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城。


    一座布置陳設頗為考究的宅邸裏,錢牧齋坐在偏廳裏,心中略顯忐忑的等待著,茶幾上擺的茶水都已經涼了,顯然,他在這裏已經等了不短的時間。


    而這時,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走進來,看著錢牧齋,淡淡的說道:“侯爺要見你!”


    說完,他便自顧自的轉身出去。


    錢牧齋一個激靈,連忙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在管家的帶領下,錢牧齋很快來到了正廳。


    此刻,一個身形魁梧,劍眉星目的偉岸男子就坐在主位上,其身著侯爵蟒袍,氣勢如淵渟嶽峙,無形的氣度讓人幾乎不可直視。


    陳應龍!


    錢牧齋一眼就認出此人的身份,心一顫,快走一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滿臉恭敬的說道:“參見陳侯!”


    “你就是大清派來的使者?”


    陳應龍淡淡的問道。


    “迴稟陳侯,正是。”


    錢牧齋沒有得到對方的允許,不敢起身,便跪在地上迴複道。


    “大明天威隆盛,非我大清小邦能比,前大汗努爾哈赤被密教惡佛蠱惑,不識天數,妄稱天命,擅自發動戰禍,合該有此一劫。”


    “此番我受我家主公大清太子皇太極之命前來拜見陳侯,我大清願年年納貢,歲歲稱臣,以期與大明重修於好,消弭戰事。”


    “年年納貢,歲歲稱臣?”


    陳應龍的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


    “正是如此!”


    錢牧齋肯定的說道。


    陳應龍看著錢牧齋,淡淡的說道:“不過,本侯聽聞皇太極隻是太子,卻並非大清大汗!如今大清一切國政大事皆自監國出!可有此事啊?”


    錢牧齋臉色微變,鄭重道:“不敢欺瞞侯爺,確有此事。”


    “嗬嗬。”


    陳應龍輕笑一聲,“既如此,皇太極焉敢許出年年納貢,歲歲稱臣之諾?”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驟然一冷,“莫非是想要戲耍本侯不成!”


    聲音裏裹挾的威嚴猶如一座大山重重的壓在了錢牧齋的身上,他心神戰栗,兩股顫顫,幾不能言,好半天方才恢複過來。


    “陳侯息怒!此事另有隱情!”


    他想到肩負的重任,連忙道,“我家主公素來仰慕大明,親善漢人,本來大汗戰死,合該我家主公登臨汗位,可惜被當今監國所阻!”


    “而當朝監國舒爾哈齊乃是開國老臣,素有威信,為人又專斷跋扈,與我家主公不合,大汗戰死後,他快速攫取一切軍政大權,依舊對大明之地虎視眈眈!”


    “我家主公有心阻止,可惜勢單力薄,若能得陳侯之助,撥亂反正,我家主公願率大清一朝來拜,永為大明臣妾!”


    錢牧齋說完後,便靜靜等待著對方的迴答。


    而陳應龍端坐主位,並無任何表情變化,淡淡說道:“若如他所說,那便讓他自己來見本侯!”


    “是,小人定然將此言帶給我家主公。”


    錢牧齋鬆了口氣,這才恭敬告退了下去。


    “皇太極?”


    陳應龍眯起眼睛,眼眸裏帶著深邃之意,“有些意思!就看你敢不敢親自來見本侯了!”


    而事實證明,皇太極在這種重大抉擇上,的確是能夠下得了決心。


    在得到了錢牧齋的傳信後,他幾乎第一時間選擇了暗中前來,以他重樓級的實力,一路疾行之下,幾乎當夜就到了寧遠城!


    “主公?”


    錢牧齋看到驟然出現在眼前的皇太極,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拜倒。


    “勿要驚擾使團中其他人!”


    皇太極看了他一眼。


    “是,主公!”


    錢牧齋心中一凜。


    這次出使的使團當中,雖然多數隸屬禮部,可是,有漢人,也有滿人,其中擁護監國的甚至占了多數。


    畢竟,他們素來擁護強者,眼下監國強,那麽他們自然支持監國!


    若非議和一事由皇太極負責,錢牧齋在努爾哈赤時期便身為禮部侍郎,恐怕也坐不到這個使團的正使之位,獲得單獨拜見陳應龍的機會!


    “主公,您暗中來此,事情不宜拖延,我這便前往拜見陳侯,設法引主公與其會麵……”


    錢牧齋連忙道。


    “不用,他已經知道我來了。”


    皇太極看了眼城中的某個方向,目光似乎看穿了重重房舍樓宇,隨即收迴視線,吩咐道,“你在使團一切照常便是。”


    “是,主公。”


    錢牧齋連忙應是。


    皇太極再度囑咐了他一番,方才暗中離去,很快,他便出現在了陳應龍的那座宅邸前,人還未至,大門便已經敞開。


    皇太極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前方就算是龍潭虎穴,他都要闖一闖了!


    因為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天師道被壓製,應天道選擇了中立,唯有趁著此刻他那叔父打算收拾密教的時候,盡快找到合作夥伴,方才有機會脫出束縛!


    一旦等到對方收拾了密教,將注意力重新放迴他的身上,那一切就真的遲了!


    所以,他才主動提出了議和之策,甚至不惜背負罵名,為的就是這一搏——他要以議和之名,爭取大明的支持!


    等他成為大汗,再行撕毀與大明的協議便是!


    皇太極邁步走入大廳,一眼便看到了端坐主位的陳應龍,他心裏知道,能否改變今後的命運,就看他能否打動眼前這位明皇的心腹重臣了!


    為此,他自然不惜一切代價!


    爭龍之局,不成則死!


    隻要能夠一躍化龍,就算過往一切不堪,也可從容抹去!


    “皇太極拜見陳侯!”


    他邁步進入大廳,竟是主動施禮一拜。


    陳應龍見狀,臉上帶著幾分受用之意,穩穩的坐在主位,淡淡的說道:“大清太子,何須行如此大禮!我恐怕是受不起啊!”


    嘴裏說著受不起,卻半點兒沒有避讓,乃至起身攙扶之意。


    “陳侯此言差矣!”


    皇太極正色說道:“我素來仰慕大明,太子之名位,不過雲煙,大清與我亦不過浮雲,隻是不願父親的心血被竊賊搶占,再啟大戰爭端!”


    “更何況,早前便親眼目睹陳侯威能,恍惚間,如見我父……”


    “若陳侯不棄,皇太極願拜為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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