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氣唿唿的看著墨銘,隻等著他給自己一個交代——她倒是要看看,這個男人該怎麽跟自己解釋,怎麽為那個外表柔弱、內心陰暗的女人開脫。

    墨銘卻隻是低著頭,思緒早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暖陽這才想起,今晚的他跟平常不太一樣。

    他這樣安安靜靜的坐著,從側麵看,跟墨霖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可是,連暖陽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一向覺得墨霖俊美絕倫,豐姿清華,連小墨炎都又好看又順眼,怎麽眼前這個男人卻怎麽看都討厭。

    “我接湘湘進門前,就曾經答應過她,隻要她活著一天,我就好好對她,不論她做了什麽,都依著她寵著她,不讓她受任何人的欺負……哼,當時我想,這有何難?我要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還何談保家衛國?誰知道,她自進墨府大門那天起,就不為母親所喜,後來,你也嫁進墨府……她就更加沒有立足之地了。”

    “墨將軍,請你把話說清楚,什麽叫我嫁進墨府,她就更加沒有立足之地了?!”暖陽聽他用那樣的語氣說起湘湘,已因替海瀾公主不值而憋出內傷,現在有聽墨銘似乎在埋怨海瀾公主欺負湘湘,更加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不可理喻,“你怎麽不說,你把她接進墨府為妾,我暖陽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海瀾雖然是大興的附屬國,卻也與大興交好數十載,你又是海瀾國的和親公主,母親何時對你疾言厲色、冷嘲熱諷過……”

    “母親對湘姨娘疾言厲色、冷嘲熱諷,也要算在我的身上嗎?!”暖陽更加覺得墨銘顛倒黑白,正要跟他爭論下去,忽然發現正經問題還沒解決,自己差點被他帶進了溝裏,連忙把話題收了迴來,“別的不說,隻說她派然兒給靈兒灌酒這件事兒——墨大將軍,你是不是靈兒的親爹啊?你的親閨女差點傻了,你居然在這兒跟我吵這些陳年舊事?!”

    “暖陽,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我知道啊,你是奉母親之命來為墨家傳宗接代的,是不是?”暖陽滿臉都是冷笑,“或者,你是來告訴我,湘姨娘還活著,你沒法兒跟別的女人生孩子,不然就違背了你們之間情比金堅的諾言,沒依著她沒寵著她,還讓她覺得被我這個正妻欺負了,是不是?墨大將軍,暖陽早就說過,在墨府,我有靈兒了,傳宗接代的事兒,你找別人去!誰愛給你生就給你生去!”

    “你為什麽不聽我說完……”

    “我為什麽要聽你說完?難道我聽著惡心,還必須繼續惡心下去嗎?!你要是不高興,就像個長舌婦一樣去沐華居跟母親告狀!讓母親做主休妻!放你、我、湘姨娘每人一條生路!”

    “你明知我不可能休你,別說你是海瀾公主……”

    “因為我是海瀾公主,你就不可能休我?海瀾是彈丸小國,你大興地廣人多,兵強馬壯,還在意這些嗎?你要實在在意,怕以後跟臧國對陣時少了海瀾國的那點助力,就偷偷放我走,放心,我不迴海瀾!我找個氣候相宜、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好好過我的日子去!”

    “……你迴不去了。”墨銘所有的話都說了一半就被暖陽堵住,現下終於見暖陽說完了,安靜了半晌,才皺著眉頭說道。

    為什麽?

    暖陽在心裏問著,卻不願意衝墨銘低頭,隻是背對著他,狐疑不定的猜測。

    “就在前幾日,海瀾政變,多倫王暖洪飛殺了你的父皇,囚禁了你的母後,你哥哥暖榮太子剛一上岸便被多倫王埋伏在港口的部署劫殺,你皇嫂周氏當場被刺死,暖榮太子被打入死牢,生死不明。”

    “!!!!!”

    若不是扶著桌角,暖陽幾乎跌坐在地上!

    父皇,母後,暖陽從來沒見過他們,自己對他們並沒有什麽親情可言,哥哥嫂子也隻是短暫的會晤和相聚,就算有了些感情,也不會太深吧,可是,為什麽此刻,自己會這麽難受?好像有千百隻帶著刺的手在抓,在擰,在往不同的方向撕扯……

    “你為什麽這麽冷漠的告訴我?”暖陽一步步的逼進墨銘,心裏所有的痛楚都向他發泄出去,仿佛這些痛楚根本就是他帶來的,“我傷了手,你說我從前挨上一箭都不會疼,現在怎樣?你要看看,我遭逢劫難,我的心會不會疼??!”

    “你早晚都會知道,”墨銘原本黑亮的雙眼早已黯淡下來,麵無表情的看著暖陽,一雙手掌在長長的袍袖裏握成了緊實的拳頭,努力控製著自己想把暖陽抱在懷裏的欲望,“我已經押下了三封多倫王寫給你的信件,明天還有一封會送到,上麵寫著,如果還見不到你的迴信,他就殺了……你的母後。”

    “……”暖陽渾身上下的力氣仿佛被抽幹了一樣,雙腿立刻軟了下去,若不是被墨銘接在懷裏,恐怕早就癱坐在冰涼的地麵上了。

    “暖陽,”墨銘把暖陽緊緊的攬進懷裏,稍稍仰著頭,下巴輕輕的抵在暖陽的頭頂,聲音也終於放柔,“哭出來吧,你好好的哭一場,咱們再想辦法。”

    那不是我的父母親人……

    暖陽努力告訴自己,那些人,和自己毫無關係……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眼淚還是默默的、不受控製的流了出來……她哭得極其壓抑,一聲不吭,一動不動,隻是眼淚崩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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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你跟從前不同了,沒想到你還是這麽……暖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不怕誰聽見,愛誰誰。二弟說了,你若還像從前那樣憋在心裏,身子會支持不住的……”

    暖陽聽墨銘的聲音就在耳邊,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像鴕鳥一樣躲進了他的懷裏,終於哭出聲來:“我哭不哭,跟你有什麽相幹?!”嘴上這樣說著,連身上都覺得精神了些,七手八腳的把墨銘推出門外,隨手在裏麵插上了房門,身上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好吧,想哭我就哭,不管這傷心到底從何而來。

    ——*——*——

    第二天一早,暖陽發現自己的眼睛紅腫的厲害,定是昨夜哭過了勁兒,好在海瀾公主遭逢這樣大的災難,哭一哭也算正常的,又想到墨銘說今天那位多倫王的信就要到了——至於他怎麽知道的,暖陽猜測,海瀾定然有他的密探——索性做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微揚著下巴讓蘭兒幫自己梳洗。

    她幾乎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控製自己的情緒了,半晌才發現一旁施禮的怡兒總是欲言又止,心裏罵道,難道還有什麽事兒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來,就一起來吧!看本公主會不會皺一皺眉頭!

    “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暖陽麵無表情的說道。

    怡兒左右看了看,見似乎的確是衝著自己說的,才緊走幾步跪在暖陽麵前,沒說話就先紅了眼睛:“少奶奶,然兒昨夜跳井自盡了!”

    “……”

    饒是暖陽做好了思想準備,一顆心還是撲騰一聲跳起多高,帶得熱乎乎的血液一直衝到腦門:“人呢?”

    “今天早上廚房的張嬸去提水才發現的,早就……早就……沒了摸樣……”怡兒和然兒畢竟一起長大,想到然兒的屍體從水井裏打撈出來的慘狀,壓抑的低低抽泣起來。

    那股熱乎乎的血液一波又一波的衝撞著暖陽的腦門,似乎那血液想衝破了腦殼,從裏麵噴薄而出似的,暖陽無力的抬手按住被衝撞得最厲害的地方,半晌才稍稍平靜些,沉聲問道:“屍首呢?”

    “在後院,等著少奶奶的示下。”怡兒哭道。

    “把然兒的屍首送去瀟湘苑,交給湘姨娘。”

    “少奶奶,這……”侍立在一旁的蝶兒和怡兒等人差點沒跳到暖陽身上來,“使不得!大少爺會……”

    “誰是你們的主子?我,還是大少爺?!”暖陽怒道。

    “蘭兒去。”蘭兒正好把暖陽頭上的最後一縷散落的發髻盤好,立刻轉道暖陽麵前,淡淡的說道,“少奶奶,讓蘭兒去吧。”

    “碧兒也去。”蝶兒和怡兒雖然已經來換班,碧兒卻知道昨晚暖陽哭了一夜,一直不敢離開,此刻更是主動站在了蘭兒身邊。

    暖陽心裏有些驕傲——碧兒倒罷了,她沒想到一向膽小怕事的蘭兒竟然也會在此刻站出來,再見她一臉堅毅,並不是委屈求全的表情,讚許的點頭道:“好蘭兒,你這就去,我隨後就到。”

    “是。”蘭兒微微一福,轉身走了出去,毫不拖泥帶水。

    暖陽這才轉向臉上略略浮現出焦急不解的碧兒:“你好好看著小小姐,別讓她少了一根汗毛。”

    碧兒這才明白過來,毅然點頭道:“少奶奶放心。”也擰身走了出去。

    蝶兒和怡兒站在一邊,似乎拿不定主意似的互望一眼,徐媽媽和齊媽媽便已經齊齊的走過來,親手幫暖陽套上銀紅團花滾白狐皮鬥篷,先後說道:“老奴陪少奶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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