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邵艾沒起床。
小明圍著她轉了兩圈，悶悶地把煙頭摔到地上，“這班咱不上了！我養得起你！”
邵艾沒理他。她早就醒了。她在想象自己到了合行見到李奢的情景。她一定一句話也不跟對方講，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她要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奪人眼目。這是她唯一的武器。從唐林一告訴她能調到合行的消息，她就一直在做這個夢。隻是，這個夢怕是要做到了頭。
果然，小明把電話拿了過來。
是杜一美，通知她去上班，說單位裏有特殊情況。行裏沒能調到縣行的代辦員到省行告狀去了。也包括丁藝。
邵艾的手鬆下來。這個消息，對邵艾來講，如同晴天霹靂。以丁藝告狀的本事，她不能不膽顫心驚。
“咱不上班了！”小明把電話啪地摔迴去，“不上了！”
邵艾是欲哭無淚。她默默地躲迴床上去，把臉轉向牆裏。也是這時候，她忽然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她想著以同樣的方式對待李奢，不過是置氣。她根本放不下對方，放不下這段感情。她連恨人家都做不到。如果真的有脾氣，調過去給個行長當都不能幹的！
杜一美的電話又打過來，催邵艾上班。邵艾什麽也沒說，就撂了電話。誰說天無絕人之路來的？她現在就無路可走了。
班，她是不想上了。可就這麽在家裏呆下去？邵艾眼睛幹幹的，雖然難過，卻哭不上來。她仰望著天花板，躺了一整個上午。
快中午的時候，她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邵艾知道，一定是小明迴來提醒她吃飯。她把身子一側，臉朝牆躺過去。
不光是小明，還有她父親蒼老的聲音也傳進來。不對，還有邵揚。
邵艾身上出了一層汗，她來幹什麽？
“怨得著別人什麽？還不是她自己不自量力！”邵揚的聲音雖低，卻十分清晰。
“你少說兩句！她怎麽不自量力了？那點破活，有什麽幹不了的？不是碰上朱立這個不是人的東西，會這樣？！”
邵艾坐起來，說話的人，是唐林。“我沒什麽事，”邵艾趿上鞋，迎出來，“有點感冒了，都好多了！”因為起來的急，她感到頭暈。
“還好多了，你看看你的臉色！”邵揚的關心，也是狠狠的。
“我沒事，爸，”邵艾拉著父親的手，讓他坐到沙發上去。然後，自己在離父親遠一點的床邊坐下，“這點小病，也把你們都驚動了？！”她向邵艾和唐林笑笑，“誰說的？”
“還誰說的？都傳開了！”邵揚看一眼唐林，“整個銀行的人，全知道！”
“我是什麽重要的人物，生場病還這樣轟動？！”邵艾笑笑，向父親道，“別聽他們亂說，我感冒好幾天了，不是因為這事！”
“算個什麽事，”邵艾的父親開了口，因為離得遠，小女兒的臉看起來隻有巴掌大，頭發蓬亂的垂下來，象十幾歲的孩子。“下來就下來，當儲蓄員更好，一份心。”話是這樣說，他的心裏是痛的，悔的。他有點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去求學生的家長，幫自己的孩子找份象樣的工作！如果當初他舍了老臉，女兒的今天，應該大不一樣了。
“就是，”唐林笑了安慰，“年輕，機會有都是！你才多大？這一次，就當是鍛煉一下！”
“機會有都是？”邵揚不同意，“那些告狀的人也真缺德，咬什麽呀？把邵艾咬下來，她們就上得了？！”
看來，合行是真去不上了，邵艾判斷。沒去上更好，她還不想去呢！她在心裏安慰自己。
“也不見得，”唐林給邵揚使眼色，“事兒還沒最後確定！還有希望！”
“有什麽希望？”邵揚反駁，“你瞞得過初一，還能瞞過十五？她早晚得知道！不如趁早告訴她好！檔案都退迴來了，哪還有希望？！”
“她現在不是生病呢麽，”唐林忍著厭煩，“再者說，還沒到最後，就有希望！”
“也是她自己找的！事還沒成的，她就先嚷嚷出去！這還能好？”邵揚白了唐林一眼。
“我能說麽，”邵艾無奈，“小明我都沒告訴！”邵艾老把她想成那種好炫耀，不知深淺的人。
“你能說麽？！”邵揚用眼角夾她一眼，“從小看著你長大，我會不了解你？你這是一下來，丟不起人，所以才急著告訴人家，說你馬上就能上合行了！不用說我也知道！虛榮心就是強！”她有些忿忿地，“要不是虛榮心這麽強，會有今天？！”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唐林扯了邵揚一把，“也不看看時候！”
“別著急，啊！”邵艾的父親坐過來，“爸爸還沒老，一半天我就開個班，收幾個孩子！這有不少家長老來找我呢！現在辦班挺掙錢的！老爸給你掙錢！”
聽見這話，邵艾分外心酸，胸口一熱，嗓子梗得說不出話。
“辦什麽班？”邵揚不樂意，“就是你老這麽慣她，慣出了一身毛病！錢多少是多？哪有她那麽個花法的？一管唇膏好幾百！下來怎麽了？讓她下來就對了！她要不下來，指不定以後出什麽亂子！”
“你還有完沒完？”唐林要把邵揚扯到另一間屋。
“姐夫，我無所謂！讓姐說！”邵艾急得不知怎麽好，她怕唐林過於關心自己，又勾起邵揚的另一塊心病。
果然，“她是我妹妹，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邵揚白了唐林一眼，“你心疼什麽？！想想你自己吧，豐台黃了，你上哪去？！”
“小揚，她病著，你當姐姐的就少說兩句！”邵艾的父親急得抓耳撓腮，“還發不發燒？”他伸手摸邵艾的額頭，“這麽燙！快點躺下！”他招唿小明，“拿手巾給她擦擦！要不，咱們就去醫院再檢查檢查！”
“沒事！爸！”邵艾這才感到渾身的關節疼，“剛喝完開水，冒的汗！”她的嘴裏發幹，舌頭粘在上牙膛上。
“倒是上什麽火？”邵揚盡量讓聲音柔和點，她的心裏，十分舒坦。這個虛榮勢力的丫頭，也有今天！怎麽能不讓她興奮！她隻是不懂，為什麽男人偏偏喜歡她這樣沒有內容的花瓶。不是會打扮麽，不是會化妝麽，她偏偏撿了她沒有準備的空過來！也好讓唐林看看，她沒化妝的樣子也不過如此！黃臘臘的一張小窄臉，沒劃過眼線的眼睛腫著，原本就不明顯的雙眼皮都縮得看不見了！
“別著急，姐夫慢慢幫你爭取！”唐林知道邵揚為什麽這樣惡毒。兩個人，在家裏，吵過不是一次了。他幫邵艾把關係劃到縣裏的事，邵揚從唐娜嘴裏一得知，就氣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罵他有了點權就為非作歹。這件事一泡湯，邵揚高興得什麽似的，對了鏡子又描眉，又畫鬢的！
“孩啊，不怕，”邵艾的父親起身找毛巾，“老爸就是不開班，也有都是人往我這送孩子！開不開也得開了！”人老了，不怎麽的，連孩子也怕，他用眼角溜著邵揚，“咱啥都不怕！”
“有什麽可怕的？別說還有份工作？就是下崗了也不用怕！”邵揚看著唐林眼裏的疼惜氣憤，“幹點什麽不能活？那麽多沒有工作的人，都餓死了？但，你不能貪圖享受，不能怕吃苦！當然，也不能再大手大腳地花錢！別我一說什麽你就不愛聽，你要不是那麽浮飄，會有今天？這樣我看挺好，正好腳踏實地地做人！”
邵艾身上難受，有點坐不住。她用手巾擦著臉上的汗，擦也擦不幹。
“沒關係，老爸給你掙一筆好錢，等你好了，要是不愛上班，就自己開個服裝店，不受那些人的氣了！”邵艾在單位所受的冷言冷語，早有唐娜轉達給邵揚，又由邵揚嘴裏，傳到了邵艾父親的耳朵裏。
“爸，你就別為我操心了！”邵艾笑笑，“那點錢我還沒有！”她是這樣說，實際上，她現在，沒有一分錢積蓄了。小明的車，再加上手續，花掉了家裏大部分的存款。這些不說，前些日子，他和派出所的人口角，用了數目可觀的一筆錢才算擺平。
“爸，你也真是的！”邵揚聽著不樂意，“你早為她著想，當初就該逼著她學習！花那麽多錢買什麽鋼琴？！有什麽用？！”直說得對方低下頭。
“不光沒用，還把她弄得愛出風頭，淨招惹是非！每天裏就想著賣弄！這迴好！”見父親低了頭，她又轉向邵艾，“現在知道上火了，還有什麽用？當初要是肯吃苦，會有今天？！”
邵艾隻是點著頭，她從背後向唐林擺手，示意他不要插嘴。就讓邵揚說，讓她說個夠！反正她更難聽的話，她也領教過！她想要問問唐林的去處，可沒氣力張嘴。
小明圍著她轉了兩圈，悶悶地把煙頭摔到地上，“這班咱不上了！我養得起你！”
邵艾沒理他。她早就醒了。她在想象自己到了合行見到李奢的情景。她一定一句話也不跟對方講，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她要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奪人眼目。這是她唯一的武器。從唐林一告訴她能調到合行的消息，她就一直在做這個夢。隻是，這個夢怕是要做到了頭。
果然，小明把電話拿了過來。
是杜一美，通知她去上班，說單位裏有特殊情況。行裏沒能調到縣行的代辦員到省行告狀去了。也包括丁藝。
邵艾的手鬆下來。這個消息，對邵艾來講，如同晴天霹靂。以丁藝告狀的本事，她不能不膽顫心驚。
“咱不上班了！”小明把電話啪地摔迴去，“不上了！”
邵艾是欲哭無淚。她默默地躲迴床上去，把臉轉向牆裏。也是這時候，她忽然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她想著以同樣的方式對待李奢，不過是置氣。她根本放不下對方，放不下這段感情。她連恨人家都做不到。如果真的有脾氣，調過去給個行長當都不能幹的！
杜一美的電話又打過來，催邵艾上班。邵艾什麽也沒說，就撂了電話。誰說天無絕人之路來的？她現在就無路可走了。
班，她是不想上了。可就這麽在家裏呆下去？邵艾眼睛幹幹的，雖然難過，卻哭不上來。她仰望著天花板，躺了一整個上午。
快中午的時候，她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邵艾知道，一定是小明迴來提醒她吃飯。她把身子一側，臉朝牆躺過去。
不光是小明，還有她父親蒼老的聲音也傳進來。不對，還有邵揚。
邵艾身上出了一層汗，她來幹什麽？
“怨得著別人什麽？還不是她自己不自量力！”邵揚的聲音雖低，卻十分清晰。
“你少說兩句！她怎麽不自量力了？那點破活，有什麽幹不了的？不是碰上朱立這個不是人的東西，會這樣？！”
邵艾坐起來，說話的人，是唐林。“我沒什麽事，”邵艾趿上鞋，迎出來，“有點感冒了，都好多了！”因為起來的急，她感到頭暈。
“還好多了，你看看你的臉色！”邵揚的關心，也是狠狠的。
“我沒事，爸，”邵艾拉著父親的手，讓他坐到沙發上去。然後，自己在離父親遠一點的床邊坐下，“這點小病，也把你們都驚動了？！”她向邵艾和唐林笑笑，“誰說的？”
“還誰說的？都傳開了！”邵揚看一眼唐林，“整個銀行的人，全知道！”
“我是什麽重要的人物，生場病還這樣轟動？！”邵艾笑笑，向父親道，“別聽他們亂說，我感冒好幾天了，不是因為這事！”
“算個什麽事，”邵艾的父親開了口，因為離得遠，小女兒的臉看起來隻有巴掌大，頭發蓬亂的垂下來，象十幾歲的孩子。“下來就下來，當儲蓄員更好，一份心。”話是這樣說，他的心裏是痛的，悔的。他有點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去求學生的家長，幫自己的孩子找份象樣的工作！如果當初他舍了老臉，女兒的今天，應該大不一樣了。
“就是，”唐林笑了安慰，“年輕，機會有都是！你才多大？這一次，就當是鍛煉一下！”
“機會有都是？”邵揚不同意，“那些告狀的人也真缺德，咬什麽呀？把邵艾咬下來，她們就上得了？！”
看來，合行是真去不上了，邵艾判斷。沒去上更好，她還不想去呢！她在心裏安慰自己。
“也不見得，”唐林給邵揚使眼色，“事兒還沒最後確定！還有希望！”
“有什麽希望？”邵揚反駁，“你瞞得過初一，還能瞞過十五？她早晚得知道！不如趁早告訴她好！檔案都退迴來了，哪還有希望？！”
“她現在不是生病呢麽，”唐林忍著厭煩，“再者說，還沒到最後，就有希望！”
“也是她自己找的！事還沒成的，她就先嚷嚷出去！這還能好？”邵揚白了唐林一眼。
“我能說麽，”邵艾無奈，“小明我都沒告訴！”邵艾老把她想成那種好炫耀，不知深淺的人。
“你能說麽？！”邵揚用眼角夾她一眼，“從小看著你長大，我會不了解你？你這是一下來，丟不起人，所以才急著告訴人家，說你馬上就能上合行了！不用說我也知道！虛榮心就是強！”她有些忿忿地，“要不是虛榮心這麽強，會有今天？！”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唐林扯了邵揚一把，“也不看看時候！”
“別著急，啊！”邵艾的父親坐過來，“爸爸還沒老，一半天我就開個班，收幾個孩子！這有不少家長老來找我呢！現在辦班挺掙錢的！老爸給你掙錢！”
聽見這話，邵艾分外心酸，胸口一熱，嗓子梗得說不出話。
“辦什麽班？”邵揚不樂意，“就是你老這麽慣她，慣出了一身毛病！錢多少是多？哪有她那麽個花法的？一管唇膏好幾百！下來怎麽了？讓她下來就對了！她要不下來，指不定以後出什麽亂子！”
“你還有完沒完？”唐林要把邵揚扯到另一間屋。
“姐夫，我無所謂！讓姐說！”邵艾急得不知怎麽好，她怕唐林過於關心自己，又勾起邵揚的另一塊心病。
果然，“她是我妹妹，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邵揚白了唐林一眼，“你心疼什麽？！想想你自己吧，豐台黃了，你上哪去？！”
“小揚，她病著，你當姐姐的就少說兩句！”邵艾的父親急得抓耳撓腮，“還發不發燒？”他伸手摸邵艾的額頭，“這麽燙！快點躺下！”他招唿小明，“拿手巾給她擦擦！要不，咱們就去醫院再檢查檢查！”
“沒事！爸！”邵艾這才感到渾身的關節疼，“剛喝完開水，冒的汗！”她的嘴裏發幹，舌頭粘在上牙膛上。
“倒是上什麽火？”邵揚盡量讓聲音柔和點，她的心裏，十分舒坦。這個虛榮勢力的丫頭，也有今天！怎麽能不讓她興奮！她隻是不懂，為什麽男人偏偏喜歡她這樣沒有內容的花瓶。不是會打扮麽，不是會化妝麽，她偏偏撿了她沒有準備的空過來！也好讓唐林看看，她沒化妝的樣子也不過如此！黃臘臘的一張小窄臉，沒劃過眼線的眼睛腫著，原本就不明顯的雙眼皮都縮得看不見了！
“別著急，姐夫慢慢幫你爭取！”唐林知道邵揚為什麽這樣惡毒。兩個人，在家裏，吵過不是一次了。他幫邵艾把關係劃到縣裏的事，邵揚從唐娜嘴裏一得知，就氣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罵他有了點權就為非作歹。這件事一泡湯，邵揚高興得什麽似的，對了鏡子又描眉，又畫鬢的！
“孩啊，不怕，”邵艾的父親起身找毛巾，“老爸就是不開班，也有都是人往我這送孩子！開不開也得開了！”人老了，不怎麽的，連孩子也怕，他用眼角溜著邵揚，“咱啥都不怕！”
“有什麽可怕的？別說還有份工作？就是下崗了也不用怕！”邵揚看著唐林眼裏的疼惜氣憤，“幹點什麽不能活？那麽多沒有工作的人，都餓死了？但，你不能貪圖享受，不能怕吃苦！當然，也不能再大手大腳地花錢！別我一說什麽你就不愛聽，你要不是那麽浮飄，會有今天？這樣我看挺好，正好腳踏實地地做人！”
邵艾身上難受，有點坐不住。她用手巾擦著臉上的汗，擦也擦不幹。
“沒關係，老爸給你掙一筆好錢，等你好了，要是不愛上班，就自己開個服裝店，不受那些人的氣了！”邵艾在單位所受的冷言冷語，早有唐娜轉達給邵揚，又由邵揚嘴裏，傳到了邵艾父親的耳朵裏。
“爸，你就別為我操心了！”邵艾笑笑，“那點錢我還沒有！”她是這樣說，實際上，她現在，沒有一分錢積蓄了。小明的車，再加上手續，花掉了家裏大部分的存款。這些不說，前些日子，他和派出所的人口角，用了數目可觀的一筆錢才算擺平。
“爸，你也真是的！”邵揚聽著不樂意，“你早為她著想，當初就該逼著她學習！花那麽多錢買什麽鋼琴？！有什麽用？！”直說得對方低下頭。
“不光沒用，還把她弄得愛出風頭，淨招惹是非！每天裏就想著賣弄！這迴好！”見父親低了頭，她又轉向邵艾，“現在知道上火了，還有什麽用？當初要是肯吃苦，會有今天？！”
邵艾隻是點著頭，她從背後向唐林擺手，示意他不要插嘴。就讓邵揚說，讓她說個夠！反正她更難聽的話，她也領教過！她想要問問唐林的去處，可沒氣力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