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被推出手術室,戈馥就模模糊糊有了意識。但是全麻的效果還在,眼皮睜不開,感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才睜開一條小縫,看東西也是打晃的。


    就這麽一路被推到病房,然後被護士們利索地轉移到病床上。


    她正打算閉上眼睛睡去,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是病房門嘭地一聲被推開。


    “小聲一點!”護士壓著嗓門警告道。


    “抱歉抱歉。”是尤娘的聲音,向來沉默從容的人,此刻氣息急促,抖著聲音方寸大亂地問:“我們郡主沒事吧?不是說傷得很嚴重嗎?不用進icu嗎?”


    護士似乎迴答了,但聲音有些遠,戈馥聽不清了。


    安靜的環境讓戈馥的意識越來越困頓,眼看著將要睡著,腳步聲又接近了。


    戈馥微微睜開眼睛,動了動嘴唇喊人。


    尤娘看到她嘴巴動了,但是沒聽到聲音,便把耳朵湊了過來。


    戈馥吸了一口氣,吃力地道:“別、別讓……北苑……的那些人……過……來。”


    “我知道,我知道郡主喜歡清靜,乳娘知道,保證不讓人打擾你。”聽懂她的意思,尤娘眼泛淚花,連連保證道。


    得到答複,戈馥還想交代幾句,隻意識卻是不受她控製,一秒都等不得地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再醒來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戈馥睜開眼睛,頭頂是錯落有致、優雅風格的施華洛世奇水晶吊燈,淡金色的牆布是唯一的亮點,靠窗是兩個灰色真皮沙發以及一張楓色木質小幾,還有一排楓色的實木衣櫃,窗簾是垂感很利落的銀灰色真絲麵料。


    這風格……不是一般的混亂,像是商務風又不像。真是意外,二院也算是耀京說得上的頂級醫院,不想vip病房竟是這般一言難盡。


    窗外一派風和日麗,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因為層高的關係,地麵的聲音聽不太真切,隻隱隱能聽出有孩童嬉笑吵鬧的聲音。


    全麻的效果在逐漸消失,腹部的傷口開始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吱呀——病房門被輕巧地推開,尤娘帶著尤蓉走了進來。


    看到她睜著眼睛,尤蓉連忙將手中的鮮切花放到床頭櫃上,湊過來問:“郡主您要喝水嗎?”


    “不懂就別瞎摻和。”不等戈馥迴答,尤娘就插話道:“醫生說了,術後第一天要禁食。”


    轉頭對戈馥溫柔道:“郡主我拿棉簽沾了水給您潤潤唇。”


    戈馥無力點頭,便眨了眨眼。


    尤娘一邊給她潤唇,一邊瞥了一眼監護儀上的數據,然後才開始跟尤蓉交代:“醫生說了,郡主目前得頭高腳低躺著,第一天不能進食,第二天開始……”


    說完一大通,她問女兒:“記住了嗎?可不能亂來。”


    尤蓉雖然噘著嘴一臉不高興,但卻把親媽的話一字不差地記住了。


    尤娘又湊到戈馥身邊,聲音輕柔道:“剛剛您的導師和同學們都過來探望您,我幫您攔下了,讓他們過兩天再來。”她清楚自己照看大的姑娘,本就不是愛跟人閑聊說笑的性格,病痛的時候,就更沒有心情了。


    戈馥輕輕嗯了一聲。


    麻藥的效果已經沒了,手術傷口的疼痛越發明顯起來。雖然她沒有開口訴苦,但尤娘一看她原本煞白的臉開始泛紅出汗,就知道怎麽一迴事了。


    旁人不知道,她卻是清楚的,這次醫鬧事故,既是意外又不是意外。


    自家郡主的心思,本來就不在當醫生上。


    她有心囉嗦埋怨兩句,但本就是寡言的人,看著自己養大的姑娘正難受,那責備的話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戈馥卻是通過尤娘的表情多少猜到她的想法,要問怕不怕,那肯定是怕的,進手術室之前她真以為自己要再領一次盒飯了。但如果問她後不後悔,那肯定也不。


    醫鬧家屬的刀是對著導師的手去的,她本也能用手去阻擋——而且還是右手,而她是左撇子。可是手伸出的那一瞬她改變了主意,轉而用身體去擋了。


    旁人可能以為她是想要保護身為外科醫生的手,但不是的,她要保護的是一名畫家的手。


    ——上輩子有一位業內前輩因車禍傷了右手,導致右手連重物都無法提起了,更遑論是作畫。都以為他要跟畫家這個行業道別了,卻不想他轉而練習用左手畫畫,曆經十年砥礪,一朝厚積薄發,以與原來截然不同的畫風再次成為畫壇舉重若輕的人物。


    人隻有兩隻手,若是慣用手受傷,東山再起的機會隻有一次。


    她舍不得浪費這樣寶貴的機會。


    哪怕這般的珍惜有些杞人憂天。


    術後的第一天有些難熬,因為白天睡得太足,到了夜裏戈馥如何也睡不著,隻能生生被傷口的疼痛和饑餓煎熬著。


    到了後半夜,也不知是疼痛減小還是麻木了,她才迷迷糊糊睡著。然而沒等她睡到自然醒,嘈雜聲就造訪了這間vip病房。


    “香香你還好嗎?”蕭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活潑清亮。


    戈馥並不意外他的到來,她對尤娘的吩咐能擋住這世上大多數人,但卻有兩個人是擋不住的。


    那兩個人,一個日理萬機不可能第一時間過來,另一個就是眼前這位大皇子殿下了。


    令她意外的是蕭晨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郡主娘娘!”注意到她的目光,那兩人有些激動地喊道。


    “不用感謝我!”蕭晨得意地道:“知道你在醫鬧事故中受傷,他們兩個急得跟什麽似的,偏又上不來,我就把他們帶過來了。”


    因為沒有睡到自然醒,戈馥的臉色算不上多好,聞言淡淡道:“你猜他們為什麽上不來。”


    蕭晨愣住,隨即有些訕訕道:“那個……我一時沒想到。”


    他迴頭擺擺手幹脆道:“徐藝澤、薑明和你們迴去吧,香香不想見你們。”


    “郡主娘娘!”兩人齊齊喊道。


    聽著那百轉千迴,帶著傷心和哀怨的聲音,戈馥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轉頭目光淡淡地看向窗外。


    見此,徐藝澤和薑明和隻能紅著眼眶離開。


    “好歹也是你的侍郎,你這樣太無情了。”人一走,蕭晨立馬來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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