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興安十年六月,楚國使臣黃砷、焦穆二人領著一幹隨從,乘坐船隻抵達了魏國的雒城。


    曾經的雒城,乃是魏國三川郡唯一的自由貿易城池,但隨著雒陽這座魏國王都的日益繁榮,雒城難免逐漸被雒陽奪取風頭。


    當然,這對雒城來說並非是一件壞事,事實上當初在協助建造雒陽的時候,雒城的主人「川雒聯盟」,其實便早有預謀地企圖將雒城‘歸’入雒陽,畢竟那是魏國的王都,隻要一切順利,羱族、羯族、羝族這些曾經被中原人稱之為「陰戎」的三川人,非但可以順利融入魏人當中,甚至於還能得到種種方便——京畿百姓,終歸是與地方百姓有點區別的。


    對於這些前草原民族的小心思,雒陽朝廷看破卻不說破,畢竟為了表彰「川雒聯盟」出資建造雒陽的功勞,朝廷史無前例地破格冊封了十幾名有名無實、並也不能世襲的榮譽侯爵,將三川人劃入京畿百姓的範疇又算得了什麽呢?


    值得一提的是,鑒於雒陽、雒城這座城池實在挨得太近,因此,逐漸有人將雒城稱作「東雒」,仿佛是雒陽的衛星城市,想來數十年或數百年後,隨著雒陽因為人口密度的關係再次向四周擴張,雒城很有可能被會雒陽兼並,劃入王都的版域。


    在雒城的河港下了船,楚國使者黃砷、焦穆一行人在雒城城內的客棧歇息了一晚,次日便租借馬車,踏上了前往雒陽的旅途。


    沿途,黃砷、焦穆一行人遭遇了不少巡邏的騎兵,據他們所知,這些騎兵是魏國的爪牙——是被稱之為「羯角騎兵」的精銳騎兵,他們悍勇、兇狠、殘忍,但卻對魏國俯首帖耳。


    不,準確地說,是對魏王趙潤俯首帖耳。


    事實上,不光是三川郡的羯族,就連當年在魏國的征討下僥幸逃過滅族之禍,重新在魏國西南方向的南陽、宛地一帶發展起來的羯族,從種種跡象表明亦似乎臣服了魏國,成為臣服魏國這頭猛虎的鬣狗。


    這隻鬣狗瘋狂地撕咬巴蜀,將搶掠到物資、奴隸源源不斷地運到魏國本土,以此從魏國手中換取糧食、兵器以及一些奢侈品。


    楚國在這些年來施行「巴蜀攻略」時,亦曾跟這幫兇惡的羯族人打過交道,因此,像平輿君熊琥等人心中十分納悶,當年魏王趙潤是如何使這些桀驁不馴的羯族人臣服。


    因為車隊上豎起著「楚」、「使」等旗幟,因此,遊蕩在雒陽、雒城一帶的羯族騎兵,並沒有來找黃砷、焦穆等人的麻煩。


    鑒於此事,楚國士大夫焦穆笑著說道:“不曾想,魏國的京畿一帶,防守居然如此鬆懈……”


    聽了這話,黃砷也感覺有點奇怪。


    的確,魏國的王都,守備力度不應該如此鬆懈才對,難道魏國就不怕遭到其他國家的突然襲擊麽。


    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黃砷、焦穆一行人臨近雒陽,親眼看到雒陽城那足足比大梁高出一倍的城牆。


    當看到那城牆時,黃砷、焦穆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此時他二人終於意識到,為何方才沿途的羯角騎兵根本沒有盤查他們,因為沒有必要,眼前這座都城,根本就是一座難以攻陷的龐然巨物。


    在進入城門時,值守在城門處的雒陽禁衛,將黃砷、焦穆一行人的馬車攔了下來,進行例行盤查。


    不過當黃砷出示了隨行攜帶的國書後,還是很順利地就進入了這座城。


    雒陽城內的氛圍,跟雒城、跟博浪沙、跟梁郡都差不多,都能感受到一股祥和安寧的氣氛,這讓黃砷覺得有點像他曾經出使過的齊國,但兩者的區別在於,魏國這邊民風彪悍,哪怕是在雒陽城內,亦可隨處看到佩戴兵器的行人,有的是商賈的護衛,有的是本地遊俠,倘若有二人在街上發生什麽口角,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這也是司空見慣。


    甚至於,路邊經過的行人非但不懼,反而會起哄替二人助威。


    這不,黃砷在進城的時候,就看到兩名遊俠在街上扭打。


    “魏國的治安,不外如是。”焦穆在旁搖頭說道。


    但是黃砷卻不這麽看,因為他注意到,那兩名扭打在一起的遊俠,從始至終都沒有拔劍,並且,當巡邏的禁衛軍來到並且將他們拘捕的時候,那兩人也是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就仿佛,他們畏懼於什麽,不敢在街上公然拔劍械鬥。


    從附近看熱鬧的行人處打聽了一下,黃砷便證實了自己猜測:那兩名遊俠,皆是在這附近一帶‘謀生’的遊俠,平日裏鬥毆什麽的,這是家常便飯,按照雒陽府尹的刑罰規定,當街鬥毆,在並未出現傷亡、也並未傷及無辜的情況下,充其量也就是抓到牢裏關個十天八天的,當地的遊俠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但倘若當街拔劍,將衝突上升到械鬥,那性質可就惡劣多了,更別說鬧出人命或者傷及無辜。


    朝廷的施壓,讓遊俠們收斂了很多,哪怕是出現什麽矛盾,也不至於會鬧得很兇——當然,這隻是在大街上,至於無人的僻靜處嘛,縱使是雒陽這座竣工不久的王都,在無人無津的角落怕是也已埋了不少屍骨了。


    總的來說,魏國的治安還是相當安定的。


    在城內的一間客棧住了一宿,次日,黃砷、焦穆二人便帶著隨從直奔禮部本署,遞交國書。


    一想到此番肩負的任務,士卿黃砷心下便暗暗歎息。


    因為他知道,他這次肩負的任務可不輕鬆,一個不好可能甚至會有性命危險。


    別說什麽縱使兩國交戰亦不斬來使的話,當年齊國使者田鵠,那可是真真切切被魏王趙潤砍下了首級的。


    反觀陪同他前來的副使焦穆,這位跟黃砷相差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此刻興致滿滿,甚至還有些亢奮。


    不多時,楚國使者黃砷、焦穆二人求見的消息,便傳到了禮部左侍郎朱瑾的耳中。


    最近一段時間,禮部尚書杜宥這位老臣因為年紀的關係,已逐漸將禮部的權柄移交給左侍郎朱瑾,平日裏除了在內朝處理政務外,已很少在禮部本署出現,想來待朱瑾適應一段時間後,便會繼任尚書之職。


    可能是因為升官在即,左侍郎朱瑾近段時間頗為賣力。


    曾經的禮部,隻負責與各國的邦交、宮廷禮儀、士子考舉,以及教導皇子、公主、世子、郡主等的學業,除此之外就是修繕藏書,隻要在魏國出現的書籍,都能在禮部的庫房找到拓本。


    而近幾年隨著「國立學塾」的落成,禮部亦要負責國立學塾的正常運作,刊印教學書籍、培養人才等等,毫不誇張地說,禮部的職權,覆蓋範圍非常大。


    今年,正是禮部主持考舉的屆年,這三年一屆的考舉,讓魏國得到了許許多多的人才,得以補充到王都或者地方。


    而左侍郎朱瑾,剛剛忙碌完考舉的事,便重新將精神投入到與同僚一同編纂《禮法》的大事當中。


    這一切,起因在於魏國前幾年發生在大梁的百家爭鳴盛世,自此之後,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書籍便充斥整個魏國,「立言」之事,再不像以往那樣嚴謹,就仿佛你隻要懂得寫字就可以出書。


    這個現象,雖然讓書籍再不像從前那樣神聖,但也極大刺激了魏國的文化發展,總的來說有利有弊。


    鑒於此事,禮部此前還被逼得出台了一道政令:唯有經過禮部本署檢測的書籍,才允許在國內流通,否則不允許流通。


    倒不是為了什麽管製,隻是為了避免有些不負責任的著書者誤人子弟。


    而受到這件事的影響,禮部本署的官員,亦希望編纂一本記錄各種禮儀的書籍。


    今日,當左侍郎朱瑾正在觀閱他禮部本署官員編纂的《禮儀》草稿時,忽然有小吏來報,說是楚國派來使者。


    左侍郎朱瑾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幾許似笑非笑的表情。


    記得前幾天他拜訪老上司尚書杜宥時,二人還曾聊過有關於楚國的話題,沒想到時隔一兩日,楚國就如他們猜測那般派來了使者。


    “請他們進來。”


    朱瑾當即命人將那兩名楚國使者請到他的班房。


    片刻之後,楚使黃砷、焦穆二人,便在兩名小吏的帶領下,來到了左侍郎朱瑾的班房。


    朱瑾起身相迎,邀請二人在內室入座。


    在彼此一番自我介紹之後,朱瑾驚訝地問道:“若是朱某沒有記錯的話,黃砷大人,就是當年起草《魏韓正陽停戰和約》的那位吧?”


    “正是在下。”黃砷稍稍地有些尷尬。


    說實話,當年《魏韓正陽停戰和約》簽署之後,當時的熊拓固然成為楚東貴族的笑柄,而黃砷,也難免受到了些許牽連,直到後來「魏公子潤」橫掃中原,這件事才逐漸在楚國淡化。


    還記得當時的楚國,其實對於這份和約是很不服氣的,因為在他們——楚東貴族看來,當初若非齊國對他楚國施壓,甚至於有種種跡象表明欲聯合魏國攻打楚國,他楚國何須與當時羸弱的魏國簽署這種恥辱的停戰協議?


    直到今日,楚國有很多人依舊後悔莫及,當然後悔的卻是另外一個方向:早知道魏國會強大到今日這種地步,就該在當年魏國還未曾崛起的時候,率先將其覆滅!哪怕為此與齊國開戰,甚至是被齊國打垮。


    片刻後,官署內的小吏奉上了茶。


    待彼此都抿過一口,並且將其暫時放下之後,左侍郎朱瑾咳嗽一聲,問道:“不知兩位尊使此番出使我大魏,所為何事?”


    一提到這事,楚使黃砷心中便暗自歎息,畢竟他很清楚,他此番所肩負的,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任務。


    但奈何這是他楚國君主熊拓的命令,黃砷雖然心中並不讚同,也隻能硬著頭皮表露來意:“是這樣的。……我方希望貴國能有所克製,停止攻打韓國、齊國的不義征戰。”


    聽聞此言,左侍郎朱瑾心中輕笑了一聲,但麵色卻是立刻就板了下來,生硬地說道:“尊使,敢問這是楚王的意思麽?”


    “是……”黃砷硬著頭皮說道。


    隻見朱瑾眯了眯眼睛,輕哼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太荒謬了!……韓國率先對我大魏宣戰,我大魏隻是予以還擊……”


    此時黃砷好似也豁出去了,正色打斷道:“貴國對韓國宣戰姑且算做反擊,可攻打齊國又是為的哪般?……此事名不正、言不順,乃不義之戰!貴國乃是霸主之國,誠應當維持中原各國和睦,不宜興不義之師……”


    聽聞此言,朱瑾亦厲聲說道:“齊國乃順良耶?……齊國表麵恭順,背地裏則勾結韓國,暗中相助,實屬韓國之同謀!……貴國乃我大魏盟國,理當和我大魏聯合,征討不義,卻奈何袒護奸邪?”


    聽到這聲質問,黃砷亦不落聲色地說道:“然而貴國與齊國的戰爭,卻已損害了我大楚的利益……自前幾年我大楚攻克泗水、東海兩郡之後,我國君主宅心仁厚,見這場戰爭傷及眾多,便停止戰爭,致力於恢複楚齊和睦……近兩年來,我大楚與齊國互通有無,彼此皆有得利,奈何貴國對齊宣戰,致使楚齊之商事大受影響……”


    “哈哈哈。”


    左侍郎朱瑾聞言哈哈大笑。


    他為何發笑,無非就是覺得黃砷純粹是顛倒黑白,睜著眼睛說瞎話罷了。


    楚王熊拓宅心仁厚故而停止了那場楚齊戰爭?嘿!


    分明就是你楚國撐不下去了而已!


    想到這裏,他冷笑道譏諷道:“楚齊之商事大受影響?莫非指的是貴國從韓國購置的那些軍備麽?”


    “非也!”黃砷神色不變地與朱瑾對視著。


    二人足足對視了有十幾息。


    隨即,黃砷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總而言之,我國君主希望貴國看在大局的份上,看在楚魏兩國邦交的份上,停止這次不義之事,好讓我壽郢對國內利益受損的商賈、貴族有所交代。”


    聽聞此言,朱瑾搖頭說道:“恕難從命!”


    話音剛落,就見在旁的楚國副使焦穆有些驚愕地問道:“朱侍郎,這麽大的事,你不稟報魏王,竟欲擅自做主?”


    朱瑾:“……”


    黃砷:“……”


    不知為何,班房內忽然呈現詭異的寂靜。


    非但禮部左侍郎朱瑾轉頭看了一眼焦穆,就連楚國的主使黃砷,亦瞥了幾眼焦穆,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良久,左侍郎朱瑾咳嗽一聲,說道:“總之,征討齊國是我國君主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雖魏楚兩國乃是盟友,但在這件事上,恕我大魏不能答應……”說罷,他看了一眼焦穆,補充道:“事實上,這也是我國君主的意思。”


    黃砷聞言點點頭,開口正要說話,就見焦穆眉頭一皺,不悅說道:“朱侍郎切莫把話說得太滿。……你可知道,若貴國拒絕了我大楚的要求,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麽?”


    『……』


    左侍郎朱瑾盯著焦穆看了三息,忽然嘴角一揚,語氣莫名的地說道:“本官當然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事實上,黃砷大人知道,貴國的君主熊拓陛下也知道,好像似乎就隻有尊駕……還被蒙在鼓裏?”


    焦穆聞言眉頭一皺,正要再說些什麽,卻見黃砷伸手虛攔一下,示意道:“夠了。”


    焦穆不解地看向黃砷,卻見黃砷直視著朱瑾,沉聲說道:“倘若貴國果真一意孤行,那在下隻能表示遺憾……為了維護我大楚的利益,我國或將協助齊國,抵製貴國此番的不義之戰。”


    聽聞此言,左侍郎朱瑾淡淡說道:“那我大魏,也隻能為痛失一位盟友而感到遺憾。”說到這裏,他板起臉來,又補充道:“但願貴國不會後悔。”


    二人對視了一眼,隨即,黃砷站起身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即刻返迴壽郢,將貴國的意思稟達我國君主。”


    “不送。”朱瑾冷著臉淡淡說道。


    在臨離開前,楚國的副使焦穆恨恨地說道:“你等會後悔的!”


    此時朱瑾正端著茶盞抿茶,聞言一愣,饒有興致地抬起頭來看著那焦穆,以及焦穆身邊表情有點無可奈何的黃砷。


    “嗬。”


    朱瑾冷哼一聲,不作迴應。


    此後,楚國使者黃砷、焦穆二人返迴客棧,收拾行囊,立刻離開了雒陽,返迴楚國。


    而禮部左侍郎朱瑾,亦在黃砷、焦穆二人告辭離開之後,親自前往王宮,麵見魏國趙潤,將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後者。


    在聽完朱瑾的講述後,趙潤搖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太明顯了……熊拓那家夥找不到別的借口了麽?”


    正如趙潤所說的,其實楚使黃砷此番前來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攪黃’魏國與楚國的聯盟關係,畢竟不這樣做的話,楚國作為魏國的盟國,實在不好背棄魏國倒向韓國與齊國。


    而禮部左侍郎朱瑾因為早早就得到趙潤的授意,因此也對黃砷的來意心知肚明。


    不誇張地說,朱瑾與黃砷純粹就是頗有默契地演了一場「談判談崩、魏楚失和」的戲碼罷了,至於黃砷的副使焦穆……


    在趙潤看來,純粹就是他熊拓送來挨宰送死的,方便楚國對魏國開戰。


    隻是不知那焦穆跟黃砷是什麽關係,後者在關鍵時候製止了前者,否則,隻要焦穆再口無遮攔地說幾句,說不準就會死在魏國。


    當然,話雖如此,但魏國這邊也沒有必要殺一個不明就裏的副使對不對?搞不好這還是熊拓的借刀殺人伎倆,借魏國的刀,鏟除異己,順便拿這件事做文章,在道義上占據主導。


    這也正是朱瑾當時沒有理會那焦穆的原因。


    “熊拓那廝,據朕所了解,並不喜陰謀手段,沒想到當了楚王之後,哼哼,似這種借刀殺人、一石二鳥的伎倆,亦是信手拈來……”


    在嗤笑了一聲後,趙潤搖搖頭,走向書房正中央的一張桌案,隻見在這張桌案上,平鋪著一副大略的中原各國地圖,而從旁,三三兩兩散落著一些小巧精致的木質木塑,大概有三個指節大小。


    有的是手握長槍的步兵木雕,有的策馬淩空的騎兵,造型不一而足,栩栩如生。


    隻見趙潤拿起其中一枚長槍兵的木雕,放在眼前端詳了片刻後,隨即啪地一聲將其放置在地圖上代表楚國疆域的區域內。


    至此,這份地圖上代表韓、齊、楚、魯、越幾國的區域內,皆各放置了一枚造型各異的士卒木雕。


    此時,就見趙潤在凝視這張地圖許久後,忽然彎曲右手食指,啪地一聲將放置在韓國區域內的那枚士卒木雕給彈飛了,隨即,啪啪啪啪連響,將其餘幾個木雕陸續彈飛。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中魏國西側的秦國區域。


    隻見他的食指按在那枚士卒木雕的頭部,輕微地來迴搖晃,仿佛是在猶豫是否應該將其像前幾枚士卒木雕一樣彈飛。


    在足足沉思了好一會後,他這才收迴右手,負背雙手,凝神注視著地圖上那唯一一枚還立著的士卒木雕,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唯一的變數……麽?”


    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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