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氣晴朗卻還有點涼意的早晨公路上,七月也將要進入下旬,終於到了桜井遙出院的日期。


    清水見今早在接了一通電話之後,慢吞吞地準備出門。


    在出門前先用手機確認了交通資訊,待會兒的搭車路線已經不再那麽壅塞,至少不用擔心來不及抵達醫院。


    從家出發走路去到公交車站搭乘公車,下車後又從公車轉搭電車。


    金色的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從車窗射入,電車不急不緩地向前駛進著。


    自暑假以來,清水見幾乎每天都有去醫院看望桜井遙,所以這條路線他已經可以算是輕車熟路,僅次於上學和迴家的路線。


    大約十幾分鍾後,電車開始放慢速度,車身在笨重地搖晃幾下後完全停止,車門隨著噴氣聲打開。


    走出剪票口後,馬路對麵的醫院立刻出現在眼前。


    通過人行路,來到醫院後乘坐電梯到了桜井遙病房所在的樓層。


    當清水見走近時,發現病房的房門是開著的。


    當清水見走到門口,聽到了裏麵傳來熟悉的對話聲音。


    柔和的晨光從窗外照進來,在變得耀眼又明亮的病房中灑下一層淡淡的淺影。


    病房和平日裏無二,並沒有什麽區別,給清水見帶來這種直觀感覺的,是坐在那裏的一名少女。


    白色襯衫幹淨整潔,領口盤踞著緋紅色的蝴蝶結,仿佛輕輕吹上一口氣,那蝴蝶結便會扇動翅膀,飛到她的指尖上。


    坐在那的少女正是今天出院的桜井遙。


    習慣了病人服後再換上尋常的打扮,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她靜靜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望著外麵,漸漸升起的晨曦落在她的側臉上,美得像一幅畫,清水見走到門外後,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桜井遙注意到背後的腳步聲消失,迴頭看了過來。


    她朝著清水見露出沒有一絲迷惘,發自心底的笑容,清水見總算得以再次踏出步伐。


    當走進病房後,清水見注意到桜井遙的身後,出現一件輕輕翻飛的灰色大衣。


    身影正好被桜井遙擋住的另一名少女轉頭看向清水見。


    “學弟,早啊。”


    那名少女正是桜井遙的姐姐,桜井汐。


    桜井汐轉過身體,瞥了桜井遙一眼,然後微微一笑說道:“我還在擔心學弟要是不來了該怎麽辦呢,畢竟遙可是非要等到你來接她才肯出院。”


    被桜井汐這麽一調侃,桜井遙感到不自在地瞪了她一眼。


    兩人相處的感覺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


    “退院的手續辦理好了嗎?”


    “嗯,都已經辦好了。”


    桜井遙點了點頭,起身邁著小步子來到清水見這邊,能看得出來對於能夠出院暌違已久的她心情很不錯。


    “那學弟呢,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桜井汐跟著走了過來。


    “真的沒問題?”


    清水見有幾分擔憂地看著一旁的桜井遙。


    自己之前曾答應住院的她,等出院了便帶她去旅遊一趟。


    最先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正是清水見本人,隻不過清水見原本是想著等桜井遙出院之後再休息一下時間,待身體完全康複,沒有問題了再行出發。


    不過就在昨天,這個計劃臨時有了變更。


    倒不是清水見反悔,而是因為桜井汐那邊的檔期安排出了問題。


    就在不久前,桜井汐那邊的電影續作正式開拍了。


    姑且作為男主角的清水見前幾天也去試了一場戲,因為有非常詳細的劇本和導演以及劇組人員的細心安排,所以拍攝也算得上順利。


    雖然對於選用清水見這樣的新人演員,而且還是擔任重要的男主角一事,投資方那邊還有不少爭議和疑慮,但劇組並沒有因此而戴著有色眼鏡區別對待。


    不過,聽說好像是電影的上映日期要提前,所以拍攝日期也隨之變得更加緊湊。


    因此,桜井汐最近一直因為電影的拍攝工作非常忙碌,日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實在抽不出多少時間來。


    盡管竭力調整檔期,但能夠爭取到的假期似乎也隻有三四天的時間,這幾乎已經是那邊所能給予的極限,劇組好像會在這段時間裏先拍攝沒有桜井汐戲份的片段。


    而在這之後,直到電影順利殺青為止,桜井汐都將全身心地投入到電影的拍攝中去。


    也難得桜井汐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抽出時間來,但同時因為檔期上的安排,桜井汐為數不多的幾天假期從明天就開始,所以如果要去旅遊的話,必須今天就準備出發。


    起初,清水見還因此有些不放心,畢竟桜井遙才剛剛出院,清水見擔心她的身體還尚未完全康複。


    不過桜井遙當著他的麵,拍了拍胸脯保證說自己的身體真的已經沒問題了。


    “沒關係的,我的身體早就沒問題了。”


    看到她恢複活力的樣子,確實像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如果不是前幾天醫生要留她下來多觀察些時日,不讓她出院,桜井遙恐怕早就按捺不住跑出院了。


    既然她們兩人都同意,那清水見這邊自然也就沒有意見。


    “唉,要是能多玩幾天就好了。”


    桜井遙微微歎息,因為桜井汐的工作原因,旅行最終隻定下了短短三天時間,旁邊的桜井汐本人雖然沒說什麽,但同樣也對此有些惋惜。


    “還沒出發就這副樣子,是不想去了嗎?”


    清水見在桜井遙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桜井遙捂著額頭,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等這一天可是已經等了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


    她明明才十九,難不成從母胎的時候就開始期待了?


    “因為度日如年啊。”


    “……”


    清水見一時無語,不過看桜井遙還有心情開玩笑的閑餘,身體應該是真的沒事了。


    既然如此,清水見也就放心了。


    “那我們走吧。”


    醫院的退院手續已經辦理好了,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裏了。


    清水見說完轉身準備走出病房,卻被桜井汐從後麵叫住。


    “那個……學弟,臨行前還有一件事。”


    清水見應聲迴過頭,卻隻見桜井汐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認真起來,語氣中有種隱隱約約的微弱懇求。


    “什麽?”


    莫名的嚴肅氛圍讓清水見下意識地問出了口。


    “……我父親他,想見你。”


    ……


    ……


    一小時後,咖啡廳內。


    “啊……這樣啊,我明白了。也就是說,遙還是不願意過來嗎……”


    “抱歉。”


    “不,這跟你沒有關係。”


    眼前年約四十幾歲的男人,難過地歎了口氣。


    那副失落的神情讓清水見在腦中聯係不到他就是桜井遙跟桜井汐的父親,桜井蒼介。


    原本接桜井遙出院準備踏上前往北海道的旅程,但桜井汐突然告知桜井蒼介要見清水見一麵。


    而桜井遙因為不想見到桜井蒼介,所以在快到咖啡店的路上便提前下了車,現在正在店外街對麵的一家麵包店裏等待。


    似乎是因女兒不想見他而感到憂愁,桜井蒼介下意識拿出了一盒煙,但又馬上意識到當下的場合,將煙盒收進了看起來很貴的外套暗袋。


    清水見沒有盯著人看的癖好,視線卻不知不覺跟著眼前男人的舉動。


    畢竟這種人實在是太少見了,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身上有種獨特的精英氣質讓人感覺總有著二十歲的年輕精氣神。


    一條褶皺也沒有的休閑風外套底下是高領襯衫,那件襯衫也發出潤澤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作工細膩,價格高昂。


    雖然已經確定桜井遙的父親是個有錢人,隻是他的品味並不討人厭。


    明明自己對穿著打扮也沒有什麽太過獨特的見解,但清水見的腦中卻自作主張地在桜井蒼介的臉上蓋個合格標記——還可以,還不錯。


    外表幹練,沒有什麽不好的感覺,隻看一眼就能了解他的品味,黑灰的長褲與米色外套也非常相稱,至少在這個已經可以算是大叔的年紀,還能打扮成這樣,確實了不起。


    清水見看了一眼跟自己坐在同一排,喝著咖啡的桜井汐,然後又轉而看向坐在對麵的桜井蒼介。


    “請問,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基於之前在文化祭時初次見麵的印象,清水見一開始其實也猶豫過到底要不要來見麵。


    不過,一想到自己馬上要帶著他的兩個女兒去北海道旅遊,不來見上一麵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不好意思,突然在這個時候找你過來……我聽說你們要去旅遊?”


    因為這種事沒什麽好隱瞞的,所以清水見坦然地點了點頭:“嗯。”


    “是打算去哪?”


    “北海道。”


    “要去多久?”


    “三天。”


    清水見全部如實迴答。


    “是嗎……汐那邊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嗎?”


    “嗯,全都安排好了。”


    桜井汐放下手中的咖啡,點了點頭。


    “那遙的身體……”


    “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這樣啊……”


    這些大概都不是桜井蒼介真正想問的,但他卻一直在繞彎子。


    不過桜井蒼介畢竟是桜井遙和桜井汐的父親,如果他持反對意見態度的話,旅行一事基本也就泡湯了。


    對方似乎馬上猜到了清水見的想法。


    “放心吧,要是我不同意的話,遙應該會更討厭我。”


    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女兒討厭而感到痛苦後,桜井蒼介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然後繼續說下去。


    “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說過不會把女兒交給你。”


    清水見當然記得桜井蒼介的這句話,畢竟當時就是這句話刺激到了桜井遙,才會致使她逃離現場。


    “當時你和我的女兒計劃設計了三浦昴,揭開了他的真麵目,那樣做其實並沒有錯……”


    桜井蒼介望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桜井汐,語氣中有種複雜的沉重感:“伱那樣做確實沒有錯,我那時之所以會那樣說,隻是因為我討厭使用這種手段的人。”


    桜井蒼介說到這裏,長長地歎了口氣,像是在釋放積壓已久的重負,然後接著說下去:


    “因為我自己就是那樣的人……”


    聽到這裏,清水見感到困惑。


    從桜井蒼介身上感受到的並不是對他的責怪,更多的是自責。


    “可能你不知道,我們桜井家雖然是小有名氣的合氣道世家,但其實在我父親那一代便已經開始慢慢衰落,所以在汐跟遙還小的時候,我們家的情況並沒有那麽富裕。”


    清水見雖然之前並沒有聽桜井遙她們提起過以前的事,不過那時候在桜井遙的心之世界裏,他曾偶然窺見過小時候桜井遙與母親相處時的情景。


    從當時桜井遙所躺的那間老舊狹小的和室就能看得出來,桜井家那時的條件確實有些困難。


    “不過好在我還有花宮,也就是我的妻子。和花宮以及遙和汐生活的日子,即便道館日漸衰敗,我也沒有什麽怨言。”


    桜井蒼介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柔,但隨即又被憂慮所取代。


    “但是唯一讓我擔憂的,就是花宮她向來身體不好……”


    據清水見所知,桜井遙的母親在桜井遙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所以此時聽到桜井蒼介的這番話,已經能多少猜出個大概。


    “在遙還隻有五歲的時候,花宮就離開了我們。當時的醫生說如果做手術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一線希望……”


    “可是手術需要很大一筆錢……”


    清水見認真聽著桜井蒼介的話,盡管對方的語調維持著克製,沒有顯露出太大的情緒起伏,但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那份深埋在心底的自責。


    “所以我發過誓,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一定要讓遙跟汐過上好日子……”


    “但現在看來,我又錯了。”


    說到這裏,桜井蒼介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悲傷。


    準確的說,是對自己感到悲哀。


    “當年,我找朋友借了點錢,自己建立了一家公司。在最開始的時候,公司每一步運營都很困難,當時為了能夠得到三浦家的投資和扶持,我擅自做了決定,和他們家定下了婚約。”


    關於定下婚約的那場晚宴的迴憶,清水見之前也在桜井遙的心之世界裏見過。


    清水見不由自主地迴憶起來,卻馬上被一聲歎息拉迴現實。


    “……想要讓自己的女兒過上好日子,到頭來卻是在通過利用自己的女兒這種方式,像我這種父親,會被她討厭也是理所當然……”


    “請問,您是在生氣嗎?”


    “沒有,隻是眼睛……有點痛……”


    桜井蒼介揉了揉有些紅的眼睛。


    然後,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要將女兒交給你。”


    單聽前麵桜井蒼介的語氣和說的那些掏心的話,清水見還以為他真的要這樣做。


    “遙跟汐現在是我的唯一,唯一比我自己性命還重要的寶物……正因如此,這次我絕對不會再犯錯了。”


    清水見靜靜聆聽桜井蒼介接下來的話。


    “所以,我想拜托你,拜托你幫我照顧好她們。”


    桜井蒼介對著清水見微微低下頭。


    “意思是……?”


    “當然,如果遙跟汐在北海道出了什麽事,或是被人欺負了的話——”


    桜井蒼介抬起頭,話說到一半停住了。


    清水見正等待著後續,結果發現餐桌上的叉子在桜井蒼介的手中慢慢變得扭曲。


    “我知道了……”


    “這樣就好。”


    桜井蒼介的臉上浮現“安心”兩個字,他拿起桌上剛點的火腿麵包,火腿從他正要咬下的麵包裏滑出,就在快要掉到桌上的前一秒,清水見忍不住伸手接住了它。


    這下子該怎麽辦?清水見的眉間浮現閃電狀的皺紋——


    “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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