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是四十二年,五月十八日,天氣:晴。

    戰爭還在繼續。

    來來往往的人都是受傷的忍者。

    時間總是一分一毫地過去,生命也從來不會停留。

    這一天,綱手也迴來了。

    跟她一起迴來的,還有她的部隊。

    或者說,還有斷的屍體。

    那個如同陽光一般的人,最終還是沒有逃過死亡的命運。

    ……

    千手宅。

    綱手靜靜地蜷縮在角落之中,一動不動。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三天。

    若是自來也在這裏,一定會去好好安慰她。

    但是現在,自來也並不在這裏。

    因為他作為木葉為數不多的影級,現在正在鎮守一方。

    真修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因為那幾天,他出村去了。

    沒有人知道他去做了什麽,隻知道那一天清晨,他忽然迴到了七味居。

    然後,聽到了這個消息。

    沒有過多的思考和猶豫,真修來到了千手宅。

    這個地方,他曾經來過很多次。

    這個地方,曾經住著很多他最在意的人。

    但是後來,這些人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如今,就隻剩下一個綱手。

    推開門。

    屋子之中,一片黑暗。

    這屋子原本采光極好,但現在,卻都被窗簾遮擋。

    就算是大白天,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光線。

    門開了,就好像是一束陽光驅散了陰霾。

    一頭紅發,宛如朝陽。

    真修走了進來。

    看著那已經有些陌生的家具,在那角落之中,看到了一臉灰白的綱手。

    三天未見天日,未曾吃過水飯,她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條件反射般地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開口,隻是緩緩看向大門。

    逆光之中,她看不到來人的麵容,隻能看到那身體的輪廓。

    並不高大,也不魁梧。

    有的,隻是一種奇特的安全感。

    這個人,自己應該很熟悉。

    這是綱手此時唯一的想法。

    “小綱手。”

    熟悉的嗓音,喚醒了綱手的記憶。

    這個聲音,她從小聽到大。

    一時間,她的眼眶濕潤了。

    就好像在大海之上漂泊了三天,此刻突然看到了一座孤島。

    真修見見靠近,綱手也看清了他的模樣。

    一如當年。

    青春年少。

    有些人一直年輕。

    有些人卻已經老去。

    有些人卻沒有機會老去。

    “舅爺爺……”

    綱手低聲叫道,眼淚不自覺地湧出。

    豆大的淚珠,滴落在地上。

    滴答……

    滴答……

    仿佛是時鍾上了弦,倒數著生命。

    綱手一把將真修抱住,放聲痛哭。

    自從斷死的那天開始,綱手便沒有再哭過。

    但是這個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麽,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

    那似乎已經哭幹的眼淚再次湧了上來。

    真修的肩膀,濕了一片。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拍了拍綱手的後背。

    力道並不重,隻是有一股溫暖的力量透過手掌傳入綱手的體內。

    不是查克拉,也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是一種名為親情的力量。

    “孩子,苦了你了。”

    真修輕聲說道,綱手哭得更大聲了。

    有些時候,哭泣並不是一件壞事,相反,可能會是一件好事。

    哭,是情緒的表達。

    不論是什麽情緒,一直憋著對身體都是一種傷害。

    聰明的人知道如何去釋放自己的情緒。

    綱手哭得很大聲,甚至身體都開始抽搐。

    真修也沒有阻止。

    綱手需要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哭泣,而不是沒用的哭泣。

    縱橫戰場多年,綱手什麽樣的安慰沒有聽過。

    有些道理,聽一聽就算了。

    真要明白,哪有那麽容易。

    致富經看得再多,也幫助不了你發財。

    都是一樣的道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哪怕是綱手,三天未曾吃過東西,體力也下降到了一個低穀。

    哭不過十分鍾,便沒有了力氣。

    有的,隻是疲倦。

    哭著哭著,竟是睡著了。

    是的,她不但三天三夜沒有吃過東西,也同樣沒有睡覺。

    腦海中一直迴想的是斷和繩樹死亡時的模樣。

    她曾經最愛的兩個男人,卻在數年之內全部死亡。

    綱手就算是再堅強,也隻是一個人而已。

    是人,都難以承受這種悲傷。

    綱手哭累了,睡著了。

    真修將其放在一旁的沙發上。

    當年的小女孩,居然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

    額頭之上,那菱形的印記早已成形。

    陰封印。

    真修輕輕地將綱手那金黃色的發絲別在耳後,為她蓋上了衣服。

    真修孑然一身,也就隻剩下綱手這麽一個親人了。

    歎了口氣,真修並沒有離開,而是朝著廚房走去。

    作為一個廚師,能夠安慰人的辦法,也就隻剩下了料理。

    料理是帶給人們幸福的東西,真修一直這般認為。

    哪怕是悲傷到了極點的人,也需要美食來調節自己的心情。

    隻是這個時候,並不需要什麽華麗的菜色,需要的,這時候一道能夠打開味蕾的食物。

    隻有這樣的食物,才能打開一個悲傷之人的舌頭。

    一隻鮮活的甲魚被真修送上了斷頭台。

    綱手睡在沙發之上,進入了睡夢之中。

    睡夢裏,她又再次看見了斷臨死之前的模樣。

    “斷!”

    綱手驚醒,猛地坐了起來。

    身上蓋著的衣服滑落。

    綱手一愣,看向了她麵前擺放著的綠色球體。

    準確地說,是一個哈密瓜。

    隻不過此刻那哈密瓜卻飄著一股不屬於它的香氣。

    “醒啦?”

    溫和的聲音響起,那英俊的少年麵孔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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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爺爺。”

    綱手看著真修,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怎麽?看到舅爺爺不開心嗎?笑得這麽勉強。可不太像我的小綱手哦。”

    真修笑道。

    “舅爺爺,我……”

    “好啦好啦,誰還沒有個難過的時候。來,試試我給你做的新料理。”

    真修說著,將那哈密瓜扔了過去。

    綱手一愣,下意識地接過。

    但哈密瓜上好像是被切開過,有一個蓋子。

    蓋子直接掉落在地,一陣綠光瞬間爆發!

    愛是一道光!

    如此美妙!

    額,不對,放錯碟了。

    噔噔噔噔噔噔噔!

    綠色的光芒,充滿了生機,照耀了整個屋子。

    “這是……”

    綱手看著手中已經打開的哈密瓜,驚訝不已。

    哈密瓜之中居然有些黃色的湯。

    看上去晶瑩剔透。

    不對,不像是湯,反而像是果凍一般。

    “彈跳甲魚湯。大補哦。”

    真修笑著說道,將勺子遞給了綱手。

    綱手原本想說不吃,但那陣陣的香味卻讓她有些難以抵擋。

    三天未曾進食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嘰裏咕嚕。

    綱手臉色一紅,還是接過了勺子。

    勺子輕輕插入那黃色的果凍之中。

    驚人的彈性在這一刻爆發。

    duang!

    綱手一時間沒有抓穩,勺子竟是被彈了出去。

    “這……好驚人的彈性啊。”

    綱手驚訝道。

    真修伸手一接,將那飛出的勺子接住。

    “小心一點,這可不是一般的湯。”

    真修笑道。

    綱手覺得神奇,結果勺子再次嚐試。

    這一次,她握住了勺子。

    勺子舀出了那如同果凍一般的黃色湯汁。

    綱手一口將其吞下。

    味道並不濃鬱,相反,十分清淡。

    但清淡之中,又有一股鮮美的甲魚之味。

    鮮味,酸味,還有哈密瓜的果香。

    這三人竟是完美地封鎖在這一份果凍一般的湯汁之中。

    原本幹涸的身體在這一刻似乎打開了壁壘,變成了吸水的海綿。

    複蘇了。

    勺子又動了。

    綱手如同饑荒的少女,一口一口地將那彈跳甲魚湯吃下,直到吃得幹幹淨淨。

    “感覺好點了嗎?”

    “嗯……”

    綱手應了一聲,她確實感覺好了許多。

    空虛的靈魂,加上饑餓的肉體。

    再堅強的人也無法承受這雙重的折磨。

    這一刻,綱手確實好了許多。

    “我調查過了,斷還有一個侄女,名為靜音,現在十歲。或許你會有興趣去見見她。”

    綱手一愣,看向了真修。

    “我聽日斬說過了,你患了恐血症,短時間內不但不能上戰場,也不能救治傷員。”

    從戰場之上下來的傷員,可沒有一個不帶血的。

    總不能將血擦幹淨了再送到綱手麵前。

    那不現實。

    也很耽誤時間。

    治療這種事情,每一秒都是在跟死神戰鬥。

    “舅爺爺,我……”

    綱手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隻憋出一句話。

    “對不起。我丟人了。”

    真修溫柔地揉了揉綱手那淡黃色的頭發,笑道:“傻孩子,這有什麽好丟人的。你不過是得了一場病而已。得病沒有什麽好丟人的。人人都有得病的權利。隻是你的病,稍微複雜一點,需要治愈的時間也更長一點。

    但你本身就是最好的醫生。所以,我並不擔心你能不能痊愈。你現在需要的,隻是安靜。”

    綱手很享受真修的撫摸,那種感覺,仿佛迴到了兒時。

    小時候,真修也喜歡這般摸著她的頭發。

    那個時候真好啊。

    有爺爺,有奶奶,有爸爸,有媽媽。

    繩樹雖然還沒有出生,但也在媽媽的肚子裏。

    那一段時間,是綱手最為快樂的時光。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那些人除了真修,都消失了。

    消失在綱手的生命裏。

    “小綱手,暫時離開這個忍者的世界,去看看外麵的風景吧。有一天,你會得到的更多。但一個人的旅行是寂寞的。帶上靜音吧,我知道,你會想帶上她的。”

    “謝謝你,舅爺爺。”

    綱手低聲說道,似乎也做出了選擇。

    “我……會迴來的。”

    綱手這般說道,但是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一個合適的時間。

    “我知道。”

    那一天的朝陽很溫暖,溫暖到綱手銘記了一生。

    那一天的夕陽很美,美到綱手時常迴想。

    夕陽下,綱手牽著小靜音的手,離開了木葉。

    “綱手大人,我們要去哪裏啊?”

    小靜音好奇地問道。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需要一段不短的時光。隻有我們兩個人。”

    “隻有我們兩個人?”

    “是的。”

    “為什麽呢?”

    “因為……”

    綱手的嘴巴動了動,那答案,隻有她們兩人能夠聽到。

    二代火影岩之上,真修雙手插著口袋,靜靜地看著漸漸遠去的綱手和靜音。

    “旅行愉快,小綱手。”

    他的聲音很小聲,除了他自己之外,或許隻有身下的火影岩能夠聽到。

    今天的風兒有些喧囂。

    直到綱手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的時候,真修說道:“日斬,既然來了,就出來吧。”

    一身火影袍的男子從後麵走了出來。

    “還是瞞不過你,真修老師。”

    日斬已經不再年輕,頭發和胡子雖然還是黑色的,但臉上已經浮現出了皺紋。

    當年的忍界之雄,如今也即將被歲月所擊敗。

    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白頭,意味著衰老。

    意味著無敵的將軍無法再揮動長槍。

    美麗的少女添上了難看的皺紋。

    他們都意味著美好的事物破碎。

    將軍不再無敵,美人不再動人。

    都是悲劇。

    一個無法改變的悲劇。

    一個注定的悲劇。

    “日斬,綱手的路,就讓她走吧。”

    “我明白。隻是現在的木葉,岌岌可危。”

    日斬愁眉緊鎖。

    原本就不夠的戰力此刻因為綱手的變化變得更加緊缺。

    木葉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放心吧,木葉總有人撐起來。有一天你撐不住的時候,總有人會替你撐起來。所謂的火之意誌,不就是如此嗎?”

    真修輕笑。

    日斬卻是無奈苦笑。

    “少了綱手,麵對砂隱,我們的死亡率會大幅度提升,這不是火之意誌就能夠避免的事情。所以,真修老師……”

    “我明白。綱手的責任,我來扛。明天,我就去砂隱戰場。”

    真修說完,頭也不迴地消失在了火影岩之上。

    日斬聞言,心中鬆了口氣。

    看著那空空蕩蕩的火影岩,日斬說道:“拜托你了,真修老師。”

    時隔多年,真修最終還是要迴到那個戰場。

    隻不過這一次,他的心情卻有些不同。

    臨行之前,真修交待了卡卡西,也交待了手打。

    兩人都已經步入了正軌,剩下的,真修在或不在,問題都不大。

    第二天,真修仍是一人一貓,離開了木葉。

    砂隱戰場,真修想要見一個人。

    一個同樣是紅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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