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做了,又是在少奶奶的地盤上,怎麽可能無一人發現?或者說,無一人幫忙?”季平仿佛不是在說一樁陰謀,而是在討論誰偷吃了昨晚剩下的點心,如平常一樣淡淡的笑著,“少奶奶,休怪季平多事,家賊難防,您此刻最需要找到的,是海瀾居裏的蛀蟲。”

    從前,暖陽不太願意在海瀾居多費心思,因為這兒根本不是自己的久居之地,就像在租來的房子裏不會徹底的修理壞掉的馬桶一樣,此刻出了這樣的事兒,卻不一樣了——馬桶可以不修,馬桶裏的毒蛇卻是必須除殺掉的。

    暖陽聽季平說得頭頭是道,誠心請教道:“你有沒有什麽除蟲的法子?”

    “除蟲?”季平輕輕的笑了起來,唇角勾起了溫柔的弧度,看著暖陽的深眸如夜星熠熠生光,“好吧,除蟲。湘姨娘買通那條蟲無非三種手段,一為情,二為利,三為嚇。海瀾居的人,湘姨娘想以情動之,幾乎是死路一條——除非那人和湘姨娘在墨府之外便是舊相識,這樣的人如果有,一定不多,隻要摸清了她們的底細,就不難猜測了……”

    “海瀾居的奴婢隻有三種,墨府的家生子、我的陪嫁和前幾日買來的怡、然兩個丫頭……”暖陽說到這兒,立刻想起墨霖對怡、然兩個丫頭的懷疑,一邊迴憶一邊說道,“怡兒祖居南疆水城,後因大旱,四歲那年被父母所賣,六歲被吳媽媽買來京中教養;然兒是來自漠城,由寡母撫養到七歲,因母親生了重病,不治而亡,才賣身葬母,買主正是被吳媽媽派去漠城辦差的一位管事……”

    “漠城?季平聽說過這個地方,在京都之北,一年多前的斷馬坡之役,便在漠城附近。”說到這兒,季平那雙閃亮的眼眸忽的黯淡了下去。

    “斷馬坡之役?”暖陽聽著耳熟,卻想不起來是什麽。

    “就是大興國和臧國的生死之戰,咱們安國侯府的墨家大少爺正是在斷馬坡之役中一戰揚名,隻因臧國三十萬大軍被他殺得幾乎全軍覆沒……”季平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怕被人發現暖陽在此處和自己私會,四處探看了一番才轉迴來繼續說道,

    “再說這利,便是錢財和利益。季平想,少奶奶的海瀾居中不太可能有人願意為了湘姨娘的區區錢財便來謀害小小姐,倒是這利益……季平忽然想起了丹兒姑娘,此刻便是被湘姨娘用利益這兩個字收買了。”季平怕耽誤的時間太久,隻能長話短說。

    暖陽想到丹兒昨夜的作態,冷笑道:“你是說碧兒吧?湘姨娘不會找碧兒,碧兒一時之間也不會投靠湘姨娘。”

    “這是為何?”季平聽暖陽說得這樣肯定,不免有些好奇。

    暖陽卻不願把碧兒和李義的事兒告訴季平,隻能推脫道:“這是別人的秘密,我不願說,你隻知道這一點就得了。”

    季平雖然奇怪,卻並不糾纏,淡然一笑,繼續說道:“碧兒既不可能,湘姨娘又不太有資格恐嚇到海瀾居裏的什麽人,少奶奶隻從然兒姑娘著手就好。”

    暖陽心裏一沉,若說恐嚇,碧兒不會是因為有把柄抓在湘姨娘手裏,被她恐嚇了吧?

    季平見暖陽的臉色,似乎心裏有了什麽主意,卻不想跟自己說,大概也和方才碧兒的秘密有關,便拱手告辭:“少奶奶,季平不敢停留太久,祝少奶奶早日找到元兇,除蟲成功。不過,季平有一句話,望少奶奶上心——夫人雖然對少奶奶不是真心,卻多少可以給少奶奶些依靠,請少奶奶小心些,除蟲便好,不要傷了自己的根基。”言罷,再次拱手告辭。

    暖陽當局者迷,此刻被季平一番指點,心裏立刻敞亮了不少,隻是對季平的好奇卻增加了幾分:他究竟是什麽人,僅僅憑著自己的隻言片語,便能分析出這番道理來?看來,若能得到此人的助力,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隻是……暖陽啊暖陽,你真的隻是想得到他的助力而已嗎?

    ——*——*——

    “少奶奶,您今晚為何總這樣看著碧兒?”

    明日就是靈兒的滿月之宴,蘭兒被留在西暖閣貼身看護靈兒,蝶兒和怡、然二人又辛苦了一日,暖陽讓她們三人好生歇著,不要明日沒了精神,隻留碧兒值夜。

    這原是碧兒做慣了的,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領著小丫頭們伺候暖陽卸了釵環,更衣洗漱解開發髻,卻見暖陽一直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忍不住嗬嗬笑著的問道。

    “我覺得,你和從前不同了——似乎長大了不少。”暖陽靠坐在被窩裏,錦絲大被隻拉到胸前,兩隻胳膊放在被子外麵,笑看著碧兒把滋潤雙手的乳脂薄薄的塗抹在自己的雙手和手臂上。

    碧兒的手稍稍頓了一頓,淡淡的笑道:“奴婢死裏逃生,多活一天都是賺的,反倒把一切都看開了。”

    “湘姨娘沒找你的麻煩吧?”暖陽試探道。

    碧兒臉色淡然的搖頭,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您別看她不言不語,天天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人可精明著呢——連水兒都改了口,她沒什麽證據,又怎麽會去觸大少爺的黴頭?”

    “我不信,就算她一時不說,也早晚會說的——你如今不但是我身邊的人,還是大少爺房裏的人,我不信她能把那件事咽在肚子裏一輩子。”暖陽看不出任何破綻,隻能拿話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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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事兒的時候奴婢很是怕死,隻要能活,什麽都願意做,如今這麽過了些天,義哥也走了,才知道這樣的日子一眼看不見頭,實在沒什麽意思。湘姨娘若告發了我,夫人又追究,也無非是早日超生。奴婢這輩子沒活好,但願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不再為奴為婢。”

    “興許……你能為大少爺生個一男半女,日子就好過了。”暖陽仍在試探。

    碧兒驚訝的抬頭看了看暖陽,見她似乎十分認真,無奈的笑道:“像少奶奶這樣拔尖的人都……”她話說到一半兒,似乎覺得這樣的話不是她這樣的身份該說的,連忙住了嘴,偷眼看暖陽似乎並未在意,才暗暗噓了一口氣,“奴婢猜著,那不是大少爺的性情。”

    暖陽見她一直語氣淡淡,一點緊張慌亂的痕跡都沒有,迴顧她做通房之前的脾性,似乎也不是演技那樣高超的人,一顆心便放下了一半。

    不是碧兒,這樣很好,否則,自己從前的計劃便要前功盡棄了。

    ——*——*——

    靈兒雖然是女孩兒,卻也是墨府的第一個孩子,有不少京中世家都來相賀。男人們自在前院喝酒說話,女眷們都安排在前花園的翠庭閣,那兒寬敞,擺上七八桌都不嫌擁擠。

    大興國的規矩是,隻要是喜宴,都會帶著自己家裏的少爺小姐和眾人相聚,一則喜慶熱鬧,二則可以讓孩子們親近些,從小便結成一張小小的關係網。

    此刻便是如此。

    大些的女孩子還好,老老實實的坐在一塊兒說話,不管內裏怎樣,在外人看來,是溫馨融洽的,那些小孩子就可怕了,淘氣打鬧的大有人在,即便有各自的奶娘和丫頭追著,也難免惹出點小禍端。

    這不,禦史府的四歲的小少爺剛剛打爛了一隻釉上紅五彩瓷碟,禦史夫人王氏連忙跟楊氏和暖陽道歉:“……這小孩兒最是讓人頭疼,一刻都離不開人,眼不見的就惹禍了,我家婆母昨兒還說呢,這孩兒多雖然是好事兒,人丁興旺,可是也太鬧人了不是?你看人家安國侯府,多清閑自在!”

    楊氏見很多同齡的世家女眷都在享受兒孫繞膝之樂,比對自己,本來就已經不舒服,再聽著這些所謂的道歉,更是十分不爽,即便她掩飾得再好,也難免笑容僵硬,隻能借著誇讚靈兒找迴些麵子:“可不是,我這孫女被媳婦親自教養著,最是乖巧伶俐,將來也必定是個懂事兒的孩子,不會做出任何失禮的事兒來。”

    王氏的笑容越來越尷尬,正要找迴些臉麵,那小少爺便不知從哪兒斜拉拉的衝了過來,撞翻了王氏手裏的茶盅,茶盅裏還有半盞餘茶,被那小太歲一撞,立刻撒了一地,連靈兒的繈褓都濕了點角兒。

    暖陽正不想聽這些人唧唧歪歪,連忙就勢說道:“母親,靈兒的繈褓濕了,媳婦還是帶她去換吧,這大冷的天兒,別濕透了讓她不舒服。”

    “好媳婦,快去吧。”楊氏拍了拍暖陽的手背,暖陽跟眾人告了退,讓季媽抱好靈兒,自己帶著蘭兒走出翠庭閣。

    眼見著繞過前麵的假山就走出前花園了,假山後忽然繞出一個人,笑吟吟的站在暖陽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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