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艾努力地去忘掉那個男人，忘掉那令人迷醉的目光，忘掉自己當初那個齷齪的計劃。
日子過得飛快，春節又要到了，每個人都懶懶散散的。這天，邵艾到了單位照例開始打掃。這已經成了製度，對她一個人而言的製度。有時候，哪裏不夠幹淨，三個人裏便會有人指出來。對於這一點，王冬都有點沉不住氣，私下裏告訴邵艾別慣這些人的壞毛病。不過，邵艾想著，也累不到哪去，自己也在屋裏辦公，幹就幹了。況且，如果她改變做法，保不準誰會冒出幾句什麽。這幾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而她，又哪一個都不能得罪，不要說還惦記著轉正，就是想在這裏呆得安穩些，也是要小心謹慎的。盡管房姐現在不大鬧了，那也隻是不得已。
打掃完畢，邵艾正要下樓取傳票，卻被李玲按住了，“一身的汗，歇會兒吧！我正要下一樓打張表，帶上來就行了！”
雖然有些意外，邵艾還是感到欣慰。她想著，自己到底得到認可了。可見，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久了，自己的為人她們一了解，也就能處好了。對於陶晶和李玲，她一個代辦員能構成什麽威脅呢？！還好，李玲終於想通了。這樣想著，她便向陶晶那邊看了一眼。兩個人裏，陶晶的心計更深一些，也更有主見。
“真會！”陶晶正向張春麗使眼色，“看人家姐夫要來，立馬就這樣了！”她撇撇嘴，“也太快了點吧？”見邵艾愣愣地瞅著她，詘詘地笑笑，“瞧，把咱們小艾弄得愣眉愣眼的，都不知怎麽好了！倒是有個過渡呀，別這麽突然！”
邵艾不能不留意到陶晶稱唿上的變化，就在昨天，她還是一口一個小邵。這麽說來，她就沒有聽錯，她方才說的是自己的姐夫唐林要過來了！唐林是市行工業科的科長，到這來做什麽呢？翰林支行雖小，可是副縣級的單位。又沒有聽說王冬要調走！
“他來做什麽？”張姐驚唿，“那咱們大頭怎辦？”
“做什麽？”陶晶有點責備地看她一眼，“提行長了！”
“當行長？”張姐張大嘴巴，“咱們大頭上哪去？”又迴身搡了邵艾一把，“行啊，一聲也不哼，連你張姐也瞞著！這小嘴，可真是緊。”
邵艾沒敢作聲。她不能讓幾個人知道，她和姐姐邵揚，並不和睦，所以唐林要來的事，她得裝著知道。
“瞧她這小樣，”陶晶走到她身後，“好不說歹不說的，這要是丁藝，還不咋乎尿炕？！”
張姐感慨起來，“這有福的人，可是啥也不用愁！這迴可好了，看誰還敢跟咱們七七八八的？！這迴有姐夫護著，用不著咱們跟著操心了！”
“老高到底內退了？”張姐又唏噓，“也行，漲三級工資，兒子還能頂替，也不吃虧！隻可惜，熬了一輩子，一把的椅子還沒坐熱，就下去了！”
邵艾想起來，這些日子，三個人天天議論行裏的政策，分析著哪個能走，哪個會舍不得。看來唐林要來的事是真的！
“把她的嘴會說的！”待陶晶出去的功夫，張姐氣咻咻地在邵艾耳吹風，“她原來怎麽待你的可別忘了！不是她和老房來迴竄掇，房玉勤能那麽鬧？嘴笨得屁股似的！”她下巴向外一揚，“還不是她的話！看你是選手，又比她快，生怕搶了她的風頭！這迴裝人了！”還要說話，李玲已捧著傳票進了屋。
“有人該上火了，”李玲把傳票放在邵艾的桌子上，“這幾天算計的！這真叫人算不如天算！”
“誰？”張姐把自己的傳票拿過去，“上什麽火？”
“還有誰？”李玲向外看一眼，“禮也送完了，可惜白送了！這迴好，事還沒辦呢，人先下去了！”
“辦什麽事？”張姐疑惑不解，“哪還有空缺？都滿著呢！”
“滿怕什麽，那正的有了，還不能設個副的？副的也有了，不還能設兩個麽？”李玲白了張姐一眼，“不怕沒有，怕你不想！”說完了又笑，“想也白想！”
“你咋知道她送了？”張姐眨巴著眼睛。
“她那點事，瞞得過我？送完和沒送表情都不一樣！”李玲笑，“她這幾天怎麽再不議論誰走誰留了？用不著分析了！禮送完了！你瞅她頭幾天鬧心的，是這麽安靜嗎？！”
“活該！”張姐吐吐舌頭，“這伶透了的，有時候還不如我這樣的！成天坐那算計，可惜命裏沒有！是想的事麽？”說著也笑起來。
兩個人正說笑，陶晶已迴來了，衝了邵艾道：“蘇蘭蘭讓你過去一下！”
蘇蘭蘭是出納科長，平素裏和邵艾並沒什麽大的往來，直到了一樓，她也想不出蘇蘭蘭找她會有什麽事。
剛一下來，蘇蘭蘭就拉她到了一旁，低聲道：“頭些日子是你要新錢？”邵艾這才想起，前幾天周正陽來過電話，想要換些新錢，估麽著是春節要玩。當時庫裏沒有，她倒忘了這事了！於是她便笑了道：“庫裏有了？給我換壹仟就行！”她自己手裏還有幾百，估計也夠周正陽用的了。
“壹仟夠幹啥的？！”蘇蘭蘭把一個報紙包的東西推過來，“這是伍仟。”她四下掃了一眼，又道：“現在新錢太缺，我好不容易弄了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再想想辦法。”
“夠了，夠了！”邵艾把錢接過來，“我這上樓去給你拿錢！”又不停地道謝。
她下來給蘇蘭蘭錢的功夫，丁藝正好看見，急著問，“來新錢了？給我也換點！”
“哪有新錢？”蘇蘭蘭笑，“我自己還沒換著呢！這新錢太缺了，人民銀行都不往外放了！”
“是不往外放了，還是到我這兒就沒了？”丁藝瞟了蘇蘭蘭一眼，“這人還沒到呢，先就溜上了！”她哼一聲，一邊往迴走一邊低聲呸了一口，“什麽玩藝？！”見老黃從外麵進來盯著幾個人看便向他道：“真會看人下菜碟！”又狠狠瞪了蘇蘭蘭一眼。
“看人下菜碟怎麽了？自己長點能耐呀！”房姐接過話茬，“也找個能當上行長的姐夫不就得了！”丁藝和她的侄兒的戀情已經結束。房有誌前腳走出看守所，丁藝後腳就提出了分手。理由很簡單，文化差別懸殊，談不到一塊。
丁藝氣得臉色發青，卻一句話也沒說。
老黃正在旁邊，哪容話掉地下，拉了邵艾往椅子上按，“我的小領導，我也得溜溜你！”又向丁藝笑：“想找也晚了，‘損’工咋辦？！你姐讓他一邊歇菜他也不能幹哪！”他蹲下身，“我先把小領導鞋上的灰擦擦！晚了就輪不上了！”“損工”是老黃對丁藝姐夫孫傑的愛稱。
“沒用，晚了，”丁藝跨上一步挽住邵艾，“現交好使麽？！再怎麽你也趕不上咱倆這麽多年的交情！咱倆是同窗好友！”又向邵艾道：“對不？！”
房姐給了老黃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是拿我當春節提前過了！”邵艾有點不安，向丁藝笑，“虧咱們是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你也跟著他們拿我開心！”
“都定下來的事還瞞什麽？”房姐牙疼似的，“市行都貼出來了！”
“這下子可妥了，我老妹兒出息就更快了！”老黃站起來抻了個懶腰，“到時候拉你黃大哥一把！”
“你呀！”邵艾使勁掐了老黃一下，“我先掐你一把是真的！”她邊說邊往外退，“我還是先盼著你出息吧！到時候別不認識我就行！”說著開溜。
剛一出門，正撞上王冬，撞得邵艾眼冒金星，隻好捂了臉站下。
“又怎麽了？急著往外跑？！”王冬幫她揉著額頭。
“你小點聲！”老黃的聲音傳出來，“還沒起來呢你就氣成這樣，這小邵要是立馬提個一官半職，你還過不去這年了！”
“咱們這個破地方，真他*黑！天底下哪也沒有咱們銀行黑！” 屋子裏傳來房姐咬牙切齒的聲音，“一人得道，雞犬就能升天！一個小小的代辦員也要出息了！”“話也不能這麽說，人家邵艾怎麽就不能出息？那是全行第一名！”老黃慢悠悠地接過去，“再說了，咱們中國你說哪不這樣吧？！這兒，你是看見了！你看不見的，比這兒還黑！給你工作幹，給你開工資，就行唄！”
“哪不比這強？！”房姐火氣又大了，“沒門子的，幹一輩子累死累活也什麽不是；有門有路的，幾天就上去！這還不黑？還什麽叫黑？！”
“怎麽你房大姐沒上去就叫黑？那你上去了就不叫黑？”老黃成心開始逗房姐，“那我這幹了半輩子還叫一工人，你好歹的還叫國家幹部呢！”老黃嘿嘿一笑，“誰讓你年輕時不想開點？咋的了？還不照樣一臉褶子！”
“呸，我要飯也不幹那不要臉的事！”房姐啐了一口，“那麽上去的，還叫什麽人？”
“想不要臉也沒機會了，”老黃腳步聲往外來，“人老珠黃了！”
“又發什麽神經？”王冬縮迴開門的手，“大過節的，誰又惹她了？”王冬向邵艾笑笑，“小心別氣死了過不去年！”
“在咱這破地方當一小破官就抖擻得不行，”房姐憤懣地，“有本事上外企試試！到那幹出點明堂來我就算服！”
“外企怎麽了？”老黃又停下來，“外企的人就不吃大米飯？！”
“在外企那得靠真本事上！”房姐鄙夷的口氣，“你以為在這兒哪？啥樣的都能上？就她們那夥人，給人家掃地人家都不用！”
艾臉上有點不得勁兒，“她們”指的是王冬和自己這樣的人吧？
“請房大姐過去了？”老黃打趣房姐。
“我是不行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房姐口氣軟下來，“你看咱家鄰居嶽大嬸，”
“請嶽大嬸了？”老黃打斷她。
邵艾本想上樓，聽見“嶽”字，腳步慢下來。
“我上樓去了！”王冬返迴身。
邵艾沒有動。
“少打叉！”房姐不耐煩，“嶽大嬸家的小良子，人家的女朋友就在外企做主管，你看看人家！”房姐情緒又上來了，“人家那才是憑真本事！哪象咱們這兒！什麽不是也能幹上去！”
“這是你家對門，還是人家兒子的女朋友，”老黃加重口氣，“這要是你兒子，這屋還裝不下你了呢！”老黃取笑對方。
“說到哪了？”房姐討厭老黃，“人家有本事不說，還孝順！這迴姑娘特地過來給嶽大娘送藥來了。”
“那不叫特地，叫順便！”老黃糾正對方，“誰跟男朋友迴來拜見公婆還不得帶點見麵禮？！還能空兩隻手？！她要是一個人迴來的那才叫特地！這外企白領也挺絕，送藥作見麵禮！”
“誰說不是一個人？！就是一個人過來我才感慨呢！”房姐得意地，“就是特地給送藥來了！兒子都沒迴來。看人家那兒媳婦兒！”她一臉羨慕地。
邵艾身上開始出汗，一顆心登時悠起來。
“姑娘自己就來了？”老黃驚訝。
“那有什麽？！”房姐白了老黃一眼，“你怎麽也少見多怪了？！沒過門怎麽就不能自己過來？誰規定的？！”
“再過幾天，那孩子自己就能坐車過來了！”老黃哈哈一笑。
“你的嘴就損吧，”房姐討厭對方打叉，“看看人家送過來的藥，都是進口的，上麵全是外文！她們一個字也不能認識！嶽大娘吃上就精神，這幾天說話聲音都響亮了！”房姐的口氣充滿了對單位的鄙視。
“那外國的月亮就是比中國的圓！”老黃跟上一句。
“這念過大學的人就是不一樣！”房姐又激動了，“來住這幾天裏，天天陪老太太晚上出去散步！看看人家這素質！不但長得漂亮，還知書達禮的！”
“還住了幾天？！”老黃問一句。
“明兒才走呢！”房姐打了個嗬欠，“都定下來的事，住幾天算什麽？”
“男朋友沒迴來，跟一老太太住個什麽勁兒？！”老黃嘻笑。
“那能跟上麵的那個一樣？看人家不行了就不好好跟人家過日子？！”房姐不忘抨擊一下邵艾。
嶽良有了女朋友了，還在他家裏住了幾天。邵艾顧不上生房姐的氣，才因聽到好消息而快樂起來的心登時灰暗下來。她的腦海裏閃出嶽良住的那間臥室朝北的小房間。北麵的窗子正對著一條小馬路，前麵是一排高大的楊樹。這個季節望出去，應該是滿目蕭條。不知道那女孩子站在窗前是什麽心情，會不會也象她當初那麽快樂？也許不會，人家是外企的白領，長得又漂亮有氣質，嶽良一定很愛她。邵艾的心情有點潮濕，連陶姐那麽大聲喊她都沒聽到，直到張姐一隻手晃到她臉上才嚇了一跳。
“換著零錢沒有？！”陶晶問。
不等邵艾迴答，張春麗又問了一句，“要是換著了，給我們也帶點！你現在有麵子！”說著，兩個人抱怨蘇蘭蘭拿新錢送人情，連自己單位的人也不給換。
“來新錢了？”邵艾裝作不知情。
“快接電話吧！” 張姐把電話遞過來。
電話是周正陽打來的，問錢換了沒有，他下午有事還要出去。邵艾答應馬上就給對方送過去。
出門的時候，邵艾也猶豫了一下。已經過了十點鍾，正趕在中午飯上！不去的話她又怕自己換錢的事給那幾個人察覺了！
日子過得飛快，春節又要到了，每個人都懶懶散散的。這天，邵艾到了單位照例開始打掃。這已經成了製度，對她一個人而言的製度。有時候，哪裏不夠幹淨，三個人裏便會有人指出來。對於這一點，王冬都有點沉不住氣，私下裏告訴邵艾別慣這些人的壞毛病。不過，邵艾想著，也累不到哪去，自己也在屋裏辦公，幹就幹了。況且，如果她改變做法，保不準誰會冒出幾句什麽。這幾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而她，又哪一個都不能得罪，不要說還惦記著轉正，就是想在這裏呆得安穩些，也是要小心謹慎的。盡管房姐現在不大鬧了，那也隻是不得已。
打掃完畢，邵艾正要下樓取傳票，卻被李玲按住了，“一身的汗，歇會兒吧！我正要下一樓打張表，帶上來就行了！”
雖然有些意外，邵艾還是感到欣慰。她想著，自己到底得到認可了。可見，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久了，自己的為人她們一了解，也就能處好了。對於陶晶和李玲，她一個代辦員能構成什麽威脅呢？！還好，李玲終於想通了。這樣想著，她便向陶晶那邊看了一眼。兩個人裏，陶晶的心計更深一些，也更有主見。
“真會！”陶晶正向張春麗使眼色，“看人家姐夫要來，立馬就這樣了！”她撇撇嘴，“也太快了點吧？”見邵艾愣愣地瞅著她，詘詘地笑笑，“瞧，把咱們小艾弄得愣眉愣眼的，都不知怎麽好了！倒是有個過渡呀，別這麽突然！”
邵艾不能不留意到陶晶稱唿上的變化，就在昨天，她還是一口一個小邵。這麽說來，她就沒有聽錯，她方才說的是自己的姐夫唐林要過來了！唐林是市行工業科的科長，到這來做什麽呢？翰林支行雖小，可是副縣級的單位。又沒有聽說王冬要調走！
“他來做什麽？”張姐驚唿，“那咱們大頭怎辦？”
“做什麽？”陶晶有點責備地看她一眼，“提行長了！”
“當行長？”張姐張大嘴巴，“咱們大頭上哪去？”又迴身搡了邵艾一把，“行啊，一聲也不哼，連你張姐也瞞著！這小嘴，可真是緊。”
邵艾沒敢作聲。她不能讓幾個人知道，她和姐姐邵揚，並不和睦，所以唐林要來的事，她得裝著知道。
“瞧她這小樣，”陶晶走到她身後，“好不說歹不說的，這要是丁藝，還不咋乎尿炕？！”
張姐感慨起來，“這有福的人，可是啥也不用愁！這迴可好了，看誰還敢跟咱們七七八八的？！這迴有姐夫護著，用不著咱們跟著操心了！”
“老高到底內退了？”張姐又唏噓，“也行，漲三級工資，兒子還能頂替，也不吃虧！隻可惜，熬了一輩子，一把的椅子還沒坐熱，就下去了！”
邵艾想起來，這些日子，三個人天天議論行裏的政策，分析著哪個能走，哪個會舍不得。看來唐林要來的事是真的！
“把她的嘴會說的！”待陶晶出去的功夫，張姐氣咻咻地在邵艾耳吹風，“她原來怎麽待你的可別忘了！不是她和老房來迴竄掇，房玉勤能那麽鬧？嘴笨得屁股似的！”她下巴向外一揚，“還不是她的話！看你是選手，又比她快，生怕搶了她的風頭！這迴裝人了！”還要說話，李玲已捧著傳票進了屋。
“有人該上火了，”李玲把傳票放在邵艾的桌子上，“這幾天算計的！這真叫人算不如天算！”
“誰？”張姐把自己的傳票拿過去，“上什麽火？”
“還有誰？”李玲向外看一眼，“禮也送完了，可惜白送了！這迴好，事還沒辦呢，人先下去了！”
“辦什麽事？”張姐疑惑不解，“哪還有空缺？都滿著呢！”
“滿怕什麽，那正的有了，還不能設個副的？副的也有了，不還能設兩個麽？”李玲白了張姐一眼，“不怕沒有，怕你不想！”說完了又笑，“想也白想！”
“你咋知道她送了？”張姐眨巴著眼睛。
“她那點事，瞞得過我？送完和沒送表情都不一樣！”李玲笑，“她這幾天怎麽再不議論誰走誰留了？用不著分析了！禮送完了！你瞅她頭幾天鬧心的，是這麽安靜嗎？！”
“活該！”張姐吐吐舌頭，“這伶透了的，有時候還不如我這樣的！成天坐那算計，可惜命裏沒有！是想的事麽？”說著也笑起來。
兩個人正說笑，陶晶已迴來了，衝了邵艾道：“蘇蘭蘭讓你過去一下！”
蘇蘭蘭是出納科長，平素裏和邵艾並沒什麽大的往來，直到了一樓，她也想不出蘇蘭蘭找她會有什麽事。
剛一下來，蘇蘭蘭就拉她到了一旁，低聲道：“頭些日子是你要新錢？”邵艾這才想起，前幾天周正陽來過電話，想要換些新錢，估麽著是春節要玩。當時庫裏沒有，她倒忘了這事了！於是她便笑了道：“庫裏有了？給我換壹仟就行！”她自己手裏還有幾百，估計也夠周正陽用的了。
“壹仟夠幹啥的？！”蘇蘭蘭把一個報紙包的東西推過來，“這是伍仟。”她四下掃了一眼，又道：“現在新錢太缺，我好不容易弄了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再想想辦法。”
“夠了，夠了！”邵艾把錢接過來，“我這上樓去給你拿錢！”又不停地道謝。
她下來給蘇蘭蘭錢的功夫，丁藝正好看見，急著問，“來新錢了？給我也換點！”
“哪有新錢？”蘇蘭蘭笑，“我自己還沒換著呢！這新錢太缺了，人民銀行都不往外放了！”
“是不往外放了，還是到我這兒就沒了？”丁藝瞟了蘇蘭蘭一眼，“這人還沒到呢，先就溜上了！”她哼一聲，一邊往迴走一邊低聲呸了一口，“什麽玩藝？！”見老黃從外麵進來盯著幾個人看便向他道：“真會看人下菜碟！”又狠狠瞪了蘇蘭蘭一眼。
“看人下菜碟怎麽了？自己長點能耐呀！”房姐接過話茬，“也找個能當上行長的姐夫不就得了！”丁藝和她的侄兒的戀情已經結束。房有誌前腳走出看守所，丁藝後腳就提出了分手。理由很簡單，文化差別懸殊，談不到一塊。
丁藝氣得臉色發青，卻一句話也沒說。
老黃正在旁邊，哪容話掉地下，拉了邵艾往椅子上按，“我的小領導，我也得溜溜你！”又向丁藝笑：“想找也晚了，‘損’工咋辦？！你姐讓他一邊歇菜他也不能幹哪！”他蹲下身，“我先把小領導鞋上的灰擦擦！晚了就輪不上了！”“損工”是老黃對丁藝姐夫孫傑的愛稱。
“沒用，晚了，”丁藝跨上一步挽住邵艾，“現交好使麽？！再怎麽你也趕不上咱倆這麽多年的交情！咱倆是同窗好友！”又向邵艾道：“對不？！”
房姐給了老黃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是拿我當春節提前過了！”邵艾有點不安，向丁藝笑，“虧咱們是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你也跟著他們拿我開心！”
“都定下來的事還瞞什麽？”房姐牙疼似的，“市行都貼出來了！”
“這下子可妥了，我老妹兒出息就更快了！”老黃站起來抻了個懶腰，“到時候拉你黃大哥一把！”
“你呀！”邵艾使勁掐了老黃一下，“我先掐你一把是真的！”她邊說邊往外退，“我還是先盼著你出息吧！到時候別不認識我就行！”說著開溜。
剛一出門，正撞上王冬，撞得邵艾眼冒金星，隻好捂了臉站下。
“又怎麽了？急著往外跑？！”王冬幫她揉著額頭。
“你小點聲！”老黃的聲音傳出來，“還沒起來呢你就氣成這樣，這小邵要是立馬提個一官半職，你還過不去這年了！”
“咱們這個破地方，真他*黑！天底下哪也沒有咱們銀行黑！” 屋子裏傳來房姐咬牙切齒的聲音，“一人得道，雞犬就能升天！一個小小的代辦員也要出息了！”“話也不能這麽說，人家邵艾怎麽就不能出息？那是全行第一名！”老黃慢悠悠地接過去，“再說了，咱們中國你說哪不這樣吧？！這兒，你是看見了！你看不見的，比這兒還黑！給你工作幹，給你開工資，就行唄！”
“哪不比這強？！”房姐火氣又大了，“沒門子的，幹一輩子累死累活也什麽不是；有門有路的，幾天就上去！這還不黑？還什麽叫黑？！”
“怎麽你房大姐沒上去就叫黑？那你上去了就不叫黑？”老黃成心開始逗房姐，“那我這幹了半輩子還叫一工人，你好歹的還叫國家幹部呢！”老黃嘿嘿一笑，“誰讓你年輕時不想開點？咋的了？還不照樣一臉褶子！”
“呸，我要飯也不幹那不要臉的事！”房姐啐了一口，“那麽上去的，還叫什麽人？”
“想不要臉也沒機會了，”老黃腳步聲往外來，“人老珠黃了！”
“又發什麽神經？”王冬縮迴開門的手，“大過節的，誰又惹她了？”王冬向邵艾笑笑，“小心別氣死了過不去年！”
“在咱這破地方當一小破官就抖擻得不行，”房姐憤懣地，“有本事上外企試試！到那幹出點明堂來我就算服！”
“外企怎麽了？”老黃又停下來，“外企的人就不吃大米飯？！”
“在外企那得靠真本事上！”房姐鄙夷的口氣，“你以為在這兒哪？啥樣的都能上？就她們那夥人，給人家掃地人家都不用！”
艾臉上有點不得勁兒，“她們”指的是王冬和自己這樣的人吧？
“請房大姐過去了？”老黃打趣房姐。
“我是不行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房姐口氣軟下來，“你看咱家鄰居嶽大嬸，”
“請嶽大嬸了？”老黃打斷她。
邵艾本想上樓，聽見“嶽”字，腳步慢下來。
“我上樓去了！”王冬返迴身。
邵艾沒有動。
“少打叉！”房姐不耐煩，“嶽大嬸家的小良子，人家的女朋友就在外企做主管，你看看人家！”房姐情緒又上來了，“人家那才是憑真本事！哪象咱們這兒！什麽不是也能幹上去！”
“這是你家對門，還是人家兒子的女朋友，”老黃加重口氣，“這要是你兒子，這屋還裝不下你了呢！”老黃取笑對方。
“說到哪了？”房姐討厭老黃，“人家有本事不說，還孝順！這迴姑娘特地過來給嶽大娘送藥來了。”
“那不叫特地，叫順便！”老黃糾正對方，“誰跟男朋友迴來拜見公婆還不得帶點見麵禮？！還能空兩隻手？！她要是一個人迴來的那才叫特地！這外企白領也挺絕，送藥作見麵禮！”
“誰說不是一個人？！就是一個人過來我才感慨呢！”房姐得意地，“就是特地給送藥來了！兒子都沒迴來。看人家那兒媳婦兒！”她一臉羨慕地。
邵艾身上開始出汗，一顆心登時悠起來。
“姑娘自己就來了？”老黃驚訝。
“那有什麽？！”房姐白了老黃一眼，“你怎麽也少見多怪了？！沒過門怎麽就不能自己過來？誰規定的？！”
“再過幾天，那孩子自己就能坐車過來了！”老黃哈哈一笑。
“你的嘴就損吧，”房姐討厭對方打叉，“看看人家送過來的藥，都是進口的，上麵全是外文！她們一個字也不能認識！嶽大娘吃上就精神，這幾天說話聲音都響亮了！”房姐的口氣充滿了對單位的鄙視。
“那外國的月亮就是比中國的圓！”老黃跟上一句。
“這念過大學的人就是不一樣！”房姐又激動了，“來住這幾天裏，天天陪老太太晚上出去散步！看看人家這素質！不但長得漂亮，還知書達禮的！”
“還住了幾天？！”老黃問一句。
“明兒才走呢！”房姐打了個嗬欠，“都定下來的事，住幾天算什麽？”
“男朋友沒迴來，跟一老太太住個什麽勁兒？！”老黃嘻笑。
“那能跟上麵的那個一樣？看人家不行了就不好好跟人家過日子？！”房姐不忘抨擊一下邵艾。
嶽良有了女朋友了，還在他家裏住了幾天。邵艾顧不上生房姐的氣，才因聽到好消息而快樂起來的心登時灰暗下來。她的腦海裏閃出嶽良住的那間臥室朝北的小房間。北麵的窗子正對著一條小馬路，前麵是一排高大的楊樹。這個季節望出去，應該是滿目蕭條。不知道那女孩子站在窗前是什麽心情，會不會也象她當初那麽快樂？也許不會，人家是外企的白領，長得又漂亮有氣質，嶽良一定很愛她。邵艾的心情有點潮濕，連陶姐那麽大聲喊她都沒聽到，直到張姐一隻手晃到她臉上才嚇了一跳。
“換著零錢沒有？！”陶晶問。
不等邵艾迴答，張春麗又問了一句，“要是換著了，給我們也帶點！你現在有麵子！”說著，兩個人抱怨蘇蘭蘭拿新錢送人情，連自己單位的人也不給換。
“來新錢了？”邵艾裝作不知情。
“快接電話吧！” 張姐把電話遞過來。
電話是周正陽打來的，問錢換了沒有，他下午有事還要出去。邵艾答應馬上就給對方送過去。
出門的時候，邵艾也猶豫了一下。已經過了十點鍾，正趕在中午飯上！不去的話她又怕自己換錢的事給那幾個人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