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趙弘潤的猜測還是蠻靠譜的。


    之後兩三日,圍在魏丘山下的韓軍並沒有進攻這座山丘,而是在山下的平坦地帶建立了幾座軍營,同時也在軍營外以及兩座軍營地的相距,放置了許許多多的鹿角作為障礙。


    『注:鹿角,即是將堅固的圓木削尖、交叉固定在一起的防禦,因形狀像鹿的角而得名。這是一種在戰場上最常見的陣地防禦,可以有效地防止敵軍進攻,與「拒馬」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而魏軍奇襲部隊,則也在魏丘山上,以及魏丘西南山腳一條不知名的河流,分別建造了一座簡易軍營。


    這條不知名的河流,是近兩日來韓軍與魏軍唯一發生過多次廝殺的戰場——魏軍奇襲部隊需要這條河流補給飲水,而韓軍則企圖占領魏軍所在的這片河灘,徹底斷絕魏軍的飲水。


    但很顯然,兩萬魏軍奇襲部隊,皆是商水軍、鄢陵軍中的精銳士卒組成,以至於韓軍多次出動小股軍隊進攻這片河灘,卻屢次被駐守在這一帶的鄢陵軍驍將幹賁擊退。


    而在十一月初一的時候,趙弘潤收到了一封由韓軍總帥暴鳶親筆所寫的勸降書信。


    暴鳶將這封書信寫在絹帛上,然後綁在箭矢上,射向了魏丘,被魏卒拾到後送到了趙弘潤手中。


    記得在看到這封書信後,趙弘潤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沒想到暴鳶居然想勸降他。


    “這個暴鳶,簡直欺人太甚!”


    宗衛長衛驕在看到這封書信後,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即衝下山去,將侮辱他家殿下的狂徒斬於劍下。


    倒是宗衛穆青忍不住笑了出聲,調侃趙弘潤道:“殿下,這暴鳶似乎打算替您做媒,讓你迎娶韓王的女兒,做韓王的女婿,您不考慮一下麽?”


    趙弘潤翻了翻白眼,懶得理睬穆青的調侃。


    這種事還需要考慮?


    作為魏國君王的兒子、近千萬魏人的皇子,十萬肅王軍的統帥,趙弘潤怎麽可能投降韓國?


    不可否認,投降韓國的確可以保證一條性命,但從此再無自由,且先前的名聲與榮譽皆蕩然無存。


    更何況,趙弘潤並不認為他已經到兵盡糧絕的地步,要知道,他此刻麾下仍有近兩萬肅王軍士卒,而山下的韓軍,加上近在咫尺的高狼韓軍,兵力估計也不過四萬人左右,換而言之,這場戰事的勝敗,猶未可知。


    想到這裏,趙弘潤搖搖頭哂笑一聲,說了一句“荒謬”,便準備將手中這份絹帛丟向篝火,不過就在他有所動作的時候,宗衛周樸從他手中將絹帛拿了過去,看了起來。


    然而在翻看了一陣後,周樸並沒有歸還,而是將其收入了懷中。


    見此,衛驕、呂牧、高括、種招等宗衛微微一愣,頗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周樸,問道:“周樸,你這是做什麽?”


    周樸微微一笑,解釋道:“韓軍總帥暴鳶親筆所書,這可是值得收藏的珍物啊,殿下。……你們說是不是?”


    衛驕、呂牧、高括、種招、穆青等宗衛對視一眼,勉強地笑了一下。


    想來他們也猜到了周樸保留此物的原因——作為宗衛,周樸絕不可能背叛趙弘潤,但是,他也會將趙弘潤的存亡看得比什麽都重,哪怕是將趙弘潤的安危與魏國的存亡擺在天平上,周樸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趙弘潤,並堅定地認為,縱使魏國敗亡,自家殿下日後也可以複國。


    因此,周樸保留此物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直視著周樸半響,趙弘潤沉聲問道:“周樸,你是覺得本王輸定了?”


    周樸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不,卑職從不認為殿下會輸。”


    “那就拿來!”趙弘潤伸出右手平攤手掌。


    “……”周樸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什麽動作。


    見此,趙弘潤沉聲喝道:“拿來!”


    聽聞此言,高括皺皺眉,在用眼神警告了周樸後,從後者懷中將那份絹帛拿了出來,遞到了趙弘潤手中。


    拿到絹帛後,趙弘潤二話不說便將其丟到麵前的篝火中。


    看著那份絹帛被火焰吞噬,周樸臉上閃過幾絲黯然。


    趙弘潤並不會責怪周樸,因為他知道,宗衛們是絕對不會背叛他的。


    隻不過,就連作為宗衛的周樸都在為他的退路考慮,可想而知其他人。


    趙弘潤環視了一眼周遭。


    其實在附近,有不少肅王軍士卒皆注意到了趙弘潤這邊的小小爭執,當趙弘潤的目光掃過這些士卒的臉龐時,他從他們的神色中,感覺到了迷茫與無助。


    『看來偷襲高狼失敗,果真是對士卒們的士氣造成了一定影響啊……』


    趙弘潤暗自歎了口氣,隨即,他忽然哈哈哈哈笑了起來。


    見此,附近的肅王軍兵將們皆為之一愣,不由自主地轉過頭來。


    而此時,趙弘潤則站起身來,環視著不由自主圍攏過來的肅王軍兵將們,笑著說道:“為何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是覺得偷襲高狼失敗,深陷包圍,因此動搖了?不不不,我軍的戰術,進展地非常順利。”


    『非常順利?不是被韓軍看穿了麽?』


    附近的諸士卒們麵麵相覷。


    期間,有一名士卒怯生生地問道:“殿下,不知您說的戰術是?”


    “事到如今,告訴你們也無妨。”趙弘潤環視了一眼附近的魏兵,輕笑著說道:“事實上,本王真正的目的,並非是偷襲高狼,而是偷襲長子城!……你們看山下,靳黈、暴鳶、馮頲,三名韓將皆被吸引到了此地,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長子城已近乎一座空城,而我軍在泫氏城一帶,仍有八萬名英勇的士卒,拿下一座長子城,不在話下。”


    聽聞此言,附近諸魏兵麵麵相覷,臉上露出了將信將疑的神色。


    “事實上,我軍並非是中了韓軍的埋伏而被陷在此。其實本王早已料到偷襲高狼會被韓軍識破,並引來韓軍的主力。”趙弘潤環視了一眼周遭,輕笑著說道:“不信?摸摸你們的背囊,若非本王早有預料,又豈會讓你們多帶幾日的幹糧?”


    一名魏兵摸了摸纏在腰間的一個布囊,驚異地問道:“殿下,您……這麽說,敵軍並沒有看穿殿下您的妙計?”


    趙弘潤聞言哈哈一笑,說道:“你是指暴鳶、馮頲、靳黈那三個本王的手下敗將?……本王的計劃,進展地非常順利。”說著,他臉上露出幾分嘲弄笑容,似笑非笑地說道:“可笑靳黈、馮頲、暴鳶三人還以為已將本王圍困在此,卻不知,長子城即將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聽聞此言,附近諸魏兵們抖擻精神,一改方才那沉悶的氛圍。


    或有一名士卒問道:“殿下,難道您此番是故意以身赴險,作為誘餌,引誘韓軍主力至此?這太危險了!”


    “危險?”趙弘潤哂笑道:“本王有你等忠心之士保護,何來危險?……縱使敵眾我寡,身陷重圍,本王依舊吃得下、睡的香,因為本王相信諸位將士會保護本王。”


    聽了這話,周圍的魏軍兵將們紛紛露出了莊嚴的模樣,連唿吸都微微有些變粗。


    一名百人將麵色猙獰地說道:“韓國的狗崽子若想傷害殿下,就先要踏過我的屍體!”


    “還有我!”


    “還有我!”


    “我!”


    附近的兵將們紛紛出言附和。


    見此,趙弘潤微微一笑,隨即,他正色說道:“本王非常感激諸位兒郎對本王的忠誠與愛護之心,事實上,本王之所以在這裏作為誘餌誘敵,其實並不是因為諸位會拚死本王……而是本王認為,雖敵眾我寡,此地近兩萬將士,依舊可以戰勝山下的韓軍!……本王並不指望屈塍、伍忌等人在攻陷長子城後前來支援,本王一開始所堅定的,就是你等!……你等,才是本王的依仗!”


    說到這裏,他環視了一眼周遭的兵將們,笑眯眯地說道:“有興趣與本王聯手戲弄一下屈塍、伍忌那兩位大將軍麽?在幾日後他們率軍趕來援助的時候,對他們說……你們來晚了,此地的韓軍,皆已被我等擊潰,很抱歉讓你們白跑一趟。”


    聽聞此言,附近的魏兵們對視一眼,臉上不由地露出幾絲笑容。


    或有一名五百人將舔舔嘴唇,壞笑著說道:“那肯定……很有意思。”


    與此同時,在魏丘西側山腳下,暴鳶與馮頲、靳黈站在防禦設施前,望著麵前那座山丘。


    等待了良久,馮頲皺皺眉說道:“毫無反應,難不成咱們猜錯了,那位魏公子潤其實並不在……”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暴鳶打斷了。


    “噓!”隻見暴鳶抬起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即目視著麵前的魏丘,側耳傾聽著。


    半響後,他皺著眉頭說道:“這支魏軍的士氣恢複了……不,這支魏軍的士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馮頲詫異地看了一眼暴鳶,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在說什麽鬼話?


    暴鳶並沒有關注馮頲的目光,眯著眼睛看著麵前的魏丘,皺了半響眉頭,隨即又舒展開來,舔舔嘴唇說道:“可以確認了,那位魏公子潤,此刻就在這座山上,隻有他,才能讓這支魏軍重新振作……不過這也意味著,那位魏公子潤,要與咱們搏命了。準備一下吧,這支魏軍,依舊是一頭猛虎,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兇猛。”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


    與靳黈對視了一眼,馮頲表情古怪地問道:“放棄勸降了?”


    聽聞此言,暴鳶停下腳步,迴頭看了一眼馮頲,曬然一笑。


    “當然不是,隻不過猛虎搏兔、亦用全力,況且對方亦是一頭令你我忌憚的猛虎。更何況……”


    說罷,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座魏丘,眼中閃過幾分凝重。


    『……更何況,依魏軍眼下的士氣,此戰勝負如何,猶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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