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鬆動,跟著已經被水衝垮的土壤一起滑下,佟懷青剛剛撐起點身子,就再次跌落,太狼狽了,雨水劈頭蓋臉地砸著,眼睛都痛得睜不開,抬起手背擦,又擦,可壓根擦不完臉上的水。被傾覆了巢穴的鳥雀,隻能和同伴擠在一起捱過,一點點等待大雨的停下。他連可依靠的人都沒有。手腕無力垂下,佟懷青看著截雪白,數月前他曾猶豫過要不要割開那裏的皮肉,冰涼的刀刃都懸在上方,隻要微微用力,就再也不會這樣痛苦。多懦弱,在最後關頭還是放棄。頭腦轟鳴地坐上綠皮火車,把自己放逐。雨勢還在增大,河水持續上漲,甚至已經衝垮對麵的堤岸,即將來到他的腳下。此時已經感覺不到疼了,隻是麻木,視線也開始渙散,隻能在滂沱的雨聲中,聽見啞著嗓子的唿喚。“佟佟”分辨不出對方在哪裏,他意識終於清醒些許,試著支撐起身子做出迴應。“你在哪兒”佟懷青拍打土坡,發出的聲音太小了,又撿起石塊砸著地麵,努力製造響動。【我在這裏。】【救救我。】石塊骨碌碌地滾遠了。佟懷青微微發怔。自己……在求救。在掙紮著要活下去。“在不在,有人嗎”聲音似乎要遠去了。曾經被看得跟眼珠子般的手掌麻木,掌心全是泥濘的髒水,佟懷青側著身體,再次拍打著土壁。【我在這裏啊。】看不見,也聽不見,河水已經奔流湧上,漫過腳背。喉嚨是被砂紙使勁摩擦過的疼。“我……”右手拍著凹凸不平布滿根須的坡壁。“我……在這裏……”血和雨水一樣,是淡淡的腥味。“池……池野,我在這裏……!”洶湧澎湃的河水暴漲,翻滾咆哮,驚濤駭浪般地卷起波濤,起伏著奔湧而來。佟懷青劇烈地喘息,心髒憋出尖銳的疼,緩緩地閉上眼睛。“轟!”岸邊的垂柳倒下一棵,被卷進令人戰栗的河水裏。佟懷青輕輕地籲出一口氣。他被人抱起來了。-院裏地勢高,就沒什麽積水,嬌貴的花都被提前搬到了屋簷下,糙點的不用管,隨便淋,越淋越瘋長。池一諾坐在小板凳上,托著腮看夜空。雲層沒那樣厚重了,月光柔潤,逐漸彌漫開。雨已經停了,明早起床,蚯蚓和蝸牛都會爬出來,在綴著水珠的莖葉上拱。臥室門被推開,池野撩起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一腦門的汗。“大哥,”池一諾站起來,“怎麽樣了?”池野把毛巾投進冷水裏洗:“剛退燒。”池一諾坐了迴去,又站起來:“我能過去看看嗎?”得到哥哥的首肯後,小姑娘撒丫子就往屋跑。毛巾被擰幹,搭在懸著的晾衣繩上,又抻了下邊角拉平整,池野坐到個靠背椅上,摸出根煙點燃,猩紅的火苗明亮閃動,吐出淡色的煙圈。還好找到了。雖然他很想衝這家夥踹一腳,又跑到河邊,不知道這個季節雨水多,容易決堤嗎。還把自己給弄傷了,抱起來的時候就暈了過去,迴來後一摸,好家夥,又開始發燒。怎麽這樣容易生病。風吹不得雨淋不得的,說兩句就甩臉子,也是,一個連瓶蓋都不肯自己擰的人,被自己吼滾出去,肯定氣惱壞了,扭頭就走。但也不能還想不開啊。池野有點不太確定他的身份了,自尊心這樣高,真的是做那種活的嗎?但眼下這不是重點,早上聽到柴大牙說昨夜送來個無名屍,又聽人接一句在殯儀館見到了他,差點沒給自己嚇死。媽的。說話別這樣大喘氣啊。聽說分開後他就自己沿著河邊走了,暴雨傾盆,池野把陳向陽送迴家,就撐著傘去岸邊找人。不放心。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真壞了事。還小呢,要是做錯什麽事,也有改的機會。前提是別出什麽意外。他找得都快放棄了,想著這樣大的雨,估計人也不傻,跑哪兒躲去了,不太抱希望地走最後一段路時,終於聽見了微弱的唿救聲。池野第二次把人抱在懷裏,還是生出和上次同樣的感覺。他好輕啊,就像朵輕飄飄的蒲公英,風一吹就沒了。用熱水簡單地擦拭,陳向陽幫著又給換了幹淨的衣服,大夫趕來打了針,那張桃心小臉燒得酡紅,睫毛微顫,舌尖好像被他咬破了,嘴角有一點點的殷紅。忙活到黃昏,終於燒退了。長長的煙灰落在地上,池野如釋重負地向後靠在椅背,怕的就是反複發燒,尤其是夜裏,大夫交代過了,晚上一定要看勤著點。那這幾宿,自己支個床,跟他睡一屋好了。“哥,”陳向陽探出腦袋,“他醒啦!”池野把煙蒂碾在煙灰缸裏,站起來大步走向臥室,屋角的茉莉開著,若有似無地飄著點清香,那人靠在床頭,正好抬起眼睛看過來。眸子清淩淩的。出了汗,臉上還有淺淡紅暈。“池野。”佟懷青張口,音色也很幹淨好聽,像薄荷葉。突然笑了一下。“謝謝你。”這個笑結束地太快,轉瞬即逝。池野愣了下。怎麽說呢,池野讀書沒到底,隻依稀記得上學那會老師教過的一個成語。活色生香。第11章 說不上來,但這個成語,太適合佟懷青了。他身上穿著自己的一件淺色短袖,柔軟的棉質布料鬆垮垮地堆著,不合身,露出一大片的肩頸,隱約閃著很細膩的白,頭發沒來得及洗,亂蓬蓬的,估計唿吸還燙著,唇瓣很紅,揚起的那點的弧度,就像深夜露重時,驚鴻一瞥的海棠花。池野多看了兩眼。其實他還是不在意相貌,隻是覺得,這個笑蠻好看。“哇!”池一諾趴在床沿上亮起嗓門。“佟佟哥哥,你終於開口了。”剛剛的小意溫柔消失無蹤,佟懷青又恢複冷淡,輕輕“嗯”了一聲。“餓嗎,”陳向陽在旁邊跟上,“廚房裏有綠豆湯,蒸南瓜,菜麵糊糊也有。”佟懷青清清嗓子,聲音很低:“有點。”他有兩個多月說不出話了,剛剛被暴雨淋過一場,高燒昏睡中,感覺自己躺在個堅實溫暖的懷裏,有人小心地端著碗熱水,一點點給他喂進去。嗓音沒有想象中啞。腦袋的脹痛勁兒也好多了。除了腰,還在疼。清甜的綠豆沙應該加了冰糖,舀起吹吹,黏糊糊地掛在白瓷小勺上,佟懷青端著碗小口地咽下,軟爛可口,溫度正好。池一諾跟在二哥屁股後麵進廚房,出來的時候也沒閑著,手裏拿著半根黃瓜,咬得嘎嘣脆。池野看眼佟懷青的慢條斯理,又瞅了眼池一諾的生龍活虎,突然覺得有點別扭。“行了,都去睡覺,”他揮手趕人,“明早還要上學。”周一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小學生或初中生。陳向陽已經有點打嗬欠了,壓著池一諾出去刷牙洗漱,邊走邊鬥嘴,門沒完全闔上,露著條小縫,池野迴頭,佟懷青已經把碗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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