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他家的佟佟厲害多啦,不用出去,就能自己賺來東西了。


    除夕夜這天又下了雪,飯菜太豐盛了,都撐得有些發愣,但池野好冷酷,一個個盯著,不許人睡覺。


    池一諾東倒西歪,靠在陳向陽肩膀上打嗬欠,電視裏播放著春晚,小品結束了,主持人正報幕呢,佟懷青磕了兩把瓜子,拿去給池野吃。


    池野在廚房燙黃酒。


    又去問閆老頭的女婿要來點,這個酒好,味道綿柔還不上頭,香噴噴地很舒服,見到佟懷青進來,就拿筷子蘸了下:“來,小孩嗦下就成。”


    笑話他酒量呢。


    佟懷青就瞪他:“來,小鳥吃瓜子仁兒。”


    以前他外公家裏養過鸚哥兒,佟懷青懵懵懂懂地趴在一邊看,那鳥最喜歡嗑瓜子,還能特瀟灑地吐殼兒。


    池野低頭,就著人家的掌心,把瓜子仁吃了。


    被酒氣熏得紅了耳朵:“寶貝好疼我。”


    佟懷青嫌他肉麻,扭頭就跑出去了。


    順手給倆小孩拉起來,守歲嘛,起碼得過了十二點。


    結果還沒到淩晨,外麵已經有人忍不住,劈裏啪啦地開始放鞭炮了。


    原本還迷迷瞪瞪的池一諾立馬清醒了,從沙發上噌一下跳起來:“放煙花了!”


    不用交代,池野早就準備好了。


    院子裏打掃過,角落立著個圓滾滾的大雪人,鼻子是胡蘿卜,眼睛是荔枝核兒,被拍瓷實的身體上閃爍著稀碎的光,又瞬間被夜空中的煙花照亮。


    先是綻開大片的紅色花朵,然後才是很緩慢的爆裂聲。


    像是遲到許久的心跳砰然。


    池一諾和陳向陽玩兒童款的手持煙花,池野站在佟懷青身後,拉著手一起點燃了隻小小的仙女棒。


    “滋啦”


    金色的細小光芒跳動,佟懷青大笑著,由著池野拉著他的手在空中畫圈。


    熄滅得倒也很快,留下一截暗紅色的光暈。


    池野悄悄親他耳朵:“好看嗎?”


    佟懷青:“好看!”


    玩瘋了。


    安川縣的熱鬧勁兒一直到中月十五元宵節,所有人都在逛街,小孩舉著棉花糖,大人們在公園套圈,小商販在地上鋪了層紅布,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五塊錢二十個圈,隨便套隨便玩。


    陳向陽和池一諾套中了幾條小金魚,養在一次性水杯裏的,紅尾巴細身子,便宜得很,池野原本不想讓他們挑這個的,看倆孩子堅持,就也作罷。


    拉著佟懷青去買了個大魚缸。


    佟懷青跟在後麵問他:“為什麽不想要這個呀?”


    池野迴答:“怕養不活。”


    “胡扯,”佟懷青隨口道,“你什麽都會,怎麽可能養不活個小魚。”


    池野就笑著,沒多說什麽,拉著人往家走,今天得早點吃飯,是正月十五呢,晚上出來看花燈,到了八點半,縣裏要在河對麵放煙花。


    糯米湯圓吃多了胃脹,容易不消化,山楂和黑芝麻餡兒的,每人吃一小碗,五六顆就飽得差不多,還要稍微留一點點肚子,在集市上吃零食。


    外麵人太多了,兩側全是各式各樣的花燈,各個單位都鉚足了勁兒比拚,環保局的花燈是個水藍色的大地球,旁邊立著個和平鴿,林業局則是一朵碩大的牡丹,也不知道花瓣都是怎麽做出來的,還能隨著音樂的節拍微微晃動,池一諾和陳向陽眼睛都不夠看了,拉著手在前麵一塊兒猜燈謎。


    倆大人都就在後麵,慢悠悠地走。


    穿得厚,人多,偶爾能偷偷地拉一下手。


    佟懷青說:“過完年,什麽時候也帶我去看看叔叔阿姨吧。”


    池野:“嗯。”


    沒主動提過,但心裏也大致明白的,池野小時候家裏有過變故,媽媽就此一病不起,沒多久便撒手人寰,爸爸是個沉默寡言的高大男人,踏實又肯幹,一次偶然的機會下,遇見了個大肚子的可憐女人,正被自己的前夫糾纏,當著眾人的麵扯著頭發往車上拖。


    池野父親心善,給人救了。


    也沒多想什麽,給人送迴了娘家,女人千恩萬謝說大哥,你是好人,祝你一生平安。


    不到一年的功夫,又遇見了。


    女人在菜市場賣菜,身上綁著個小背簍,裏麵睡著她的娃娃,外麵的太陽那麽大,旁邊就是肉攤,幾隻蒼蠅圍著嬰兒嬌嫩的小臉飛,女人一手揮著蒲扇,另隻手給客人找零,忙得滿頭的汗,臉上仍是笑意盈盈。


    看不過去,買了點東西。


    一來二去,熟悉了,問怎麽不在家裏住著,出來大人孩子都受罪啊。


    女人笑得不好意思,委婉地說娘家人口多,住不下。


    池野父親當時就明白了,也沒再說什麽,都是平凡過日子的普通人,在一次次的接觸中,生出來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二婚,沒太鋪張,倆人在屋裏喝了交杯酒,女人頭上戴了朵紅絹花,就算是一家人了。


    父親對池野說,以後陽陽就是你弟弟,明白了沒?


    池野點點頭,應下了。


    夫妻倆就這樣拉扯著過日子,一個修車,另一個在市場租了攤子賣青菜,白天的時候池野上學,小弟弟陳向陽就鑽在櫃台下麵睡覺,不吵不鬧,等著哥哥放學帶他出去玩。


    陳向陽是在池野的肩頭長大的。


    沒多久,家裏就添了池一諾。


    多了張吃飯的嘴,少了個勞動力,女人上次月子就沒坐好,落下了毛病,這次更是遭了不少的罪,臉色蠟黃,虛弱地躺在床上喘氣,但眼神很平靜,是開心的。


    說沒事,咱幾個心往一處使,日子總會過好的。


    那時候池野放暑假,就接替阿姨去市場賣菜,扛起一兜子的土豆眼睛都不眨,身上沾了灰,指縫裏有泥土和菜葉子的青澀味兒,看見自己同學也很坦然,笑嗬嗬的,來兩斤不?


    那段日子,真的很累,也很快樂。


    池一諾也是在大哥肩膀上長大的,小姑娘胖嘟嘟的,奶粉罐沒多久就得空。


    但一家人看著她就開心,都有奔頭。


    直到被那個無賴的男人找上,事情急轉而下。


    前夫剛蹲完號子出來,在池家門口耍潑皮,說要麽把人給他,要麽一口氣拿五萬塊錢,他振振有詞,當初老子花了彩禮的,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吃了幾次閉門羹後,他改了口風,可以,把陳向陽給他,兩不相欠。


    女人臉色煞白,如果把孩子給了他,肯定就會被賣掉的,咬死沒鬆口,甚至口不擇言道,他是我在外麵生的,不是你的種!


    當時就挨了個嘴巴。


    前夫罵她,你以為跟了你的姓,就跟老子沒關係了?


    池野父親迴家的時候,正好看到倆人扭打成一團,立馬紅著眼睛衝上去,給那男人踹倒在地,揍得口鼻出血。


    當天晚上,女人哭著說對不起,連累了他。


    他笑著說,沒事。


    可第二天的上午,他就從工地的腳手架上摔下來,人當場就沒了。


    而那無賴的前夫,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女人強撐著身體給丈夫辦葬禮,報警,抱著遺照去警局磕頭,說這肯定不是意外,求求你們,他死得冤啊。


    可是還沒等到警方查明真相,她就一病不起了。


    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挨了打,又積鬱成疾,沒幾天就離開人世。


    池家轉眼間,就剩下個十幾歲的少年,拉扯著倆小的了。


    治病下葬都要花錢,欠了債,陽陽和諾諾年齡都不大,池野別說是又當爹又當媽了,他都恨不得給自己劈成幾瓣,一部分留在家裏照顧孩子,一部分出去掙錢,還有一部分,要給他爸爸和阿姨報仇。


    那個暑假結束,池野沒去學校報道。


    隻是在開學後一個平凡的日子,去班裏,抱走了桌子上的全部書本,班主任追出去,掉了眼淚,池野就在旁邊站著聽,最後笑笑,給老師鞠了個躬。


    他一夜之間,成為了大人。


    身上陸陸續續多了疤,皮膚被烈日曬黑,指腹上的繭子越來越多,但大哥給孩子們照顧得很好,自己做飯洗刷縫補衣裳,陳向陽的鞋子永遠是幹幹淨淨的,池一諾頭上的辮子也不重樣。


    大哥下班迴來,也總會給孩子們帶點零嘴。


    沒辦法,他得出去幹活,陳向陽那時候大了,能拉著妹妹的手一起去幼兒園,可池野還是覺得虧欠孩子,所以就在兜裏帶點糖果,餌塊什麽的,有時候也可能是樹上摘下的一顆酸梨。


    有一次實在沒錢了,連個燒餅都買不起,迴去路上轉悠著,在河邊草叢裏捉了隻螞蚱。


    到家,雙手打開一看,倆孩子都拍著手笑。


    池野沒吭聲,自己去洗了把臉,當即決定出去段時間,家鄉的發展有些緩慢,而外麵已然日新月異,來不及了,他得給這個家撐起來。


    是池野初中的班主任接手的倆孩子,老太太快退休了,還沒抱上孫子,清閑呢,樂嗬嗬地說你放心,有老師在,別怕。


    之前的鄰居也都過來送東西,讓他別擔心家裏。


    所以後來池野掙了錢,父親的案子掌握了證據,罪魁禍首進了獄,他迴家買了鋪麵開了廠子,也沒忘記自己的父老鄉親,辦廠後雇的第一批員工,全是生活困頓的可憐人。


    都互相拉一把,攙扶一下,日子總會過好的。


    就像現在,他真的很知足了。


    “等清明的時候吧,”池野把佟懷青的手揣兜裏,“到時候去燒點紙,我爸媽肯定高興極了,後來那位阿姨也很善良,都會喜歡你。”


    掛滿花燈的小路一直綿延到了河邊,對岸已經開始放煙花,半個天空都是五光十色的燦爛,雜草被踩倒了,小孩騎在大人的脖子上,黑亮的眼睛睜得很大。


    “砰”


    佟懷青正仰著臉看呢,被池野捏了下手心。


    “走,這邊人多,咱們去那裏看。”


    陳向陽拉著池一諾的手,已經跟小夥伴們聚在一塊,扭頭大笑道:“我們不亂跑,放心吧哥,我瞅著諾諾呢。”


    小丫頭都看傻了。


    佟懷青就由著池野拉他,背著人群,往河道的另一側走。


    夜幕下的河水黑黝黝的,搖晃的波浪仿若母親哄睡時的呢喃,被煙花照亮的瞬間,則波光粼粼地泛起燦爛。


    有幾隻羊還在慢吞吞地吃草,居然不怕響聲也不怕人,這個冬天總在下雪,土壤潮濕極了,踩在上麵的時候會帶著點枯黃的草屑,池野在前麵撥開灌木叢,佟懷青跟在後麵,遠離了洶湧的人群,把轟然的煙花爆裂聲落得很遠。


    唿吸變重,臉頰卻是發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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