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一波三折的『魏丘之戰』,最終以魏軍的勝利而告終。


    在肅王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親自率領北一軍前來援助的情況下,暴鳶、靳黈、馮頲三位北原十豪嚐試著對那此地一萬四千名肅王軍發動了最後的進攻。


    遺憾的是,在同樣精疲力盡、且同樣得到援軍支援的情況下,肅王軍的魏兵們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將暴鳶等人的軍隊殺得節節敗退。


    在意識到大勢已去後,暴鳶隻能選擇全軍撤退,率領殘部向天門關撤離。


    麵對著撤退逃離的韓軍,肅王軍與北一軍窮追不舍,那氣勢洶洶的樣子,仿佛要讓這支韓軍在這裏全軍覆沒。


    不過在追擊了韓軍大概三五裏地後,趙弘潤便下令麾下軍隊停止追擊。


    畢竟他麾下肅王軍兵將們的狀態實在太差了,與韓軍從子時廝殺到天明,上至將領、下至士卒,早已精疲力盡。


    這種時候,不宜對暴鳶窮追不舍,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駐紮在天門關、高都一帶的韓軍,會不會突然殺過來。倘若對韓將暴鳶的敗軍窮追不舍,萬一在追擊的途中遇到從天門關趕來的韓軍,那麽吃虧的肯定是魏軍一方。


    這個時候,就應該見好就收,穩紮穩打,畢竟眼下魏軍的優勢,已經是非常大了,不必為了些蠅頭小利而去涉險。


    或許有人會覺得,隻不過是打贏了『魏丘之戰』,魏軍何來的優勢?


    不可否認,『魏丘之戰』隻是一場上黨境內的局部戰爭,但是它的意義非常大,堪稱是足以影響整個『上黨戰役』的關鍵戰事。


    若暴鳶軍取得勝利,則兩萬奇襲高狼的魏軍將全軍覆沒,魏公子姬潤亦有可能被擒,這將極大地鼓舞天門關、孟門關兩地的韓軍,並使此刻或已拿下長子城的八萬肅王軍軍心動蕩,繼而有可能被韓軍趁機殲滅,影響惡劣。


    然而,由於桓王趙弘宣率領北一軍及時趕到支援,使得韓軍錯失了擊敗魏公子姬潤兩萬奇襲部隊的絕佳機會,使得韓軍不但沒有殲滅魏公子姬潤親率的兩萬魏軍,而且在高狼守將馬寅抽兵幫忙圍困魏丘一帶姬潤軍的情況下,魏國另外一位公子姬宣,趁機率領北一軍攻陷了防備空虛的高狼。


    最要命的是,在打贏了『魏丘之戰』後,趙弘潤麾下魏軍與弟弟桓王趙弘宣的北一軍成功會師,不出意外的話,這兩支魏軍將在魏丘、高狼一帶駐守聯防。


    在這種情況下,韓軍是完全沒有機會攻陷泫氏城的。


    倘若鄢陵軍的屈塍、商水軍的伍忌已拿下長子城,那麽,長子城、泫氏城、魏丘、高狼,這四個據點將連成一線,韓軍再也沒辦法威脅到肅王軍。


    更要命的是,在後防糧道確保無憂的情況下,肅王軍將可以毫無顧忌地占據泫氏城,截斷天門關、孟門關這兩座太行山南部山區關隘的後路,切斷兩關的後防糧道。


    並且,肅王軍還可以進一步對天門關、孟門關施加壓力,讓其飽受腹背受敵之苦。


    由此可見,天門關與孟門關這座韓國關隘的守軍,日子不會好過了。


    當然,暫時這兩關守軍還能再苟延殘喘一段時間,畢竟眼下已經是十一月,天氣越來越寒冷,不利出兵作戰,因此,魏韓雙方軍隊都會選擇暫時偃旗息鼓,不再輕易發動戰爭。


    縱使是趙弘潤,也決定暫時防守,度過這個冬天再說。


    可以預測,倘若天門關、孟門關兩地的韓軍不想辦法奪迴泫氏、奪迴高狼,那麽等到明年開春,這兩座關隘十有八九將不再屬於韓國。


    隻不過,趙弘潤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就是了。


    當日,在打贏『魏丘之戰』後,趙弘潤顧不得讓軍隊清理戰場,便下令肅王軍奇襲部隊便返迴魏丘軍營。


    對此,趙弘宣有些納悶,不解地問道:“哥,不下令清理戰場麽?”


    趙弘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早一日或晚一日清理戰場,這並不要緊。目前當務之急,是讓軍中的兵將們好好歇息一下,盡快迴複體力。你或許不知,我軍的兵將們從今日子時殺到此刻,早已精疲力盡,若勉強士卒們在戰後清理戰場,恐有危險。……你要知道,天門關背後的高都,亦駐守有韓國的重兵,且高都距離魏丘並不遠,走坦道的話,隻需一日急行軍便可抵達,騎兵更快。”


    趙弘宣這才恍然大悟,暗暗佩服兄長考慮周祥,不愧是多番率軍出征且從未吃過敗仗的統帥。


    而就在這時,趙弘宣身邊有一人笑著說道:“桓王殿下,您可是有許許多多要學的東西呢。”


    聽聞這個聲音,趙弘潤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弟弟趙弘宣的隨行人員,這才發現,其中居然有一個讓他頗感意外的麵孔——周昪。


    『周昪?他怎麽會在小宣身邊?』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暗自打量著周昪。


    由於今日的周昪亦身穿著鎧甲,以至於他方才都沒有注意到弟弟趙弘宣身邊的隨行人員中,居然還有這麽一位深謀之士,隻將對方誤認為是護衛。


    他很清楚周昪的底細,此人雖然表麵上是原東宮太子趙弘禮的首席幕僚,但實際上,這個周昪卻是雍王弘譽的人,從兩年前就開始籌劃扳倒原東宮太子趙弘禮的計謀,在這件事中出力最大。


    可以說,若沒有周昪,原東宮太子趙弘禮不至於落到如今這種地步。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周昪拱了拱手,微笑著說道:“肅王殿下,別來無恙啊。”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周昪,見左右皆是他兄弟二人的宗衛,並無外人,遂帶著幾分警惕問道:“周先生為何會在小宣身邊?”


    或許是察覺到了趙弘潤眼中的警惕之色,周昪微微一笑,並未解釋。


    見此,趙弘宣意有所指地介紹道:“哥,周先生如今是我北一軍的軍師參將。”


    “……”趙弘潤聞言不禁有些吃驚與茫然,畢竟發生在周昪身上的事,有一些就算是趙弘潤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從弟弟趙弘宣那似有深意的口吻中,趙弘潤還是隱約猜道了幾分:“哦?這是怎麽迴事?”


    聽聞此言,周昪微微歎了口氣,帶著幾分懇請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不如先迴肅王殿下的軍營,隨後再做詳談,可好?”


    “好。”趙弘潤點了點頭。


    於是乎,肅王軍退迴魏丘軍營,而桓王趙弘宣麾下的北一軍,則由趙弘宣的宗衛張驁、李蒙、方朔、公良毅等人率領,撤迴高狼一帶,在原本的韓軍營寨的廢墟上,重新建造營寨,替肅王軍守衛高狼附近這條坦穀。


    至於桓王趙弘宣與周昪,則跟著趙弘潤來到了魏丘軍營。


    在兩支軍隊分別的時候,按照趙弘宣的命令,北一軍的士卒們將隨身攜帶的幹糧都交給了肅王軍,畢竟肅王軍幾乎是沒有任何食物了。


    當然,單單這點糧食,不足以讓魏丘一帶的肅王軍支撐幾日的,不過據趙弘宣所言,魏軍運糧部隊正在途中,不日即將抵達高狼、魏丘一帶,因此這些幹糧純屬是過渡一下。


    迴到魏丘西南山腳下的軍營後,肅王軍的兵將們皆各自歇息,而趙弘潤、趙弘宣、周昪三人,則坐在帥所外的篝火旁,一邊烤火取暖,一邊烘烤虎肉。


    期間,趙弘宣將當初他與駱瑸一起設計周昪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弘潤,包括那次北一軍『營嘯事件』的真相,隻聽得趙弘潤沉默不語。


    其實對於當初北一軍的『營嘯事件』,趙弘潤也是有所懷疑的,雖然當時大梁的輿論稱營嘯事件是東宮黨自導自演,目的就是為了吞沒那份戰利,可仔細想想,這種論斷其實是站不住腳的——當時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已親口許諾獻給朝廷的戰利,誰敢吞沒?


    隻不過,那時趙弘潤正在氣頭上,恨東宮太子趙弘禮用北一軍的軍權引誘他的弟弟趙弘宣,因此義助了雍王弘譽一把,於是就出現了四位皇子聯袂彈劾太子的事。


    “是張啟功。”


    長長吐了口氣,周昪頗為鬱悶地說道:“此人教唆雍王,叫當時北一軍中的雍王一係將領崔協發動營變……”


    “崔協?”趙弘潤皺了皺眉,古怪地說道:“崔協可是死在那次營嘯事件中的,這作何解釋?”


    周昪看了一眼趙弘潤,輕笑著說道:“簡單,崔協被一個他認為可以信任、但實際上卻不足以信任的人給下了黑手。……肅王殿下覺得會是誰呢?”


    趙弘潤思忖了一下,皺了皺眉說道:“趙弘璟?”


    “對!襄王弘璟!”周昪眯了眯眼睛,低聲說道:“以當時營嘯的規模,單單崔協等雍王一係的兵將是辦不到的,顯然,崔協向襄王一係的將領劉益尋求了幫助,沒想到,劉益在事成後翻臉殺人……”


    “劉益為何要殺崔協?難道是抓到了什麽雍王的把柄?”趙弘潤沉思道。


    “在下猜測,可能是崔協向劉益出示了雍王命他發動營嘯的書信,導致劉益為了奪取書信翻臉殺人……這隻是在下的猜測,究竟真相如何,與在下已無關係。”


    聽聞此言,趙弘潤試探道:“聽周先生的意思,似乎不打算再迴到雍王身邊?”


    “嗬。”周昪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說道:“迴不去了,至少,張啟功不希望在下迴去。……這個混賬,我周昪苦心經營兩年,可最後卻被他摘了桃子,然而他居然還要殺我。”說罷,他長吐一口氣,目視著趙弘潤坦然說道:“肅王殿下放心,在下對桓王殿下,絕無惡意,亦無利用之心。”


    聽聞此言,趙弘潤深深看著周昪,一言不發。


    見兄長眼中仍有針對周昪的懷疑之色,趙弘宣遂在旁幫腔道:“哥,多虧了周先生在一路上指點,我才能及時率軍趕到。……尤其是偷襲高狼,皆仰仗周先生出謀劃策。”


    “……”趙弘潤聞言看了一眼趙弘宣,又看了一眼周昪。


    不得不說,他著實有些驚訝於高狼居然被他弟弟趙弘宣所率領的北一軍攻陷,不過,倘若趙弘宣身邊有周昪這等深謀之士出謀劃策,那這件事倒也並非是不可能。


    可能是注意到趙弘潤的眸色緩和了些,趙弘潤趁熱打鐵般誇讚周昪:“哥,你可知道,在你派遣駐守在皮牢、端氏一帶的鄢陵軍士卒都尚不得知你大軍被困的情況下,周先生聽說南梁王在天門關戰敗,就斷定哥你可能被困上黨……”


    “哦?”趙弘潤挑了挑眉頭,饒有興致地說道:“竟有此事?說來聽聽。”


    看著趙弘宣開始興致勃勃地講述經過,周昪苦笑搖頭。


    在他看來,眼前這位堂堂肅王殿下,幾番南征北戰,又豈會看不透那兩件事的關聯?


    不過周昪並沒有插嘴。


    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位肅王殿下其實完全不好奇他是如何猜到這件事的,對方隻不過是想借此事,與弟弟暢聊一番,緩和當初因為兄弟倆吵架而引起的生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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