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銘和青兒都是習武之人,又走得極小心,直至走到暖陽的房門之外,也不曾發出一點聲音。

    墨銘是想偷偷的悄悄暖陽是在幹嘛——他恨不得掌握暖陽每一刻的行蹤和動態,不是要管她,隻是想知道,似乎那樣自己才安心——青兒則是怕暖陽聽見墨銘來了,又擺出一副倔牛般的死樣子,倒不如不讓她知道,讓墨銘看見她嬌柔可憐的一麵,興許對兩人的和好有幫助。

    兩人輕手輕腳的停在門口,青兒立刻退到一邊,見墨銘朝她揮了揮手,才沉默著福了一福,躬身退了下去。

    因夏日炎熱,外麵的房門敞著,朝裏走了幾步,穿過陰涼幽深的玄關,便是雕著喜鵲登枝式樣的拱形門,門裏還掛著一襲珠簾,那珠簾俱是淺粉的水晶穿綴而成,被門外鑽進來的風微微吹起,發出極輕的叮咚之聲。

    透過珠簾,墨銘一眼便看見那張寬大的紫檀木床的床角,被銀屏托花鳥屏風遮擋了大半,稍稍向前走幾步,便能看見帳架上垂下的淡紫色羅帳,和一襲從床沿上隨意垂萎的月白色長裙。

    墨銘的心被那月白一刺,竟然忽然疼了起來,他調整了半晌才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抬手一掀那珠簾,那珠簾立刻發出水晶撞擊的琅琊之聲。

    床上那月白色的裙角微微一抖,也不知是風動了,還是人動了,卻隻是那麽一瞬,讓人覺得隻是眼花了。

    “暖陽……”墨銘進了門,饒過花鳥屏風,立在斜靠在床、脊背衝外的暖陽身後,想坐過去抱抱她,卻僵了手腳,一動都不能動。

    暖陽這才慢慢坐起來,後背有些僵直,也不迴頭,隻是麵朝裏那樣坐著,頭顱微垂,隻露出大半纖長的脖子,雪白細膩,猶如凝脂。

    墨銘在心底輕歎了一聲,雙腳俱向前邁了一步,卻立刻停了下來,安靜了半晌才道:“這幾日越國公主就要進門了,你總該迴家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方才還柔弱可憐的暖陽身子一擰便目光淩厲的看向墨銘,不施粉黛,嘴唇微微發白,若不是那雙微紅的雙眼淚盈於睫,隻怕看見的人會以為這人是冰雕雪刻的。

    “……”

    墨銘微微一怔,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暖陽卻微晃著起身,逼近了墨銘,冷笑道:“你來找我迴家,竟是為了這個?”

    “……”

    墨銘不知道自己找她迴家到底是為了什麽,隻是希望暖陽能迴去,不管為了什麽……

    他今日雖然去了軍營,卻一直魂不守舍,他身邊的幾個副將都察覺到他的不對,問他,他卻閉口不談,好不容易挨到了酉時迴家,卻聽墨霖和墨炎說,暖陽留在了偷香閣,今日一天都不曾迴來。

    墨霖和墨炎本來以為他會吃驚著急,並立刻派人去把暖陽接迴來,誰知他卻隻是一副雷打不動的麵癱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大哥,你們吵架了?”墨炎連忙跳過去問,心裏雖然已經給了自己肯定的答案,卻仍舊希望墨銘說沒有——誰知墨銘卻毫無反應,不但沒表情,不說話,反而繞過兩兄弟,朝海瀾居的方向走去。

    “大哥……大嫂不在……”墨霖本想讓墨銘靜一靜,不去煩他,見他如此,終歸還是提醒了一句。

    墨銘這才停住了腳步。

    他在心裏對墨霖說,你們的大嫂,她在,隻是鑽進了別人的身體裏,咱們都不認得她。

    暖陽不是說了嗎,原本的海瀾公主,就是六王爺送來的那個舞姬,也叫莫顏的。

    他有很多話該跟她說——向她道歉,解釋,問問她這一年多過得可好……

    可是不知道怎麽的,他這樣跟自己說了一天,也沒從軍營迴來——其實,今日軍營無事,隻要點了卯,誰也沒要求他幾點放衙,他卻好像在躲著什麽,偏偏要跟著守到最後一刻才出來。

    直到現在,他也在跟自己說,去找莫顏,她才是真正的暖陽,自己從死人堆裏扒出來的那個海瀾公主。

    可是他的雙腳像被釘住了,在聽墨霖說“大嫂不在”之後,再也邁不動一步。

    墨霖見墨銘猶豫,心念一動,緊走幾步走到墨銘麵前,煞有介事的說道:“大哥,隻怕這一兩日越柔就要來了,然後大婚……大嫂是當家主母,她不在,怎麽能成?那不是讓所有賓客看咱們墨府的笑話?”

    墨銘終於找到了一點說服自己的理由,急急的點頭。

    墨霖心裏有些無奈,心想,自己這位大哥當年是怎樣幹脆利落的一個人,怎麽為了大嫂,變成了這樣?嘴上卻不敢說,隻是繼續勸道:“就算不怕賓客的笑話,越柔一進門就見大哥和大嫂鬧別扭,大嫂竟然還搬出去住了,她以後能對大嫂敬重?”

    “正是這樣。”墨銘終於說出了進門之後的第一句話。

    墨炎幾乎雀躍了,轉身就要跑:“我去接大嫂迴來!”

    “等等!”墨銘身形一閃,已經攔在了幾丈開外的墨炎麵前,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般說道,“我去吧,你去,隻怕她不肯迴來。”

    “呀?”墨炎知道大哥墨銘從前不喜歡熱鬧,更不會輕易去酒樓商肆,生活單調無趣的很——他現在,居然為了大嫂,肯“拋頭露麵”了嗎?

    墨霖卻哈哈大笑:“這樣最好!正好有點兒想念偷香閣的飯菜了,不如咱三兄弟都去,在那兒吃飽喝足了,再帶著大嫂一同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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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青兒說這幾日要添個新菜品,我還沒嚐過,不妨今日就去嚐嚐!”墨炎更是興奮。

    為了方便接暖陽迴來,除了三人騎馬之外,還特地讓老李駕了輛八寶香車過來,誰知出門沒多久就有人指指點點偷偷猜測,等到了偷香閣門口一停,更是有無數好奇的百姓圍了過來。

    ——*——*——

    “暖陽……”墨銘早沒了運籌帷幄的將軍風度,甚至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對暖陽說,隻是無奈的叫著她的名字。

    暖陽聽不見他的解釋,更是難過,冷笑了半晌才道:“好啊,就算我是個冒名頂替的,也披著這具皮囊,若真的在這個時節沒了,你也沒法跟賓客親朋交代,憑白落了安國侯府的麵子……好啊,我迴去。”

    墨銘雖然聽她語氣發酸,卻終歸肯跟自己迴去了,一顆心立刻輕鬆了不少,忙道:“正是這樣。”

    他本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心裏高興,想表示一下讚同而已,誰知他在說了這句話之後,暖陽的表情更加難看,兩顆晶瑩的淚珠毫無防備的滾落下來,迅速的流到腮邊。

    暖陽倔強的大力擦去眼淚,冷笑道:“但是,你得給我好處。”

    “好處?”墨銘想不明白。

    “可不是?就是群眾演員還得有出場費呢,我憑什麽不要好處?”暖陽幾乎咬碎了銀牙。

    墨銘皺了皺眉頭。

    他雖然不是特別明白暖陽的話,卻也理解了個大概,心裏想說你是墨家主母,長房嫡妻,哪能和那些伶人相提並論?嘴上說不出來,隻是忍著煩悶問道:“你要什麽?”

    暖陽的淚水立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滴滴答答的落在豆青色小襖上,轉眼便把胸前的繡線都浸濕了。

    她哪裏真的想要好處?她哪裏真的要當群眾演員?她隻是望眼欲穿的等著墨銘來接他,誰想到,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終於來了,卻是因為越國公主就要進門,墨霖就要大婚!她這個長房嫡妻必須在親朋好友的麵前笑容滿麵的出現!

    原來,人家不稀罕自己,卻要稀罕這具皮囊!

    她本不願答應,卻不忍真的因此讓安國侯府成為京中眾人笑話的對象——對她而言,那是她的家,家裏有她的親人……哪怕沒有墨銘,也有墨霖、墨炎,也有徐媽媽、齊媽媽、青兒、蘭兒等人……

    再說,就算離開,她也得迴去一趟的,因為她必定要把靈兒帶迴來,索性借著這個理由迴去,免得今後沒有機會。

    她的淚水流了半晌才被她忍耐住,接著墨銘的話茬,做出一副冷漠的樣子說道:“我要這偷香閣。”

    她本想說她要靈兒,卻怕墨銘不許——雖然這孩子跟墨銘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名義上也是墨家的嫡長女,是入了族譜的,哪怕不好好教養,將來隨便找個人配了,抑或是沒到出嫁的年齡就夭折了,也不能被自己隨意帶出府去。

    不如,到時候再說。

    要了這偷香閣,她和靈兒的生計便有了保障,然後再想法子賺錢,以免坐吃山空。

    她雖然對這不確定的未來充滿了恐懼,卻隻能如此——因為事到如今,有些事兒,不是他所能選擇的。

    所有的主動權,都掌握在墨銘手裏。

    “……好。”墨銘半天才說出這麽一個字來,抬眼見暖陽又哭了,心疼得好像連唿吸都要停止了,忍耐了半晌才忽然說道,“暖陽,給我些時日想清楚好不好?我現在什麽也不能說,因為我自己都……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一年多來,我早認定了你就是我的妻子,跟我生日與共的那個人……可是你忽然告訴我,你不是你……我實在……”

    他亂七八糟的說了幾句,自己都不知道要表達什麽,但見暖陽的淚卻似乎止住了,連忙繼續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哪怕毫無條理:“我是男人,總要有擔當……言出必踐……在我想清楚之前,我還不能承諾什麽……一旦想清楚,就絕不更改。”

    ————*——表錢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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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帶淚遁……(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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