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我媽一點非正常反應都沒有,還給我做了一桌子的菜叫我吃。

    我有點不高興,我還病著呢,編了個那麽爛的謊言把我騙迴來,原來是菜吃不完。

    不過我還是要承認,外麵的東西再好吃,也沒有家裏的飯菜好吃。

    我正專心致誌跟一個豬蹄做鬥爭的時候,我媽開口了:“那個事不是跟你開玩笑,你爸昨天打電話來了,說是肝癌,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想見見你。”

    我像個白癡一樣,呆呆地聽我媽說著我親生父親不久於人世的消息,碗裏還擺著半個沒有啃完的豬蹄。

    這種感覺……好奇怪,一個血管裏跟我留著一樣的血液的人,卻也是我完全不存在於我記憶當中的人,一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同時又是塵世中最陌生的人,這些矛盾的,對立的關係,就像我跟他的關係。

    可是為什麽,我會覺得鼻子酸酸的,為什麽,好像要流淚?

    我對我媽笑了笑:“媽,我吃飽了,那個事……你容我想想。”

    我轉身進房間之前,我媽在我身後說:“這個事情誰都不逼你,你自己做選擇,反正他也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你也不欠他什麽。”

    我靜靜地關上門,然後,整個身體像泄氣的氣球,疲乏而無力地順著門往下滑,直到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說:你自己做選擇。

    而其實,我一直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在我生命中扮演一個主導者的角色,在所有我迷惘不知方向的時候,他為我抉擇,把我所有的苦難都拿過去,由他承擔。

    當年周暮晨曾經跟我說,要學會做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也許是我天賦不夠,在我踽踽而行的這些年裏,始終沒有學會不動聲色。

    關於父親的概念,僅僅是我小學的時候老師寫在黑板上的一個詞語,並不具備實質的意義。

    我還很清楚的記得老師跟還很小的我們說:一個人自然可能沒有子女,但卻不可能沒有父親。一個父親高度的責任感就是一個家庭穩定繁榮的基礎。一個好父親不一定很有錢,很有錢的父親不一定就是好父親。

    這些話對於一個年僅幾歲的孩子來說還是顯得有些深奧了,可是對於沒有童年而言的我來說,卻是莫大的諷刺。

    無論我將來過得好或不好,幸福或者不幸福,快樂還是不快樂,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我都是個沒有父親的人。

    我當然知道我媽不是神奇的雌雄同體的生物,可是對於一個“生而不養”的男人而言,他究竟有沒有資格被稱為“父親”,這是一件值得商榷和玩味的事。

    或者我這樣說也不是很準確,關於父親的迴憶,並不是一點都沒有,至少在我6歲之前是有的,隻是後來在漫漫的成長道路中,我的記憶自行封閉了一些不那麽愉快的曆史,想營造出一個全新的我,而現在,隨著父親這個電話,所有塵封的往事都爭先恐後地從上鎖的記憶匣子裏撲落出來。

    我知道我不是忘記,隻是盡量不讓自己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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