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術知道自己戰敗了,給二哥寫信是最好的。


    二太子有二太子的戰略。


    兀術的失敗,證明了完顏杲和完顏宗翰強攻大宋的戰略行不通,至少短時間內行不通。


    接下來,朝堂上,威望最高的,必然是完顏宗望了。


    兀術的政治嗅覺絕對稱得上靈敏。


    十月十四日,完顏宗望心情有些複雜地寫完信,然後開始在燕京具體模擬他對宋的多種戰略措施。


    燕京到上京(哈爾濱一帶)足足兩千多裏,但這封信僅僅用了四天就送到了。


    十月十八日,上京。


    完顏烏達補左腳剛邁入上京最大的妓院夢江南,就有宮裏的內侍急急忙忙出來。


    “烏達補郎君,出大事了。”一個小內侍一身便裝,急急忙忙走過來。


    “何事?”


    小內侍壓低聲音在完顏烏達補耳邊說道:“四殿下撤兵了。”


    完顏烏達補微微一怔:“當真?”


    “剛傳迴來的消息。”


    完顏烏達補也不去裏麵找妹子了,轉身迴了家中。


    完顏昌在家中戴罪,軍中職務已經全部革除,不過朝堂官位還保留著,這多虧了宗望出言相救。


    不然以完顏昌此次罪名,恐怕官位也不保了。


    “阿麻!”完顏烏達補急匆匆走進來。


    完顏昌見到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有些惱火:“你不是去夢江南了嗎?”


    “阿麻!出大事了!”


    “何事?”


    “四殿下撤兵了!”


    “撤兵?”


    完顏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兒子:“哪裏來的消息?”


    “宮裏。”


    “當真?”


    “當真!”


    完顏昌趕緊收拾了一下,立刻往完顏宗磐那裏跑。


    完顏昌感覺自己的春天來了。


    “殿下,兀術退兵了!”


    完顏宗磐一聽,愣了好一會兒,說道:“哪裏來的消息?”


    “說是宮裏傳來的。”


    “當真?”


    “無風不起浪。”


    “好!好!好!”完顏宗磐連說三聲好。


    兀術這麽快就撤兵了,說明戰事不順利。


    他立刻召集了自己的幕僚,讓幕僚們開始寫文章,然後他自己來寫彈劾奏疏,以及議和之策。


    宗望的信抵達上京府後,最開始是在完顏吳乞買手裏壓著。


    這一天,完顏宗翰被宣入宮中。


    直到第二日一大早,宗翰才出宮。


    出宮的時候,宗翰整個人看起來很平靜,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種平靜下隱藏著深深的疲憊。


    一夜之間,宗翰仿佛蒼老了二十歲,和以往那個強勢、霸道的宗翰全然不同。


    十月十九日,諳班勃極烈完顏杲、忽魯勃極烈完顏宗幹、國論勃極烈完顏宗翰、昊勃極烈完顏昱入宮,商議軍國大事。


    勃極烈製度是完顏阿骨打創立的,你可以理解董事會製度。


    最初的勃極烈要麽是完顏阿骨打的親弟弟,要麽是堂叔,要麽是侄兒。


    完顏阿骨打是都勃極烈,也就是皇帝的意思。


    至於上任勃極烈死了,金國皇帝就會重新任命有功之人進來。


    你可以理解為,誰牛逼,誰進董事會。


    勃極烈製度是金國初期最高核心成員議事製度。


    兩個月前,國論勃極烈完顏宗翰強力要求再次發兵攻宋,諳班勃極烈完顏杲暗中支持。


    完顏吳乞買迫於壓力,同時也想再做一次軍事嚐試,命兀術南下。


    現在結果出來了。


    兵敗撤迴。


    完顏吳乞買讓人給在場的每一個人一份文書。


    “這是宗望的一些策略,諸位先看看。”


    等看完之後,完顏吳乞買說道:“諸位有什麽要說的嗎?”


    完顏杲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完顏宗翰也不說話,打醬油的完顏昱就更不說話了。


    剩下的隻有完顏宗幹。


    完顏宗幹說道:“臣讚同宗望所言。”


    “說說看。”


    “從打探的宋國朝堂局勢來看,宋帝在推行新政,而這個新政,臣也早有聽聞,此新政不但不會成功,反而會加深宋朝內部的爭鬥,宋朝出過一個王安石,他也想變法,最後反而削弱了宋國國力。”


    完顏宗幹用平靜的語氣說著,聽起來仿佛非常客觀。


    “宋帝既然自己要變法,任其為之,甚至在適當的時候幫助他。”


    完顏吳乞買說道:“如何幫助?”


    完顏宗幹說道:“之前宗望說,宋帝在最開始推行新政的時候,拿我們的細作做幌子來打擊反對派,不如將計就計,散播言論說我們的確很害怕宋帝的新政,如此這般,宋國境內的新政派必然得勢,新政推進越快,宋國國內衝突便更甚。”


    完顏吳乞買不表態,他問起來幾個人,完顏昱說道:“宗幹說得有道理。”


    完顏宗幹其實已經在往主和的勢頭上偏了。


    作為完顏阿骨打的庶長子,忽魯勃極烈,完顏宗幹的地位僅次於諳班勃極烈完顏杲,他的態度和建議是非常重要的。


    而他也有他的政治訴求。


    他是什麽政治訴求?


    當皇帝!


    沒錯,完顏宗幹其實想當皇帝。


    因為他是完顏阿骨打庶長子,從曆史的角度來看,屬於太祖一脈。


    而完顏吳乞買在曆史上是金太宗,皇儲卻是完顏杲。


    完顏宗幹想當皇帝的想法也就很正常了,隻不過這家夥隱藏得很深。


    那他的訴求和眼下的主和格局有什麽關係呢?


    主戰派頭頭是完顏杲,皇儲,未來的皇帝。


    主和派現在叫囂最兇的是完顏吳乞買的長子完顏宗磐。


    完顏宗幹扶持主和派起來,其實是想拉攏完顏宗磐進勃極烈議事中來,對完顏杲和完顏宗翰的權力形成掣肘。


    而他自己獨身在這場政治衝突之外。


    當然,完顏宗幹知道自己的弟弟完顏宗望其實也是這麽想的。


    完顏宗望不僅僅政治手段很深,軍事才能突出,最重要的是,他對治理國家也極其擅長。


    現在這些人議事的主要內容,就是在討論宗望的對宋策略可實操性。


    所以,在完顏宗幹眼中,二弟宗望是要壓製的,但現在先壓製完顏杲和完顏宗翰。


    對手得一個個收拾,這是完顏宗幹的風格。


    完顏吳乞買繼續問道:“那宗望所說的銅錢疲宋呢?”


    “臣也讚同。”


    “說說你的理由。”


    “陛下,宗望已經說得很透徹了,宋國自趙佶和蔡京主政以來,麵臨著嚴重的貨幣危機,進一步牽連到民生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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