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你聽說了嗎?今年咱們大隊糧食產量沒達標!給隊長氣的見人就罵,還以為上公社開會要被批評呐,沒想咱們副業收入高,硬是給補平了,嘿呀~這以後啊,咱們大隊可要變天咯~”


    “可閉上你那烏鴉嘴吧!這都沒日沒夜搶三天了,真要變天下雨咱不白幹了?”


    天氣悶燥,即使打著赤膊也熱的人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天氣,就是幹坐著啥也不幹也得出上一身汗,更別說他們從淩晨三點到現在,一刻也沒停歇過了。


    隻見一望無際的麥田裏,隔幾米就有一個揮舞著鐮刀,彎腰低頭專心幹活的社員。


    幾個月的辛苦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刻,事關家裏老老小小十幾張嘴一年的口糧,大家表現的都很積極,除了耄耋老人和奶娃娃,沒有一個偷懶不幹活的。


    責任地是一早就劃分好了的,各人身上都有任務,誰要是偷奸耍滑專等著占集體便宜,拖慢了收割進度,到時候要是運氣不好來場雨泡了糧食,就等著被批鬥吧。


    見搭話的人語氣不耐,田又山有些訕訕的。


    “嘿嘿~我不是那意思!糧食是咱的命肯定不能下雨!我說的是以後咱大隊上那些幹副業的,一準兒要抖起來了!你瞧著吧,指定有人搞特殊!”


    李大牛是家裏的壯勞,一家子老小全指望著他掙口糧,他自己也實幹,同個小組裏,他每天都是第一個下責任地幹活的。


    隻是運氣不好,和這碎嘴子田又山分在了一組。


    單一的體力勞動本來就磨脾氣,再加上搶收是和老天爺爭時間,沒日沒夜的幹活根本就休息不好。


    這幾天姓田的就像隻蒼蠅似的,得空就在他耳朵邊兒上嗡嗡叫,偏偏臉皮還厚,趕也趕不走!


    這給李大牛煩的,一天光聽他在耳朵邊兒上嚼舌根,東家長西家短的說是非就覺得心累,更別說手裏還得幹活了。


    這人咋不是啞巴?再不濟我是個聾子也成啊!李大牛心裏煩,可忙著幹活也沒空搭理田又山,隻得硬懟幾句,希望他能識趣的閉嘴。


    “你別瞎想,搞啥特殊啊?你看看人老王家和老錢家,一個是鐵匠一個是木匠,那下地幹起活兒來可不比你我差,都是實在人哩。再不濟你看看那秦老二家的丫頭,裁縫匠的手割起麥來一樣有勁兒!”


    其實李大牛也知道田又山說這些話是啥意思,他不就是嫉妒人家手藝人日子過的比他強嘛。


    眼看著隊上這幾年大力抓副業,有手藝的工匠生活水平和普通社員拉開了一大截,像田又山這種看不慣說酸話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聽他這麽一說,田又山這老小子立刻便直起腰來,瞧了隔壁責任地一眼。


    見老錢家揮舞著鐮刀果然將自己二人甩在了後頭,嘴一撇。


    “幹活咋哩?這活兒他們該幹!能耐啥啊?糧食又少分給他們!本來他們就搞特殊了嘛,要不憑啥他們出去幹活又領錢又滿工分的?還不是大隊長···。”


    本來心裏就不平衡,偏偏李大牛這個莽漢子還不肯和他一起說酸話,田又山心裏不得勁兒了,話也越說越過分。


    當啷!李大牛再也受不了了,唿一下直起腰來,大聲嗬斥打斷了田又山的話。


    “你他媽沒完了是吧?有能耐你也憑手藝掙錢去!迴來交上一塊錢隊裏照樣給你記滿工分!真服了,那點兒本事全長嘴上了,聽著就鬧心,滾後頭割去!”


    和矮小猥瑣的田又山不一樣,李大牛是個高壯方臉的漢子,發起火來臉上表情一狠,看著就不好惹。


    他吼的大聲,隔壁埋頭幹活的老錢一家也聽見了,紛紛直起腰來盯著他們看。


    “嘿嘿~嘿嘿~誤會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哎呀···我···我上後頭幹去。”田又山幹笑兩聲,給麵前的黑臉大漢賠了個不是,又衝老錢家點頭哈腰的打了個招唿,這才提著自己的兜子灰溜溜的跑了。


    “呸!慫蛋!”李大牛鄙夷的衝田又山的背影吐了口口水。


    不敢惹人家還敢到處說酸話搬是非,也不怕哪天被人堵上打個好歹。


    這種人就是壞!又壞又沒膽兒!


    “看啥看呐!幹你活兒去!以後見了這老東西躲遠點兒,敢學他看我不打死你!”見兒子小牛還在旁邊兒傻嗬嗬的看熱鬧,李大牛上去就給了他一腳,指著田又山的背影吼道。


    那孩子挨了打也沒說什麽,爬起來趕忙繼續幹活,生怕再惹父親生氣。


    “爹,娘,這是咋滴啦?”怎麽好端端的不幹活,全站著看人家打孩子?


    秦小妹提著兩個籃子,李樹跟在她後頭提著個大茶壺,二人一到錢家的責任地就看到了這一幕,心裏不禁納悶。


    迴頭見是她來了,老錢家三人忙親熱的迎上來。


    “閨女來啦,哎呀也沒啥事兒,天氣熱火氣大,散散也好。走,咱上那邊兒去。”錢大娘接過秦小妹手裏沉甸甸的籃子,招唿了一聲還在收拾東西的父子倆。


    一行人朝著責任地旁邊的樹蔭下走去。


    已經到吃午飯的時候了,田邊的樹蔭下三五成群的坐了不少人。


    搶收任務重,社員大都選擇在地裏吃飯,省下了來迴的路程,吃完了就繼續幹活。


    “這有閨女就是好啊,往年都是我迴去做飯,今年可享福了。”錢大娘看著擺飯的秦小妹,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錢木匠也忙附和:“誒~是不能比啊,往年這時候頓頓吃窩窩頭,今年鳥槍換炮吃上烙餅了!哎呀還是我老錢有口福啊。”


    “你個沒良心的!有給你吃的就不錯了,你還挑上了?”


    “我就是這麽一說···窩窩頭也好著呐,好著呐。”


    打趣了一陣,眾人沒再耽誤時間,拿著餅邊吃邊說著搶收的事兒。


    秦小妹的責任地和老錢家不在一處,但離夾子山不遠,她便主動承擔了做飯的活兒,一天兩頓往地裏送。


    李樹則是幫著她打下手,多虧了李隊長幫忙,他如今戶口已經遷了過來,雙搶是大事,他自然也要參加。


    “等吃完飯慶春就和小妹一起迴去,在她的責任地裏幫著幹,她又要下地又要給一家子做飯的,可別給她累壞了。”


    其實用不著錢木匠吩咐,原本錢慶春就是兩頭跑。


    早上給自己家幹,下午則是去給妹妹家幹,他們本來就是一家的,隻要沒偷懶兒,外人管不著。


    “嗯嗯,我曉得哩。”往嘴裏塞進最後一口烙餅,錢慶春摸了摸肚子意猶未盡,伸手又拿了個飯團子吃。


    高強度的勞作剛結束,大家都是又累又餓,雖然幹的都是同樣的活兒,但區別在於,有人幹完活以後吃的是帶油鹽的精米精麵,而有的人卻隻能啃野菜團子。


    所謂野菜團子,其實就是鬧饑荒那時候發明出來的,裏頭隻有野菜和一點點鹽,咬一口苦的能灌下半壺水。


    二鳳和三鳳坐在不遠處,嘴裏嚼著苦澀難吃的野菜團子,死死盯著秦小妹手裏泛著油光的烙餅,怨恨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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