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幻立於空中,看著眼前消散的二公之靈,輕輕一歎,隨後亦是身影變淡,最後消失於俗世之中。


    太虛幻境之內,賈清正在思慮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仙緣”。按理說賈寶玉進太虛幻境也是薛寶釵來了之後的事了,而如今自己不知為何闖了進來,有沒有賈寶玉那樣的福氣還未可知呢!


    正思索間,忽見言眼前的警幻突然睜開了她的雙眸,直盯盯的看著賈清。賈清忽然有點心虛,要是警幻忽然“狂心大發”,揮手間將他消滅了,他會不會真的就掛掉了?


    好在,沒過一會兒,警幻就開口了,聲音一如先前那般波瀾不驚,卻美妙動聽:


    “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


    一連串的自我介紹,賈清表示不是很懂。又聽最後警幻道:


    “……汝今既有緣到此,可願隨我到這仙家妙境之中遊玩一番?”


    賈清心中一喜,警幻既然如原著一般對他發出了邀請,說明他也有機會得以享受這夢中仙緣。又害怕以他的性子未必能得警幻的步步教導,賈清心想:何不裝作賈寶玉的性子,完整的遊一遍太虛幻境?


    於是,賈清作雀躍之狀,連忙點頭表示願意。並道:“敢問仙子,可能使我觀賞一番這‘薄命司’中的冊子?”警幻故是覺得不妥,又耐不住賈清一味相求,隻得應允。


    賈清遂轉身拿出先前就準備看的“金陵十二釵正冊”。


    果然,頭一頁上畫著兩段枯木,上掛一條玉帶。地上一堆雪,隱約露出一根金簪子出來,並書曰:


    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裏埋。


    賈清知道這是預示薛林二女結局的判詞,讀之不覺心中不喜。又往下翻,皆是與賈府有關的眾兒女的判詞。賈清一一翻過,並不作細究。


    就在賈清拿起又副冊,準備看看排在第一位的晴雯的判詞時,警幻忽然道:“不若隨我去遊玩奇景,何苦在此打這悶葫!”


    賈清心知警幻是怕他看多了參透天機,殊不知賈清早已知曉其中根由。隻是還想得遇後麵的境遇,故作不解、迷惘之色,順勢合上了冊子。


    隨著警幻往前走去,賈清越想越覺得心中不悅。憑什麽此世之中有了他的存在,而在太虛幻境之中的眾女判詞還是那般?豈不是說他的到來根本與事無補,不起變化?


    “敢問仙子,俗世中可有如仙子這般仙家之人?”


    賈清心想,要是凡世間沒有神仙幹預,不論天機是什麽,他都要奮力一拚。什麽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通通見鬼去吧……


    “俗世之中偶有仙家之人下界曆劫、求緣……”


    賈清心中一沉。若是有仙人幹預,那他哪怕就算是建立王朝,怕是也改不了這些心心念的女子的命運吧。


    “不過俗世自有俗世的運行法則,下界之人到了俗世,也隻得以凡軀麵世。更不得妄害一人,否則必將形神寂滅!”


    警幻以為賈清是想要下世之後訪仙問道,於是這般告誡,以打破其妄念之心!


    卻不知賈清心中一下子狂喜起來。什麽求仙問道,他才不在乎呢!他所求者,不過於俗世之中富貴樂業一世,能護住所有他在乎、憐惜的人兒……這也是一股癡念,是為榮寧二公所慮之事也!


    “仙子的意思是,凡間之事自由俗世之人自決,化外之人不得幹預?”


    “然也。”


    “哪怕背離天意?”


    警幻一驚,停下了腳步,不解的看向了賈清。


    賈清話一出口也自覺不妥,正要解釋一番,誰知警幻又迴頭往前走了。隨後,隻聽她緩緩道:


    “凡世之人何來背離天意?凡俗之人皆由天意所生,所行之事也由天意所定,這也是吾等不能妨礙的緣故所在。一切憑人心而為,此即天意!”


    賈清若有所思。他是一個凡人,這一點毋庸置疑,照這麽說,無論他做什麽,造成什麽後果,皆乃天意所定......那麽,所謂太虛幻境中,所載並不一定是天意了?


    幻境,幻境,太虛......


    “你們快出來迎接貴客。”


    賈清正在思索究竟何為天意,隻聽得前麵的警幻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賈清一時沒注意,身子直往前走,堪堪在撞到警幻背部之前收住。


    警幻的周身不似凡間女子那般香氣襲人,而是縈繞一股靈氣,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令人身心舒緩,沁人心脾。賈清一瞬間有那麽一種將錯就錯,貼上去的衝動......


    最終他並沒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退後一步。


    警幻仿若不覺,微笑著看著前麵宮殿之中走出來的十幾位衣袂飄飄的仙子。


    賈清一眼看過去,但覺每一位仙子都絕美非常,隻是看不真切。隻看清了後麵宮壁上一對聯:


    幽微靈秀地,無可奈何天。


    “我們原不知係何貴客,急急的出來接了,卻是這等蠢物。姐姐何故引這須眉濁物來汙染這清淨女兒之地!”


    賈清心下不爽,麵上卻作出一副自慚形穢,欲退不能的姿態來。


    警幻伸手拉住賈清道:“你等不知,此乃天地生之一異數,吾既不能察其出處。又偶受榮寧二公之托,欲使其聞之以聲色犬馬,讓其熟頑。令其覺夢幻仙境之中尚且如此,何況凡塵俗世之中乎?”


    眾仙子了然,連忙攜了賈清入座。然後領著賈清領略了異香“群芳髓”,名茗“千紅一窟”,佳釀“萬豔同杯”。


    賈清知道這幾樣皆為預示十二釵之悲慘結局之物,但經過先前的一些事及從警幻口中所得之話,賈清已經不信這些“虛幻”的東西了。心中不以為然,隻是不顯於色。


    “將新填的紅樓夢新曲十二支演上來......”


    茶酒既畢,警幻又令仙中舞者演繹紅樓夢曲,並在一旁為賈清解釋曲調。


    舞女們輕敲檀板,款按銀箏,開口吟唱,聲音淒婉迷惘,令人心醉。


    有歌黛玉之“枉凝眉”,歌探春之“分骨肉”,歌王熙鳳之“聰明累”......


    咋一聽,賈清知覺魂陷其中。好在還記得最後還有一道“菜”沒嚐,守住靈台清明,裝作無甚趣味的樣子。


    旁邊閉目靜坐的警幻不知夢遇什麽好事,麵色一喜,然後睜開眼來。恰好瞧見賈清的模樣,不覺微微一歎道:


    “癡兒竟尚未悟!”


    說著,起身引賈清再往別處“遊頑”。


    ......


    寧國府尤氏的院子。


    自那日之事發生之後,這裏就再也沒有熱鬧過,冷清的可怕。


    院子裏的丫鬟婆婦,來往的下人皆不敢在此間大聲說話。隻有每日不間斷被請進來的大夫能稍微為這邊帶來點生氣。


    “你們少奶奶怎麽樣了?”


    尤氏寢臥之內,半躺的尤氏對一個丫鬟問道。


    她原是沒病的,隻是連日裝病,加上心事繁重,到底傷了身體,真的生起病來。


    “迴奶奶的話,蓉大奶奶剛進了些湯藥,才又睡下了。”


    尤氏聽了一歎,她尚好,隻是身子不太爽利。秦氏可是真的病了,也是,任哪個女子身上發生這種事,還被人發現了,都會得心病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伺候你們奶奶!”


    尤氏是一個明理之人,這種事擱在當今的大多數當家奶奶身上,她們多半不敢責怪自己丈夫的不是,而是將憤怒轉向“勾引”男人的狐媚子!這也是女子的悲哀。


    隻是,明理又如何,遇到這麽樣一個丈夫,她能怎麽辦?如今也差不多不敢出去見人了。


    “訶,同是天涯淪落人......”


    尤氏白皙的麵容掛著落寞,望著房梁輕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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