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潤的座席,被安排在主殿東席的第三張長案,之前兩個座次分別是長皇子趙弘禮與襄王趙弘璟。


    對於這種安排,趙弘潤並未感覺不適,反而稍稍有些安心,畢竟長幼有序是曆來的傳統,倘若這次雍王府的人故意將他的座次安排在長皇子趙弘禮與襄王趙弘璟的前麵,那趙弘潤心中反而會生疑。


    畢竟若這樣安排,趙弘潤就越發引人注意,這會讓他誤會,是不是雍王府的人有意讓他暴露於眾人視線之前。


    按照身份尊貴的差別,似趙弘潤這般身份的皇子,不同於一般人的獨坐,一般是三座或兩座的長案,待會案幾上的菜肴也會是筵席上最豐盛的那一個檔次。


    不過趙弘潤並不喜歡單人獨坐,因此,他非但讓雀兒坐在左手邊,就連原本想陪同宗衛長衛驕坐在後麵「陪席」的介子鴟,也被他拉到右手邊坐下。


    這對於介子鴟而言,可謂是莫大的禮遇與榮耀。


    在先前入座時,趙弘潤與長皇子趙弘禮、襄王趙弘璟這兩位兄長打個聲招唿。


    他與襄王趙弘璟的關係,一直以來都隻不過是比陌生人稍微友善一些的程度,連「點頭之交」估計都算不上,因為若非他倆彼此是兄弟的話,依趙弘潤的性格,是絕不會跟襄王趙弘璟這種人有什麽聯係的。


    相比之下,還是長皇子趙弘禮與趙弘潤的關係更融洽,盡管最初彼此有過種種矛盾,但近幾年,二人之間的矛盾逐漸消除,甚至於,二人還在原東宮黨勢力於上黨郡的釀酒行業有些合作。


    “弘潤。”


    就在趙弘潤暗自觀察著殿內的賓客時,襄王趙弘璟湊了上來,笑著說道:“婚事籌備地如何了?為兄可是等著吃你這杯喜酒呢。”


    見趙弘璟主動湊上來套近乎,趙弘潤微微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他就明白了。


    在慶王弘信跌倒之後,要說諸兄弟當中誰最著急,那麽肯定就是這位三皇兄了,畢竟長皇子趙弘禮有王皇後護著,縱使是如今的大勢雍王弘譽想要對付前者,也得掂量掂量,而這位三皇兄,上無強勢且得寵的母親護著,下無能讓雍王弘譽都感到忌憚的勢力,此時若雍王弘譽有意對付他,那也並非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隻不過,這家夥找我做什麽?難道他不應該去找趙弘禮麽?』


    趙弘潤略感驚訝地看了一眼遠處的趙弘禮,卻見後者朝著自己微微一笑。


    心中微動,趙弘潤隱隱猜到了幾分:多半是趙弘禮與其幕僚駱瑸看不上趙弘璟,有意想讓後者提前出局。


    其實有時候趙弘潤也覺得,襄王趙弘璟在諸皇子爭位這件事中,更多起到一個攪事的作用,而對於希望魏國盡快結束皇儲之爭的趙弘潤來說,這種人注定不受待見。


    想到這裏,趙弘潤看似客氣、實則疏遠地說道:“三王兄放心,到時候三王兄肯定是我府上的上賓。”


    說罷,他假意示意雀兒為他斟酒,已隱隱擺明了不想再跟趙弘璟繼續閑聊的態度。


    趙弘璟不是看不懂趙弘潤的暗示,隻不過眼下他處境堪憂,急需找一個能夠聯手抗拒雍王弘譽的幫手,而相比較長皇子趙弘禮,顯然是麵前這位老八更加堅挺,於是,他又假意感慨地說道:“哎,想我兄弟幾人,老六去了齊國,老四去了北疆山陽,如今,連老五也去了宋郡……有些事當真是說不好,可能今日你我兄弟還坐在一起把酒言歡,明日就要兄弟離別……哎,一想到此事,為兄就感慨不已。”


    『兄弟「離別」?你說的是你吧?』


    趙弘潤端著酒盞瞥了趙弘璟一眼。


    在他看來,倘若雍王弘譽獨攬大權後會有什麽大的舉動,那麽頭一件事,肯定就是將身邊這位三王兄外封到地方,提前叫這根攪屎棍出局。——換做是他趙弘潤,他也會這麽做。


    見趙弘潤不說話,趙弘璟心中難免有些著急,就在他還欲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聽殿內門口傳來一陣喧嘩,隨即,衣冠鮮豔的雍王弘譽在一行人的簇擁下邁步來到了殿內。


    『謝天謝地!』


    趙弘潤暗道一聲,不動聲色地就將目光轉向了殿門附近,讓襄王趙弘璟一陣心悶。


    今日的雍王弘譽,儼然是這場筵席的焦點人物,他的來到,仿佛使得殿內的氣氛也變得更加火熱,仿佛人人都想上前與這位大勢皇子攀談幾句,以加深自己在這位雍王殿下心中的印象。


    而雍王弘譽在邁步走入殿內時,則第一眼就掃向殿內的東席,待瞧見趙弘潤帶著三人已在席中就坐時,他臉上的笑容更甚。


    不得不說,雍王弘譽也考慮過「萬一老八趙潤今日拒絕赴宴」這個問題,好在這種糟糕的情況總算是沒有發生。


    在心中鬆了口氣之餘,雍王弘譽與陸續前來攀談的賓客說了幾句,便不動聲色地來到了趙弘潤跟前,帶著幾分歉意說道:“弘潤,百忙之中還要讓你抽暇前來赴宴,為兄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其實在進府的時候,雍王弘譽就已經從府邸門口的迎賓人口中得知了趙弘潤已然赴宴的消息,並且還得知了趙弘潤的贈禮是一支老山參——雖然在這個年代,老山參的價值並不會高到哪裏去,甚至於有許多世人根本不懂這玩意到底幹嘛用,可貼上了「肅王贈禮」這個標簽,這支老山參的意義比它本身還有價值。


    至少,比「一副馬鞭」強得多不是?


    在寒暄了幾句後,雍王弘譽與趙弘潤告辭,走向了殿內的主座。


    今日在雍王府的宴席,是由雍王弘譽的內弟崔詠主持。


    對於這個崔詠,趙弘潤了解的並不多,隻知道是酸棗崔氏中年青一代的翹楚,是一個喜歡風花雪月的浪蕩子,雖有滿腹的學識,也擅長作詩與丹青,可這些本領都不用在正道上,終日與一些煙花柳巷的女子嬉戲,氣得雍王弘譽的老丈人險些將這個兒子趕出家門。


    後來,雍王弘譽得勢之後,雍王妃崔氏生怕弟弟崔詠果真被父親「斷絕父子關係」,遂將這個弟弟叫來大梁,讓崔詠專門負責幫自己夫君籠絡城內達官貴人。


    還別說,放蕩不羈的崔詠在這方麵很有一手。


    打個比方說,崔詠即是雍王弘譽身邊的「繇諸君趙勝」。


    在雍王弘譽來到之後,筵席正式開始。


    說實話,今日雍王府的賓客,論身份尊貴並不比當初慶王弘信的那場筵席,這也難怪,畢竟有許多貴族目前仍在宋郡,無法趕迴來參加,但至少是大梁當地的名流,大多皆相繼到場,這再次證明,雍王弘譽不愧是當今的大勢。


    然而這些賓客在筵席期間,時不時地拿眼觀瞧趙弘潤,這讓趙弘潤感到很煩。


    一次兩次或許趙弘潤還會忽視,可三番兩次地觀察他的表情,他又不是傻子,豈會猜不到那些人的心思?


    而與此同時,雍王弘譽的幕僚張啟功,還有內弟崔詠,這些人亦注意到了殿內許多賓客的異樣目光,對此神色各異。


    待筵席結束時,雍王弘譽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將趙弘潤送出府邸外,更叫人奉上一隻木盒作為迴禮,親近地說道:“今日讓賢弟百忙之中前來赴宴,愚兄實在過意不去。正巧最近愚兄偶然得到一盒上好的霞珠,不若就轉贈弘潤府上那幾位紅顏知己,作為賠罪,還望弘潤莫要推辭。”


    所謂的霞珠,其實說白了就是彩色的珍珠,別說在魏國,就算在楚國都是非常有價值的珍物。倘若是大顆的霞珠,不說價值連城,至少也比黃金、玉石珍貴地多,因此這份迴禮,著實貴重,至少比趙弘潤那支老山參貴重地多。


    趙弘潤推辭了幾迴,但最終還是架不住雍王弘譽的盛情,隻能收下。


    待逐一送走賓客後,雍王弘譽將內弟崔詠、幕僚張啟功等一些心腹招到了書房。


    期間,崔詠想起了姐夫送出去的那盒霞珠,頗有些不舍。


    畢竟那種上好的霞珠,連他姐姐雍王妃崔氏也沒有多少,而此番雍王弘譽卻最起碼送出去了十幾顆,這讓他很是肉疼——哪怕留幾顆給他,讓他帶著吃花酒時哄那些女人開心也好啊。


    聽到崔詠的嘀咕,雍王弘譽與幕僚張啟功心中都有些無語。


    在沉吟了一番後,雍王弘譽正色說道:“今日,老八能前來赴宴,這是給足了本王麵子,幾顆霞珠算得了什麽?……如我當初所料,弘潤本身對那個位子並無興趣,隻是那介子鴟在暗中搞鬼而已。如今本王已成大勢,隻要弘潤不改變主意,一個介子鴟,諒他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


    聽聞此言,張啟功低聲說道:“殿下,話雖如此,但不知殿下可曾看到今日筵席間諸賓客曾頻頻觀望肅王?”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雍王弘譽,正色說道:“肅王雖無爭位之心,但他勢力太大,有他在大梁一日,有些人,恐怕並不會對殿下一心一意……”


    “你的意思是?”雍王弘譽皺眉問道。


    張啟功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在下建議,為妥善期間,還是應該想個法子,讓肅王移居商水……如此一來,在這大梁,再無人能掣肘殿下。”


    “這個……”


    雍王弘譽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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