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清單離開了杭州城,李星寒路過一個石灰場的時候,看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門房正在推搡著一個少年,而少年的手中正握著筆與門房鬥嘴。


    白牆之上赫然寫著四句詩。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好詩啊。”


    李星寒翻身下馬,走上前詢問鬥嘴的原因。


    門房看李星寒衣著華貴,顯然不是個好惹的,於是恭恭敬敬的講述起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眼前少年信步到此,想要進去參觀一下石灰窯,門房看他年少也不像是偷東西的人,加上這地方確實沒什麽好偷的,且他也拿不走多少,便將人放了進去。


    沒想到這個小子出來後跟門房借了筆,直接在圍牆上寫起詩來,這可就急壞了門房,這圍牆是晚上防盜用的,剛剛建成,就被寫了東西,雖然自己看不懂,也知道晚上定然要被罵了。


    可少年卻不這麽認為,如此優秀的詩句寫在你的牆上,你應該高興才是,一來二去,兩人就鬥了起來。


    “這詩是你寫的?”


    “是。”


    少年仰著頭看向李星寒,不卑不亢。


    “寫的不錯,可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看你的樣子,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


    少年卻說誌向與年歲無關,自己早晚要踏上朝堂,成為一名為百姓做事情的好官。


    可既然要當官,就注定要投入那個大染缸當中,雖然現在的朝廷在重刑之下,已經阻止了大部分的貪墨,可當中依舊存在著很多小貪,偷偷貪,以及不做實事的存在,而他的誌向,就是改變這一切。


    這點李星寒也明白,在錦衣衛和禦史們的監察下,也不可能保證時時刻刻盯著他們,無非是讓他們不要做的太過分而已。


    就算到了現在,禦史那邊和錦衣衛的兩個衙門,依舊會有頭頂大誥前來告狀的人,自然是有一件查一件,抓一個殺一個。


    “所以你借石灰喻人,要當個好官,不管遇到多少艱難險阻,甚至是別人的加害,也要在官場的明爭暗鬥中守住自己的本心,清清白白的做人嗎?”


    少年點點頭,自己就是這個意思。


    “公生明,廉生威,做個好官不難,清清白白而已,隻不過他們都忘了自己讀書的初心,不過我聽說了往北走有一所書院,那裏麵的訓誡就是讓人明白讀書的意義,我很敬佩,可惜自己是南方的學子,就不去湊熱鬧了,不然我真想看看,那所書院裏的人出來是什麽樣子。”


    李星寒告訴少年,這個理想很宏大,別看書院的訓誡如此,等他們都出了書院也不一定能守住自己的本心,像你說的那般清白。


    少年笑之,這都是正常的,一千個人能出百十個官就不易,這百十個官能有兩三個青天,便不錯了,朝堂之上才多少人,各地的官吏又有多少,就算是當個縣令,管好你自己縣城的百姓,讓人念你的好,就算因為清廉而不能升官,又有何懼呢。


    這話說的李星寒徹底對眼前的少年來了興趣:“你是本地人嗎,晚上能否請我吃個飯,我想看看,能教出你這樣孩子的家庭,是個什麽樣子。”


    少年雖然覺得眼前人不像是個吃不起飯的樣子,可善心動了,幹脆就答應了他。


    李星寒將人拉上馬背,告訴門房若是受到責罵,便去找沈彬重新砌牆便可。


    一路上,少年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不斷的向著李星寒述說自己的人生誌向,在他眼裏,人和石頭一樣,隻不過石頭最後被燒成了石灰,人隻剩下一坯黃土。


    “可既然知道了最終的去向,便不再畏懼死亡,更能利用生前的時間去做一些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那你可知道,你這個性子去了朝堂,也會成為孤臣的。”


    李星寒問道。


    少年放肆大笑:“當諍臣遇到明君,當個孤臣又何妨,朝廷本就不是拉幫結派的地方,站在那裏麵對陛下,就隻有兩件事,天下,百姓。”


    “那你若是遇到的不是明君呢?”


    少年賊兮兮的看了看四周:“你膽子更大,這話你也敢在大路上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若是遇不到明君,那就以死諫喚醒他的良知,隻要死了我一個,就會站出第二個第三個,若是一個都不敢站出來諫言,那這個國家就完蛋了。”


    李星寒拍了拍少年的頭:“你膽子也不小。”


    “太祖皇帝不是說了嗎,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朱家隻不過是為了百姓治理天下,若是朱家子嗣不行,換上一個也不是不可,隻要對百姓好,那便是了。”


    “說了這麽久,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我叫於謙,錢塘人,你順著大路走,便到了我家。”


    到了錢塘的家,於謙引著人進門:“我爹這個時候應該在家,家父叫於彥昭,本來是要入京城當官的,可是他看不慣那些朝堂之上的風氣,便隱居在老家不入仕途,可我偏偏不信這個邪,什麽歪風邪氣,我一概不怕。”


    “廷益,來客人了啊,是你的朋友嗎?”


    於彥昭走出來迎接,沒想到自己兒子還有這個歲數的朋友。


    “於先生好。”


    李星寒打過招唿:“我叫李念明。”


    於謙此時眼睛瞪的老大,沒想到路上隨便遇到一個人,竟然和當朝太師重名,可當朝太師何等地位,自然不會和自己隨便搭話,也不會一人出行,嗯,此人肯定不是,就是重名。


    於彥昭自然想的沒那麽簡單,是與不是,還是問過再說。


    “這位大人可是當朝太師?”


    “嗯,陛下寵信罷了,無德無能,硬是給我提上了這個位置。”


    於彥昭微微側過身子請人入室:“太師大人謙虛了,中秋的事情我聽聞了,絕非是陛下寵信,是您自己的本事。”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入了房內,剩下原地發愣的於謙。


    李星寒迴頭叫人:“走啊,你傻站著幹什麽?”


    “你當朝太師沒錢吃飯?”


    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抓不住重點。


    “還有你的護衛呢,你就一個人出來?哦,不過血衣李念明的名聲大得很,一般人也鬥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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