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過神時,清水見人已經倒在被窩。


    “陌生的天花板……”


    試著迴溯記憶,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來到了京都修學旅行。


    第一天先是參觀了清水寺,第二天又是去了南禪寺。


    簡單的概括,修學旅行的第二天和第一天差不多,基本就是照著學校的行程表又走訪了一些市區周遭的景點和動物園,進行了一趟很像旅行的旅行。


    不過從第三天開始,行程便會變得更加自由,將由學生們自己決定。


    清水見繼續迴憶著今天的行程,記得在遊覽了一係列的景點後,所有小組都迴到旅館吃晚餐,接下來……


    接下來,為什麽會在這裏睡著?


    “啊,見,你起來啦?”


    石川慎一大口喝著礦泉水坐在一旁,他看到清水見睡醒,朝這邊看過來。


    “嗯。”


    雖然一起行動的四人小組是全年級學生混合的,不過夜晚住宿的房間是依照當時乘坐的大巴車序號分別按照男女來分配。


    所以清水見自然就和坐同一大巴的石川慎一分到了一間房間。


    “啊,要輸到脫褲子了。”


    “你也太弱了吧。”


    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班上的幾個男生一下“碰”,一下“杠”,笑得好不開心。


    清水見大概想明白是怎麽迴事了,由於今天白天消耗不少體力,旅館提供的晚餐分量又特別多,結果攝入大量碳水後一進入房間,立刻就倒頭大睡。


    “話說,泡澡時間到了吧?”


    “這麽說來,好像是啊。”


    清水見在學校發的手冊上有看到過這間旅館有著非常著名的露天溫泉,開放的時間是晚上九點,現在正好是九點零三分。


    清水見記不得上次去溫泉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不過今天出了不少汗,而且難得來了,就去體驗一次吧。


    於是,清水見跟石川慎一一同移步去了旅館的溫泉浴場。


    ……


    來到大浴場後,清水見發現寬敞浴場裏已經聚集了不少男學生,不隻有自己班級的,也可以看見一些低年級和高年級的學生。


    “慎一!這邊這邊!”


    正在和幾個同班男生聊天的吉裏賢人發現站在入口的石川慎一,便揮了揮手。


    “清水,你也過來吧。”


    然後,清水見也在類似的時機被吉裏賢人看見。


    因為自己本就是來泡澡,而且也不是那種需要拒絕的氣氛,於是清水見就靠了過去。


    “怎麽了,叫我過來有事嗎?”


    石川慎一對吉裏賢人這麽說。


    “哎呀,其實我因為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和他們聊得很熱烈呢。”


    “奇怪的事?”


    “我們在聊班裏誰的那個最大。”


    “那個是指?”


    “還用說嗎?就是這裏呀,這裏。”


    吉裏賢人邊笑著,邊指著白色毛巾纏著的腰部中間。


    “……”


    清水見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評價,隻是有些無言地歎息。


    不過,或許對他們而言,這大概也是體驗修學旅行中的一環吧。


    “哎呀,其實我也覺得這樣很幼稚,可是這樣其實很可以炒熱氣氛。”


    清水見和石川慎一一都完全不懂哪裏有炒熱氣氛的要素。


    兩人對視,決定找時機離開。


    吉裏賢人他們再次開始商討後,石川慎一就先離開了。


    清水見打算慢一點之後也離開現場。


    可是──


    “目前誰是暫定的王啊?”


    清水見似乎聽見了他們在談論這樣的話題。


    “……這誰知道啊,不過最弱的倒是已經毫無疑問了。”


    吉裏賢人這麽說著,然後眾人的視線跟著他一起齊刷刷地移向某個角落。


    清水見也順著看了過去,然後發現在溫泉的最角落裏,近藤悠一獨自一個人縮在那。


    “吉裏,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說……你是?”


    “怎麽可能啊,是他自己剛剛摔倒的,跟我可沒關係。”


    清水見剛來浴場,所以不知道這之前發生了什麽,雖然吉裏賢人他們應該沒什麽惡意,但這些話聽起來實在不像是安慰人的話,傳入近藤悠一的耳中,恐怕隻會讓他更受傷。


    那幾個男生還在討論那方麵的話題,雖然已經沒有在聊近藤悠一,但因為浴場非常寬敞,所以近藤悠一還是會難免聽到一些。


    不知道是泡好了,還是不想再聽到這樣的話題,近藤悠一提起毛巾裹住自己的腰部,從溫泉裏起身離開了浴場。


    除了一些苦情的催淚番之外,以大部分男主角的遭遇來說,近藤悠一絕對已經算是最慘的那一類了。


    清水見一直看著近藤悠一離開的背影沉思,差點忘了自己是來這裏泡澡的。


    於是,他將裹在腰上的毛巾解開,進入溫泉。


    肌膚剛與溫泉水接觸,便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溫泉水緩緩包裹著身體,溫度恰到好處,既不過熱令人焦躁,也不偏涼讓人打顫。


    隨著身體的逐漸沉浸,這兩天到處遊覽的疲乏被緩緩驅散。


    就在這時,溫泉中有人朝清水見這邊靠了過來。


    “清,清水……”


    往這邊過來的人是吉裏賢人,他聲音有些顫抖地向清水見搭話。


    “怎麽了?”


    他看上去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嚇到了。


    “剛,剛才我沒看錯吧?”


    不光是聲音,就連吉裏賢人的眼神都被驚得微微顫抖,仿佛看見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景象。


    不僅如此,吉裏賢人後麵的那幾個男生臉上竟也是呈現出與他如出一轍的驚恐表情。


    “清水,剛剛那個是……一把劍?不,要稱之為劍,實在是太巨大了。”


    吉裏賢人一臉敬畏地對著清水見豎起拇指。


    隨後,清水見聽見其他幾個男生在一旁低聲嘟噥。


    “是我看錯了嗎?”


    “那個大小是真的嗎?”


    “絕對會死人的吧?”


    清水見不解他們的這番風情,在獨自享受完溫泉後便離開了浴場。


    ……


    悠哉地盡情享受了大約一小時的大浴池,清水見換上幹淨的浴衣,從設置在更衣室的冰櫃裏拿了一瓶免費的瓶裝礦泉水,然後手叉著腰將水灌入喉嚨裏,冰涼的水滲進發燙的身體。


    目前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半,但因為清水見才剛睡了一覺,所以暫時沒什麽困意。


    於是清水見決定先在旅館裏四處轉轉打發時間。


    清水見一邊喝著冰礦泉水,一邊漫無目的地閑逛。


    盡管隻是無味的普通飲用水,但在泡完溫泉後飲用便會覺得更外甘甜。


    清水見將剩下大概半瓶的水一飲而盡,準備找個垃圾桶丟掉。在此同時,角落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近藤悠一。


    清水見在路過大廳的走廊時,無意間瞥見近藤悠一坐在大廳的長椅上發愣,目光凝視著敞開的大廳門口,整個人一動不動,心思更是不知飄往何處。


    雖然是在室內,但最近的天氣實在太熱,而且他也剛泡完溫泉,手裏沒罐喝的就在那發愣,大概會很難受吧。


    清水見在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人份的冰鎮飲料,從側麵走近後,將冰冷的飲料罐貼在了近藤悠一的臉頰上。


    “嘶哇!?”


    “聲音還挺大。”


    “……見??!!”


    近藤悠一在看到清水見之後很驚訝,就像是看到鬼一樣,被嚇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因為他一直注視著遠方,心不在焉的,會注意不到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隻是說了這麽幾句話,甚至稱不上是交談,但這確實是清水見和近藤悠一好久沒有過的交談。


    清水見遞過飲料,坐到了長椅上。


    近藤悠一的樣子有些困惑,但還是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噗啾一聲,二氧化碳特有的聲音響起。


    “……”


    “……”


    兩人喝著飲料沉默了一會兒,近藤悠一猶豫著開口道:


    “我家裏的事……見果然已經聽說了?”


    “是啊……那什麽,很辛苦吧?”


    算是吧——近藤悠一這麽說著,便自嘲似的苦笑了起來。


    再次與近藤悠一交談讓清水見感覺有些奇妙,以前這樣的場景是再自然不過的,但是現在再也沒有和近藤悠一聊天的機會了。


    即使像現在這樣說上那麽幾句,但是一直保持著深深的鴻溝還是有些尷尬。


    “沒想到自己的立場會變成這樣。不過,從媽媽之前的情況來看,我就隱隱約約覺得肯定發生了什麽,但沒想到居然會是出軌這迴事……”


    “……”


    清水見沒有插嘴,而是靜靜聽著近藤悠一講述事情的詳情。


    在近藤合香出軌事發之前,因為她的樣子變得有些奇怪,所以近藤悠一便有些在意。


    而就在他感覺有問題的時候,突然收到了近藤合香跟某個陌生男子兩人秘密約會的照片。


    與此同時,就連遠在外地的父親也不知為何知道了近藤合香出軌的事。


    而且,近藤合香在這之前並不知道事情被曝,反而成了驚訝的那一個。


    “……還有一件事,葵差點被那家夥強奸了。”


    “……”


    聽到這個消息,清水見還是有些震驚。


    他記得葵好像是近藤悠一的妹妹,近藤葵的名字。


    雖然之前得知了近藤合香出軌的消息,但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母女通吃,連近藤葵都下手。


    雖然清水見和近藤葵僅僅隻見過幾次麵,而且幾乎每次見麵都沒什麽愉快的迴憶,但真的想不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對於清水見來說,近藤葵和近藤合香一樣都是不太想有所接觸的人,但是從近藤悠一的口中聽到這樣的事情,還是讓清水見感覺很複雜。


    “前幾天葵她哭著告訴我這件事……這也成為我質問母親的契機。呐,見——”


    “什麽?”


    清水見有點困惑,緊接著隻見近藤悠一從長椅上起身,對著清水見深深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


    “雖然不知道見你知不知情,但其實母親和葵都在背地裏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當然,我也是一樣。”


    近藤悠一再次對著清水見鞠了一躬,有愧於心地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就在不久前,我真的很恨你……恨伱從我身邊奪走了伊織。”


    聽著這些,清水見並沒有感到生氣,反而覺得內心很平靜。


    “是你從我身邊奪走了伊織,包括我在內,母親跟葵她們都是這麽認為,所以不僅是我,母親她們也沒少對你說壞話……”


    清水見沒有打斷近藤悠一,而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母親暫且不論,但葵還小,她是真的深信那是正確的。當然,談論結果隻是在找借口,我知道那給你留下無法消除的傷口……”


    近藤悠一快要哭了,但他沒有讓眼淚掉下來。他努力地忍耐,繼續說下去。


    “看著在我麵前哭泣的葵,作為哥哥,我想保護她。正因為是血脈相連的兄妹,所以一定要保護。即使我知道自己的性格有無可救藥的部分,但那個時候的我也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視而不見。”


    近藤悠一握緊拳頭,這樣說道。


    清水見有著清水憐奈,所以並不是不能理解這方麵的感情,自己也同樣有著保護妹妹的堅定信念。


    老實說,清水會並不同情近藤合香跟近藤葵的遭遇。


    因為她們正是當初將雨宮伊織束縛在痛苦中的人,而且還理所當然的認為雨宮伊織就該是她們所認為的那個樣子。


    但是同樣的,清水見也不會因此而覺得她們活該。


    其實,打從一開始清水見就沒有去思考過那樣的事情。


    “見,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的憧憬。不光學習好,運動好,帥氣但從不炫耀或傲慢……如果說不嫉妒,大概連我自己都不會信。”


    “但後來我才明白,從一開始,伊織喜歡的人就是你。”


    近藤悠一剛說完,又馬上搖了搖頭。


    “不,其實我心裏明明很早就知道的,伊織她根本不可能喜歡我,如果不是因為是青梅竹馬,大概……我什麽也不是……”


    清水見似乎聽到近藤悠一像是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接著,近藤悠一深唿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最近,我想了很多。”


    “嗯?”


    “我是說……我對伊織一無所知。”


    這是近藤悠一的獨白。


    “自從不再和你們說話之後,我開始思考很多事情。最終,我發現我隻看到了自己,對於你和伊織兩個人,我完全沒有真正的關注過。”


    “但事到如今我也不會再說什麽了,雖然因為見的原因受到了打擊,但我知道伊織她現在非常開心,我真的很不甘心……不過,單純地因為是青梅竹馬就產生嫉妒,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


    看來,近藤悠一在那之後確實思考了很多。


    不過在這個角度下,清水見看不見他的表情。也許,現在的他也很痛苦吧。


    但正因為經過了一番痛苦和思考,近藤悠一在重新審視自己時,才能冷靜地看待周圍的事情。


    “雖然現在才說這種話,可能有些晚了。”


    近藤悠一停頓了一下,認真地看著清水見的眼睛,然後再次低下了頭。


    “見,我要向你道歉。”


    近藤悠一深深地鞠躬,幾乎要將頭埋入地下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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