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陸陸續續來了不少王公大臣。


    正慶帝道:“賈清,你怎麽解釋。”


    徐階道:“陛下何必再和此等狂徒多言,毆打朝廷官員,目無朝廷綱紀,應該交由刑部論罪。”


    賈清撇撇嘴道:“徐大人,皇上還沒發話你急什麽,你這是在替陛下做主嗎?還是徐大人你以為陛下是個無能之君,連這點小事都判決不了,還要你來提醒?”


    “含血噴人,……陛下恕罪,微臣絕非此意……”


    正慶帝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這個人,是何黨的重要羽翼。他在朝堂上的很多掣肘也都來自於吏部。


    “說吧,為何在理藩院鬧事。”


    “陛下冤枉小臣了,小臣不是鬧事,而是替自己討一個公道而已。小臣祖上為國盡忠,拋頭顱灑熱血,征戰沙場殺敵無數,立下赫赫戰功,得皇恩浩蕩才換來小臣一家今日的富貴。小臣身為國朝勳貴,深知,小臣個人的名聲關係國朝顏麵,平時都極力愛惜,不敢令陛下失望,令祖宗蒙羞。可是理藩院卻無故汙蔑我通敵叛國,如此行徑實在可惡至極。本來小臣想進宮懇求陛下為小臣做主,將此等汙蔑國朝勳貴,玷汙我朝顏麵的奸臣汙吏繩之以法,砍頭示眾。


    但是又一想,陛下國事繁重,日理萬機,本來就已經夠操勞的了,小臣又怎麽忍心因為小臣的一點個人榮辱來煩擾陛下呢?於是小臣才決定大度一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效仿古之好漢,比武對決解決爭端,不給陛下和朝廷添麻煩。


    真的,方才的比試真的很公平。至於秦大人說小臣手裏的棍子,那也是小臣見他們人數眾多,心下發怵才隨手撿的,估計是根打狗棍之類的。再說小臣一個對他們……一二三四……五六,嗯嗯,足足八個人,也隻是撿了一根棍子而已,他們就太可惡了,什麽桌子板凳賬冊之類的東西全部拿來當武器,太不講究了。陛下,小臣剛才吃了老大的虧了!”


    眾人包括正慶帝全部微張著嘴巴看著賈清,太無恥了……!


    一個人的臉皮得厚到什麽程度才能冠冕堂皇的說出這樣的話?


    你吃了大虧?看著秦光遠等人身上或多或少的棍痕,再看看賈清身上幹幹淨淨的爵袍,正慶帝深吸了一口氣。


    “胡說八道,我們根本沒來得及還手,桌子板凳那是我們躲避的地方,最慘的就是淩州世侄啊,他躲的凳子都被你一腳踹開,然後你飛起一棍子結實的打在他的臉上,你們瞧,就是這裏!”


    秦光遠大聲揭開真相,指著徐淩州的臉道。


    眾人看了看徐淩州腫起來的臉,又看向賈清。賈清麵不改色,目不斜視,仿佛秦光遠譴責的不是他一般。


    徐階眼睛都紅了,盯著賈清大叫道:“賈清,你好大的膽子!就算理藩院有錯,也該由朝廷議處,豈有你動私刑的道理,你實在是膽大包天。”


    相比較於憤怒的徐階,賈清顯得理智的多,他苦口婆心的道:“徐大人此言差矣,什麽事都要勞朝廷議處,那朝廷還不得累死了。就比如說,今天你好好的走在街上,我突然往你腦門上扣了一個屎盆子,你還不得立馬給我來上一記老拳?難道我當時勸你:徐大人莫激動,有話好好說,走,頂著這個漂亮的屎盆子,咱哥兩上朝廷辯論去?話說,徐大人你幹不幹?”


    賈清對著徐階眨巴眨巴眼睛。


    “噗~!”


    又是星月公主帶頭,然後,好多人都忍不住瞟了一眼徐階的頭頂,似乎那裏真有個屎盆子一樣。


    “庶子欺人太甚!!”


    徐階站的離賈清很近,賈清對著他眨眼,在他看來就是赤果果的挑釁,一個沒忍住就朝著賈清揮了一拳。


    賈清眼神一亮,在對方拳頭到他麵門之前,猛地一個踉蹌往後退,直接摔一個太監身上。


    “呀呀呀呀,徐大人,你這是作甚?不是說好的講道理嗎,你怎麽打我?”


    賈清使勁的捂著臉,似乎受了重創,一副悲憤的樣子。”


    徐階舉著拳頭,有些疑惑:難道我有神功護體?明明感覺沒碰著他呀......


    直到他察覺旁邊同僚詫異的目光,他才反應過來,連忙對正慶帝道:“微臣失儀,請陛下治罪。”


    “失儀?什麽失儀?我不過是私下裏和秦大人他們公平比試你都說我罪不可赦,現在你當著陛下的麵打我,難道一句失儀就可以解釋了?”


    “夠了!”


    正慶帝不想再看這兩人在這裏耍嘴皮子,沉著臉道:“賈清,朕讓你閉門思過,你就是這般思過的?”


    這件事才是正慶帝放在心頭的。他想到:這件事你小子要是不能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哪怕你再怎麽舌燦蓮花,朕也要打你一百板子!然後,再把你送給星月做侍衛,對,就這麽辦!


    賈清完全沒有看出正慶帝眼中滿滿的惡意,道:“陛下,我可是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做的,一點也沒違背啊。”


    “嗯?”正慶帝目光越來越不善。


    賈清也不敢再撩拔龍須,道:“陛下你的旨意不是說事情沒水落石出之前,叫臣不得離府嗎?”


    “知道你還敢到這裏來撒野,真當朕不敢治你抗旨之罪?”


    “陛下你是真的誤會臣了,臣可沒有抗旨!您說事情沒水落石出之前,可是現在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難道臣還不能出府嗎?”


    嗯?正慶帝將目光看向趙全。趙全道:“皇上,賈將軍和您說笑呢,阿列維奇王子至今還沒有找到,也沒查出是誰放走的,又怎麽能算是水落石出呢。”


    正慶帝便道:“朕的耐心有限,你要是再說不清楚,就別怪朕不講情麵了。”


    正慶帝確實已經很給麵子了,要是換做別人,早就被拿下審問了,哪裏還有機會在這裏廢話半天。


    “陛下請看。”賈清拍了拍手。眾人循著賈清的目光看去,發現一個金發碧眼的洋人被幾個家丁打扮的人護衛著來到禦林軍的警戒之前。


    “阿列維奇王子?”


    趙全驚叫出聲。他負責搜查半個多月都沒找到的這個人,此時居然出現在這裏,對他而言,無異於一記耳光。


    “尊敬的皇帝陛下......”


    金毛被禦林軍帶過來,向正慶帝行了一個標準的中國式的跪拜大禮。


    他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他最好不要再惹得大楚的皇帝不快。


    正慶帝看了看金毛,又看了看賈清,見賈清對他點點頭,他才道:“阿列王子免禮,來人,送王子迴府休息。”


    果然,正慶帝絲毫處置金毛的意思都沒有。


    等金毛被送走之後,正慶帝才問賈清:“這是怎麽迴事?人是你抓到的?”


    “當然。”


    賈清道:“那日不是平白被這些玩忽職守的庸官潑了一盆髒水嗎,臣為了自證清白,就讓手下人出去找,嘿嘿,運氣不錯,在定河府麻雀鎮找到了他們,今日才剛帶迴來。


    陛下,現在事情水落石出了吧,分明是理藩院的人玩忽職守,放跑了人,最後還賴在臣身上,請陛下聖裁。”


    “不可能,我們錦衣軍出動上千人馬四處搜尋也沒找到,就憑你也能抓到人?誰知道是不是你和他們串通一氣,說不定人就是你放走的,看事情敗露,這才又將人找迴來的......”


    賈清的話像是最響亮的耳光打在他臉上,趙全幾乎是想都沒想就這般道。


    賈清搖搖頭:“陛下,這就是錦衣軍統帥?若是您的親軍裏麵都是趙大人這樣的貨色,那我真替陛下您擔心。”


    “放肆。”


    “大膽!”


    正慶帝和趙全同時開口,而且趙全的“大膽”兩個字完全蓋住了正慶帝的聲音。


    “嘿嘿嘿嘿......”賈清笑了起來,誰都不知道他笑什麽,卻又像是都知道他笑什麽一樣。


    看著正慶帝一臉陰鷙的瞧著他,趙全心下一驚,趕忙跪下請罪。不比朝臣,他是親軍頭頭,是奴才,惹皇帝不高興,生死隻是一句話而已。


    正慶帝麵無表情道:“錦衣軍指揮使趙全辦事不力,不查自身卻出言不遜,著消去指揮使一職,停職留用。”


    “謝陛下不殺之恩......”趙全一臉失魂落魄的站起來。


    賈清一點也不理會這些,沒心沒肺的道:“陛下,臣抓迴來了金毛王子......哦,是阿列王子殿下,算不算立下大功一件?”


    正慶帝瞪了賈清一眼,掃視了一遍理藩院的眾人,沉吟片刻,開口道:“理藩院眾人,疏於職守,所有人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理藩院眾人感覺委屈,但還是隻得受命。


    賈清樂嗬嗬的笑,忽然聽見:“至於你......”


    “陛下,臣怎麽了?臣對陛下可是一向忠心耿耿,而且臣身上半點官職都沒有,既不貪贓也不枉法,又剛剛幫助朝廷找迴阿列王子,立了大功,嗯,難道陛下要封賞臣?”


    正慶帝臉一黑。理藩院的人他罰了,對於鬧事的賈清,他自然不會不聞不問,但是,他確實立了功......


    “自來功過不相抵,你找迴阿列維奇,朕賞賜你黃金百兩,禦用腰帶一根。但是你膽大妄為,毆傷同僚,不守規矩,朕要好好教教你規矩......”


    一聽正慶帝要罰他,賈清連忙道:“陛下你忘了,您說過要臣好好讀書進學的,要是把臣打壞了,豈不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學習?請陛下三思啊......”


    見他害怕的那樣,正慶帝忍俊不禁,罵道:“誰說朕要打你板子......”


    其實到了此時,正慶帝早已一點要懲治賈清的心思都沒有了。他原本是想宣賈清入上書房伴讀,讓那些大儒來教導賈清規矩。此時卻忽然改了主意:“朕就罰你宿衛大明宮,好好學學規矩!”


    正慶帝忽然覺得,若是把賈清放在身邊,心情不好的時候叫進去罵一頓,或許效果會不錯......


    “陛下還需三思啊,如此狂妄小兒,豈能擔任大明宮宿衛一職!”徐階第一個反對,他心中都快罵娘了,你這他麽的到底是罰還是賞啊?


    “宿衛大明宮?”賈清對於宮中的關係不是特特別清楚。


    戴權笑著替賈清解惑:“紫禁城內龍禁尉三百員,負責禁宮及皇上的安全。”


    原來是禦前侍衛啊。了解情況的賈清頓時道:“陛下,您看能不能打個商量,金子和腰帶臣全都不要了,不要讓臣做那個龍禁尉好不好?”


    戴權麵色一變,道:“賈將軍,陛下一言九鼎,還不快跪下謝恩。”


    正慶帝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道:“哦,說說吧,為什麽不願意做龍禁尉?”


    要知道,他許的可是宿衛大明宮,不是安排在宮裏的犄角旮旯。宿衛大明宮,可是有很多機會麵見聖顏的,這種位置,是別的勳貴子弟求都求不來的恩典。


    “陛下,這禦前侍衛一天要站好幾個時辰,臣受不了......不是,臣擔心影響臣的學業,有負陛下教誨。”


    呃呃,任誰都聽出來他嫌宿衛工作太無聊了......


    “混賬,方才你還敢念及你祖輩的功勳,難道他們的功業全是一天到晚風花雪月玩出來的?不思進取的東西,這點苦都受不了,將來談何報效朝廷為國建功?朕看你的書也別念了,省的將來誤國誤民。”


    皇帝一怒,眾人皆不敢說話。賈政不知什麽時候也到了,見狀趕緊跪下為賈清請罪,正慶帝也不理。


    賈政這一跪,賈清也隻得跪下,道:“陛下罵的固然是,隻是陛下此言臣不敢受。臣雖然未曾吃過大苦,但也深知祖輩創業之艱,一時不敢或忘。臣具言,若是陛下此時宣臣入軍效力,就算遠赴邊關與敵軍作戰,臣必欣然向往,哪怕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亦無怨無悔。蓋因臣知臣家滿堂富貴皆源於此,臣既享富貴,亦當承保家衛國之責任,不敢以危險而絲毫懼之。


    陛下命臣宿衛大明宮殿,恕臣直言,陛下的大明宮,乃天下最安全之所。龍禁尉名為護衛,實則空有名頭,不過安享尊榮之地,臣不願為也。


    是以臣非懼怕吃苦,而是懼怕在安逸中度日,逐漸忘記祖宗榮耀,渾噩度日。


    此臣肺腑之言,不敢絲毫欺瞞。”


    正慶帝聽完賈清的話,頓時動容。他知道,賈清說的是真的,紫禁城外有城防軍、京營,京營之外還有南北大營。內中,有禦林軍守衛,而名義上負責皇帝和後宮安全的禦前侍衛,早就淪為權貴子弟的鍍金之所。


    連他都知道,下麵的人都敢拿龍禁尉的名額來買賣了,宮中許多龍禁尉早已失去了蹤影,那些,都是買了名額不來上崗的人,反正宮裏也用不著那麽多“禦前”侍衛。


    “罷了,既然你有這樣的誌向,朕也就不責怪你了。隻是朕的旨意是不會更改的,你才這般大的年紀就膽大包天,肆意妄為,若是不加磨煉心性,別說上陣殺敵,領軍作戰,朕看你連軍營都待不下去。


    在軍中,軍令如山,不得違抗,你還是在宮中好好打磨打磨性子再說!將來,早晚有讓你上戰場的一天。”


    “謝陛下教誨,微臣遵旨。”


    氣氛迴暖,在場很多人都忍不住心中泛酸。皇帝幾時有耐心對著一個外臣耳提麵命了,連將來似乎都為他規劃好了,這份恩寵,比傳言還要厚三分啊。


    這也難怪,今日正慶帝會親自跑出來處理這件事了,也活該理藩院的人倒黴。


    “你們都散了吧,賈清隨朕迴宮,朕要聽聽阿列維奇被抓迴來的具體事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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