時,就順道展開了一場血拚之旅,收獲頗豐。


    這天,他們特別叫兒子瞞著媳婦來拿東西,免得他們當麵送出去,那乖巧善良的媳婦一定會百般推辭的。


    來到凱撒飯店,白浩廷很快走到父母親的套房。


    白易涵前來開門,笑著說:「浩廷,你快來看看,這些衣服都很適合雨藍喔!」


    白浩廷一看,那都是些典雅淑女的洋裝,不禁皺起眉頭,「爸媽,你們真的是要買給雨藍的嗎?」


    「那是當然的羅!我們媳婦可靜可動,她穿起來一定很漂亮!」林芷吟眼中閃著神秘光芒,又打開幾個袋子說:「你看,我連孕婦裝都買了,你可得加油點!」


    「還有這些項鏈首飾,你可要叫雨藍常常戴著,知不知道?」白易涵打開珠寶?盒,裏麵全是像星辰一般閃耀的寶貝,他們虧欠媳婦太多,這些補償算不了什麽。


    「知道了——那我呢?」看來他這個兒子是失寵了,老爸老媽如今都隻疼雨藍。


    「你?」林芷吟沉思了一會兒,恍然想起,「對了,有套西裝你老爸穿不下,你就拿去湊合著用吧!」


    「真沒誠意!」白浩廷聳聳肩,接過那套格紋西裝,「我去浴室試穿看看。」


    五分鍾後,門口傳來敲門聲,「叩!」


    前來開門的是林芷吟!她一邊向老公暗示要收好禮物,一邊對雨藍親切地道:「雨藍,你先進來坐會兒,浩廷在浴室換衣服,等一下就好了。」


    「哦!」雨藍站在門口,腦袋有點恍惚起來,隻覺得這畫麵似曾相識、這對話非常熟悉,彷佛在某個遙遠的時空也上演過。


    「你怎麽了?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快進來吧!」林芷吟皺起眉說。


    白易涵收好「贓物」,也走到門口,「雨藍,過來喝杯茶,我剛泡了鐵觀音。」


    「不用了,我……我……」雨藍雙手抱住腦袋,突然被籠罩在一股強烈的光芒中,她的視線幾乎為之盲目。


    但緊接著,她又恢複了清醒,而且……她想起來了,她什麽都想起來了!就在那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後,第二天她又到凱撒飯店找他,卻是一個身穿浴袍的女人來開門!


    那時的心痛如絞再次湧上,她什麽都不能感覺,憑著本能,她知道自己一定要逃走,否則她會被那悲傷的海浪淹沒的。


    「雨藍,你人不舒服嗎?」林芷吟看媳婦情況不對勁,趕緊喊道:「浩廷,你快出來,雨藍好像生病了!」


    白易涵伸手要扶住雨藍的肩膀,但雨藍很怏就退開了,喃喃自語地道:「我要離開這裏,我一定要離開,不然我會瘋掉的……」


    當白浩廷走出浴室,看到雨藍那茫然的雙眼時,他知道他最害怕的時刻終於到了。


    「雨藍,你聽我說,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雨藍連連後退,不發一語,轉身就飛奔而去。


    「雨藍!」他確定她想起來了!卻很有可能隻是片段的記憶,她忘了他的解釋、忘了他們的婚禮,也忘了他們再次的相愛。


    看兒子追著媳婦遠去,白易涵和林芷吟都不明所以,他們隻能互相握住雙手,默默祈禱一切都會沒事。


    ☆☆☆☆☆☆☆☆☆


    公路上,一台銀藍色吉普車疾駛在前,背後緊追著一台白色轎車,兩車之間時而接近、時而遠離,像是一場難分上下的拉鋸戰。


    最後,他們來到貓鼻頭,也就是恆春半島的西南角,此時已是傍晚時分,狂風陣陣,驟雨急落,不見任何遊客。


    一跳下車,雨藍就跑向了望台,任雨水打在她身上,卻無法洗去她的記憶。


    白浩廷追到她身後,「雨藍,你聽我說!那是場誤會,我從來沒有變心過。」


    她緩緩轉過頭,眼中含著嘲弄的笑,「好,那你跳下去啊!如果你跳下去,我就相信你的真心。」


    望著那滔天巨浪、高深懸崖,他點了頭,「如果能讓你相信我的真心,我願意。」


    「少來了!!」她壓根就不相信,「你既然有本事腳踏兩條船,少了我又怎麽樣?你很快就可以再找到另一個了。」


    「不管你聽不聽得進去,但我隻愛過你一個人,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愛你。」他嘴角揚起笑,那是種幸福而無遺憾的笑。


    接著,他轉身麵向大海,縱身一跳,任由地心引力將他卷下,投向那深藍色的汪洋中,他曾經想讓自己淹沒在其中,而今終於實現了。


    「不、不會吧?」雨藍完全呆在那兒,忽然間,她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根本不會遊泳,他是個運動白癡,她還曾經取笑過他呢!「喂!喂!」她對著海麵大喊!卻毫無迴應,隻有猛烈的強風吹過耳畔,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暗示著一切都將歸於死寂。


    不!她不能看著他死去,她必須做點什麽,否則她會發瘋的!


    深深吸了口氣,她縱身跳入那洶湧海麵,她想起自己曾考過救生員資格,那些技術一一浮現在腦海,她相信自己辦得到,她要向大海討迴她的愛人!


    愛人?是的,就在她從海中浮上水麵時,她完全想起來了!那月夜下的情話、那日出時的誓言,她怎會忘記她是如此的愛著他?


    整段記憶都被貫通了,從車禍之後開始,浩廷是如何照顧她、疼愛她,還有她是如何重新愛上他,聆聽他的解釋,並發誓自己不可能會誤會。


    這覺醒是否已經太遲?她不願去猜測,她必須自己去找到答案。


    「浩廷!你在哪裏?」她一邊讓自己漂浮,一邊環顧四周。


    什麽也沒有!除了海浪一波波湧來,沒有任何動靜,隻見烏雲籠罩天邊,雨水紛落海麵,這過分的死寂就快讓她崩潰了。


    「你不能離開我!你要用一輩子來愛我,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嗎?」


    望著那熟悉的晴天碧海,她第一次心中有恨,它們怎能奪走她的愛人?就在淚水和海水難以分辨時,她身後傳來了一個堅定的聲音,「我愛你,我不會死!」


    猛一迴頭,她看見頭發濕透的白浩廷正吃力的用狗爬式漂浮著!對她笑了笑說:「我還是不太會遊泳,但至少我不會溺死!」


    淚水泉湧而出,鹹得讓她難以入口,但什麽也比不上此刻的滿心的感激。


    「你這大笨蛋!」她迅速遊上前,死命的抱住他,因為狂喜而顫抖不停。


    「你怎麽了?難道你溺水啦?」他不能擁抱她,他沒那麽好的功夫,他的雙手還得拚命劃水,而且,他的眼鏡早就不翼而飛了。


    「我好得很!」她抬起頭,又是淚又是笑,「不過,我想起了一件事,原來我愛著你這個大笨蛋,真是他媽的倒了八輩子的楣!」


    「雨藍?你不生氣了?你想起來了?」他又驚又喜,一時之間忘了如何漂浮,「我嗆到了,海水好苦喔!」


    「笨蛋,看我神力女超人的厲害吧!」她使出看家本領,從背後攬住他的頸子,逐漸往海岸遊去,沒多久就到達了目的地。


    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他們爬上岸邊,氣喘籲籲,全身都濕透了。


    白浩廷拉起她的手,正想說句浪漫的話,一開口卻變成,「哈啾!」


    唉——他暗自歎息著,他怎麽就不能做個英雄救美的王子呢?現在不但被公主救起來,還一副脆弱不堪的樣子。


    「你冷?」雨藍瞄他一眼,媚態流轉,「我們迴家上床取暖吧!」


    「是!」他的壞心情立刻好轉,「我一定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她輕輕用手指放在他的唇上,「不準再說這個字。」


    他吻過她的手指,衷心臣服,「以後我隻說愛,我愛你、愛你、愛你……」


    抬起頭,陽光已從烏雲中露臉,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像個新生的開始,隻要有愛,四季都是春天,人間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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