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聲音如泣如訴,聲音仿佛跨越數十年,徐徐飄來。“我名叫陶紅,當年家裏雖然窮,但家裏隻有我一個,父母也把我當男孩教養,一家人勒緊腰帶供我上學,我也一直成績都很好。可後來高考時候,我自以為考得很好,可是成績出來之後,卻很差。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就認命了,跟著親戚學唱戲。直到我在演出的時候遇到了她。她有著和我一樣的名字,和我一個地方參加的高考,後來有人告訴我,她就是當年頂替我的人。我不服氣,找她去理論,卻被她找人活活打死。”


    說到這裏,受到當年的事情的感染,她變得憤怒和不甘,聲音也開始尖細刺耳。


    “為什麽我含辛茹苦讀書,落得這樣的下場,她卻能代替我享受榮華富貴,她搶了我的人生,憑什麽?憑什麽?……”


    聲音越來越尖銳,周圍的霧氣也越來越濃烈,似乎像張著嘴的巨獸,隨時會把龐博幾人吞噬。


    吳音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兩手握拳,手上青筋都爆出來了,嘴裏不知小聲念著什麽,像是在竭力抵抗著這股力量。小朱似乎抵抗不住這尖銳的聲音,兩手捂住耳朵,蹲了下去,不知情況如何。


    龐博立即掐訣念咒,喝退了陶紅的鬼魂。隨著人影越來越遠,聲音也越來越淡,直至逐漸消失,霧氣也散開一些,天色逐漸恢複清明。


    吳音像經曆很大的掙紮後,輕輕舒了口氣,睜開了眼睛,說:“好大的怨氣啊,原來是個枉死的。”


    蹲在地上的小朱緩慢抬起頭來,竟然滿臉淚痕,眼神悲愴。“太痛苦了,寒窗苦讀十多年的辛苦、落榜後的絕望、發現真相後的憤懣、被殺死後的不甘……她的每一分痛苦,都好像都發生在我身上一樣,我感同身受。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嗚嗚嗚……別理我,讓我哭一下、一下下就好……”小朱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龐博眼睛在吳音身上掃了一下,吳音像偷吃糖被抓住的孩子,不好意思的低頭說:“我學過一點清心咒,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見她不願意多說,龐博也沒有深究,轉而看向了小朱。


    吳音難得沒有嘲笑小朱,還體貼的遞上了一張紙巾。小朱抽搭了兩聲,接過紙巾,擤了擤鼻涕,轉頭看了看周圍不像有垃圾桶的樣子,又把用過的紙巾揣進了褲子口袋裏。


    “龐哥,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如果直接找刑警抓人,估計趙正他們得說我們有病。”吳音看了眼小朱沒事了,轉向龐博問道。


    “鬼不會說謊,但你們沒有發現陶紅的敘述裏滿是漏洞嗎?”龐博深思一下,繼續說:“被人頂替上大學,雖然不普遍,但以前並不是沒有過,而為此殺人滅口卻是第一次。現在是新社會,新聞滿天飛,哪怕殺條狗都會有人發到網上去,一個大活人被打死,不是殺隻雞鴨鵝那麽簡單,怎麽也沒有人報案?更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傳出來?更何況人不見了,她的家人不去找?”


    “查,以案發地點為圓心,看看哪裏有失蹤人口爆出來。”雖然是件普通的鬼事件,不過龐博預感到這背後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迴去的路上,幾個人沒有說笑,吳音幾次轉頭看小朱,像有什麽話問他,但看小朱還沒有從悲傷中擺脫出來,又識相的閉上了嘴。


    “你是想問為什麽小朱反應會這麽大吧?”龐博看出了吳音的疑惑。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裏看了小朱一眼,繼續說:“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通靈體質。”


    吳音聽了恍然大悟。


    麵對小朱疑惑的目光,龐博又接著說:“你以前聽說過一些‘出馬仙’之類的人吧?這類人群就是八字特殊,而你恐怕是八字純陰。我雖然不知道你的生辰時日,不過從表現上來看,鬼怪們似乎很喜歡你這種體質,借屍還魂、鬼上身啊之類的一些民間故事裏,主人公就是你這種體質。因為這種體質,你對於鬼怪格外敏感,也會對他們的情緒產生共情。”


    小朱聽了頓時惶恐起來,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大塊肥美的五花肉,被山精鬼怪給盯上了,隨時會撲過來把他撕扯、分吃掉。


    “那、那、那我該怎麽辦?難怪小時候經常嚇著,後來我媽找了個廟,給我求了個護身符,才好點了。那我們經常和鬼怪打交道,會不會我就成了送到他們嘴邊的肉了?”


    “別著急,我們都會保護你的。”吳音難得地拍了拍小朱的肩膀,安慰他說。“不過,關鍵時刻,你也是有用的,比如,你能比我們更快感知到周圍的陰氣,還有,我們還可以用你來當餌,釣大魚。”吳音說著,眉梢眼角閃過一絲戲謔和狡黠,看得小朱心驚肉跳。


    “命相雖然是天生的,但也並不是可以改變的。”龐博安慰小朱說,“你們以前聽說過換命吧?”吳音和小朱點著頭湊過來,像準備聽故事的孩子,聽著龐博娓娓道來。


    古人認為,人生下來的命格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的人天生命格富貴,而有的人天生命格低賤。所以就有一種邪術,將短壽人的命和富貴長壽人的命互換,邪術一旦成功,兩個人的命運就相互更換。隻是這種邪術傷天害理,為正道唾棄,早就失傳了。


    還有一種換命傳說,有的人是靈通轉世,天生命短,小時候不僅容易驚著嚇著,行事為人也和普通孩子不同。但家人父母又舍不得孩子早夭,於是就會懇求仙家道門幫忙。施法者會剪出個紙人,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寫在上麵,再通過特殊的意識瞞天過海,燒掉紙人,用紙人來代替活人去死。


    不過這種方式會消耗掉施法者的福氣,一般隻有“缺一門”的人才會做這種事。而這種方式也不是十全十美的,畢竟人還活著,如果經常去一些廟宇、名山之類,有時也會暴露真身,失去作用。


    “‘缺一門’,是什麽意思呢?”吳音和小朱都聽呆了,問。


    “‘缺一門’是魯班書,裏麵講得是一些法咒、請神、布煞除煞等道家技藝。分為兩部,上部是道術,下部是解法和醫術。不過因為年深日久,這本書已經失傳了。目前我見過的一些民間‘缺一門’,都是一知半解,有些還與當地尋神問卜習俗融合,衍生成了各種各樣的仙門法術。”


    “要修得‘魯班書’,鰥、寡、孤、獨、殘,就要任選一樣,所以也叫‘缺一門’。”


    倆聽眾恍然大悟,小朱拍著大腿思索著說道:“原來‘缺一門’是這個意思。根據牛頓的能量守恆定律,要收獲就要先付出,畢竟世界上沒人會給免費的午餐。不過,這跟我有什麽關係?難道,我要找這些人換命嗎?也給我絞個紙人燒了?”


    龐博一邊開車一邊微笑著點點頭,“正有此意。你要是不喜歡你的命格,我可以找人幫你換了,不過你的命格可是百年一遇的純陰命,不僅可以招鬼,在簡單的儀式後,還能和鬼做簡單交流,甚至還能請鬼上身。別人學魯班書需要‘缺一門’,而你卻是天生適合這一行的,你真的不考慮留著嗎?”


    說完用惋惜的餘光瞥了小朱一眼。


    “啊?我還能做這麽多事?”小朱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當然,如果你潛心學習的話,還可以走陰。不過,得看你個人意願,如果你依舊不想要這個命格,換掉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普通人的生活,才是最平淡幸福的。”龐博瞄了一眼路邊掠過的嫩葉紅花,又補了一句。


    “得,我還是先考慮考慮再換命吧,像我們天天和魑魅魍魎打交道,萬一哪天我這命格能起了大作用呢。說不定將來被鬼怪圍住了,我還能求求他們放我一馬,大不了我讓他們上我的身,體會兩天做人的痛苦。”小朱咬了咬後槽牙,下定了決心。


    “別,萬一他們覺得活著挺好,占著你的身體不還了怎麽辦?又或者他們一衝動,用你這身體吃喝嫖賭,給你整出個三高或者心梗什麽。”吳音斜愣了小朱一眼,說著。


    三個人一邊說著,氛圍似乎輕鬆了一些,小朱也沒有了開始時的恐懼和不安。


    盤山路兩邊山上鋪滿新抽出枝葉的小樹,點綴著一株半株的桃杏花。“人間四時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雖然山裏的春天比較晚,但依舊會來到。哪怕天氣再冷,小樹也會抽枝發芽。


    生命力如此之強,能頂開沉重的巨石,也能托起無邊的黑暗的寒冷,帶來希望和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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