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曾聽一位捕雁者說過一個故事,天空中有兩隻比翼雙飛的大雁,其中一隻大雁被射落青雲,另一隻大雁從天上栽下來,竟為自己伴侶殉情身死,捕雁者被感動,將它們合葬在一起,那個地方叫雁丘。”


    人們不知道趙官人為何突然講這個故事,卻聽趙寧念道: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迴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從之前的慷慨激昂,一下子轉到婉約淒涼。


    這一下子,將許多人說得眼中含淚。


    這首詞更是讓坐在一邊的李清照也有些動容。


    她剛剛經曆了顛沛流離,又有亡夫之痛,雖然與趙明誠感情有不和,卻也萬般思念趙明誠。


    他們過去的婚姻中,有樂趣,也爭吵,更多的也有因為政治動蕩帶來的離別。


    當趙寧念到“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那句的時候,李清照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恍惚間仿佛迴到了二十幾年前,剛剛與趙明誠相識的那段美好時光。


    物是人非事事休。


    周圍甚至有女子已經忍不住哭泣起來。


    錢槿姝更是目瞪口呆看著趙寧,沒想到他居然能詠出如此悲涼而深情的詞。


    看來趙官人是情形中人啊!


    等待眾人情緒已經低落下來,趙寧忽然又開始了。


    眾人微微一驚:他居然還能再作詞!


    “我曾偶遇一位不得知的老將軍,聽他說過他的故事。”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發生!”


    這首辛棄疾的詞詠完後,趙寧一口酒飲下去,然後繼續開始。


    “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可堪迴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眾人那低落、悲傷的情愫很快被這兩首詞拉上來,仿佛看到一位體格健壯的好男兒,率領千軍萬馬馳騁在戰場上,熱血染碧天!


    再聽這樣的詞,眾人心頭已經震撼得無以言表。


    人們隻是呆呆地看著趙寧,現場已經鴉雀無聲。


    張文才和周樞等人甚至忍不住後退了好幾步。


    “拿酒來!”


    錢槿姝趕緊給趙寧又拿了一壺酒。


    眾人見狀,更是瞪大了眼睛:他還能再繼續作詞!


    趙寧一大口酒灌進去後,情緒慢慢溫和起來,他抬頭看著初冬幹淨的夜幕,一輪銀月掛在枝頭,寒星點點。


    隻聽他開始詠起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首詞念完後,錢槿姝不由得默默念道:“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連李清照也低聲念起來:“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辛棄疾是李清照的小迷弟,他若是知道在另一個世界,自己的詞在自己偶像麵前被詠出來,會作何感想?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當趙寧這首詞一出的時候,所有人幾乎都屏住了唿吸。


    在桌前的李清照,再也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這首詞,是正史上,李清照在經曆國破家亡後,在臨安所寫,表達了她對故人、對家園的思念。


    此時的李清照,怎會不動容?


    她無數個夜晚,在夢中夢見少年時光,夢見荷塘月下泛舟蓮塘中,飲酒酣睡,滿船清夢壓星河。


    那時候,是那麽多的無憂無慮,連那些故作的“愁”都變得甜蜜起來。


    最後,趙寧用一首表達了人生意境的詞結尾,他念道: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在古代眾多詞人中,趙寧最喜歡的還是辛棄疾。


    辛棄疾的詞有一種男兒的蒼勁、渾厚,以及大情懷,也有著人生悲涼和淡然。


    尤其是那句“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我們年輕的時候,總是一點點小事而驚濤駭浪、翻天覆地,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那個人。


    等我們真正在現實的殘忍中廝殺,遍體鱗傷,舉起酒杯,在一個似乎應該感傷的秋天,才忽然發現,秋的寧靜,才是最舒適的人生。


    連李清照似乎也被那句“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所感染了。


    樂觀、豁達,不是強迫自己開心,也不是假裝開心,而是放下。


    如何放下?


    隻有去經曆,去追求,去執著於執念,去體會世間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直到有一天,就會慢慢放下了。


    放下後,才能坦然。


    當年稼軒的這句詞,大概也是他心境的真實寫照。


    念完後,現場眾人久久不語。


    不知道過了過久,才有人大喊一聲:“彩!”


    眾人這才紛紛喊了出來:“彩!”


    此事,張文才與周樞等人神色蒼白,自詡會作詞的張文才,心中某些東西被壓得粉碎。


    趙寧舉起一杯酒,朝李清照的方向舉過去,意思很明顯:易安居士方才說的話可要當真哦!


    此夜之後,趙寧兩個字,必然名滿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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