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公子,一晃眼都過去了這麽久,我還是想這樣稱唿你。

    從這封信的第一個字落在紙上開始,我就預計到了,這會是一封帶著濃濃的懷舊和傷感氣息的信,帶著落在我身上的風風雨雨,帶著我的得意和失意,風塵仆仆地抵達你麵前。

    五年來,關於程落薰到底應該愛林逸舟還是愛你的紛爭,從來就沒有消停過,我也曾經懷著惡作劇般的心情看著那些姑娘為了你們倆爭得麵紅耳赤,卻仍然辯不出個輸贏來。

    內心深處,我知道你才是那個值得程落薰去愛的人,但這是理智挑揀的結果,而不是純粹出於荷爾蒙的衝動。

    在“深海”中,你要跟林逸舟競爭,到了“深海2”又多冒出一個陸知遙,連我都替你著急,究竟是命運的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明明應該是你,她最先遇到的那個人,明明是你。

    後來我很少再寫你這樣的男生,溫和,正直,有情義,有擔當,永遠耐心妥帖,永遠不計迴報,總是壓抑著自己內心激越的情感,你所受的委屈和挫敗通通隱忍於偉大的沉默之中。

    你絕非青春年少時落進眼睛裏的那一點灼目的光彩,卻是被舊年月打磨出來的幽暗光澤,要讀懂你的價值,以程落薰的資質,恐怕還需要很多年。

    “我愛你,並不僅僅意味著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愛你,就代表我承諾永遠不會傷害你。”

    這是兩部“深海”寫下來,我自己記憶最深的一句話,因為這句話,你在愛你的那些人心裏,幾乎成了神。

    你真的做到了嗎?我想,你的確盡了最大的努力去維護程落薰逐漸崩塌的世界,然而她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卻也是由你親手造成。

    我知這非你本意,當我說出這句話,內心也隻有悲憫。

    你是整個故事中,我最不忍談起的一個人物角色,我對你有著太多太深的歉意,從你遇到那個因為失戀,在人群裏毫無顧忌地大哭的女生開始,你就被命運選中了,注定此生要做一個長情卻得不到相應迴應的人。

    沒有人愛程落薰比你更多,哪怕是林逸舟。

    我想她一定也知道這件事,她對這份感情太篤定,太有把握,反而惶恐地了解到,自己其實並不配被這樣的你,這樣愛著。

    唐熙出現的時候,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不知道這個詞用得是不是那麽恰當,但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我以為,你會迷途知返了。

    可是你用行動再一次證明了自己曾經的承諾並非一時的心血來潮,你在接到康捷的電話的第一時間,就決定飛去拉薩探望生病的程落薰。

    唐熙在你背後,拳頭攥得那麽緊,牙齒幾乎都咬碎了,可是你什麽都顧不上。

    你要去。

    盡管那個女生一次又一次地婉拒你的關心和愛,盡管她一再愛上那些不夠專注的人,盡管所有人都明示你,她不值得,可是,你要去。

    最後的結果我們都知道,你再一次铩羽而歸,一次一次再一次,你執迷不悔。

    我一直在想,在“深海”這個故事中,如果程落薰代表了少女們桀驁不馴的靈魂,林逸舟代表了青春中孤獨和傷痛的部分,康捷展現了蛻變和重生,陸知遙提供的是人生的另外一些可能,那麽自始至終貫穿於其中的你呢?

    我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想這個問題,後來,我想,你代表的是這個故事的故鄉,那一種原始的鄉愁。

    隻有你,自始至終沒有改變過,從開始到結束,你所期待和渴望的,你所付出和從未宣之於口的,你的守候和等待,你微笑的麵孔下深深的失落和疲憊,還有,你對待程落薰的感情,種種種種,一如往昔。

    很多人問我,到底最後程落薰和許至君在一起了嗎?他們沉默相對是什麽意思?

    我想,那沉默中包含了太多,因為太過於複雜和沉重所以無論用哪一個詞語都顯得太過於輕率。到了那個時候,你們會不會在一起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們終究學會了原宥,關於自己,關於對方,還有不那麽美好、真實地痛過的青春。

    溯洄從之,願你的人生有新的執迷不悔。

    隔著光陰,我閉上眼睛想起你,依然能夠想起那一年山上吹過的風,你逆著光,安然無恙。

    獨木舟

    2013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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