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迴溯到一日之前。


    即成皋關大將封夙帶著其成皋軍大將軍朱亥的書信,充當信使向趙弘潤送信的一日之後,一支押運糧草的隊伍,從成皋關緩緩出發,朝著鞏、雒方向而去。


    領兵的將軍叫做周奎,是成皋關將軍級別的將領。


    按理來說,似押送糧草這種事,不需要像周奎這樣的將軍親自護送,隨便派個曲侯、偏將便足以,但是,這次的運糧任務稍稍有些特殊,是成皋關的大將軍朱亥親自將周奎召到跟前,親口任命的。


    運糧的隊伍,由兩千名成皋軍士卒與三百餘輛運糧車所組成。


    或許在不知情的士卒們看來,這些運糧車上滿滿當當都運載著供給商水軍與碭山軍的糧食,隻有將軍周奎才知道,他們這支運糧隊伍,那些運糧車上沒有一粒糧食,那些米袋子裏所塞的,皆是成皋關本來打算喂馬的穀皮,也就是糠。


    『鞏、雒兩地的羱族人與羝族人,難道真會來襲擊我方的運糧軍麽?』


    跨坐在坐騎上,周奎麵色陰晴不定。


    作為守衛魏國西麵邊疆的成皋關將領,他對成皋關往西的鞏、雒兩地的羱族部落與羝族部落,其實知道的並不少。


    畢竟,成皋關的騎兵,以往時常出關巡視周邊,看看有沒有對他們魏國抱持敵意的羯族人部落遷移到了這邊。


    但對於羱族與羝族部落,成皋關的兵將們與對方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哪怕與對方的哨騎有時碰巧相遇,雙方也會很默契地調轉方向,就跟沒看到彼此似的。


    因此,對於成皋關的兵將們來說,鞏、雒一帶的三川部落,是那種比較親善於他們魏國的三川之民,按理來說,不至於會協助羯族人,與他們魏國開戰。


    但以往那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麵,隨著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的入川,宣告破滅。


    畢竟三川之地上已傳得沸沸揚揚,說有一支魏國的軍隊大肆屠殺三川之民,攻滅了好幾個部落,殺光了部落內的男丁,隻留下數百嚎嚎痛苦的女人。


    因此,若是鞏、雒一帶的三川部落抱著兔死狐悲的情緒,協助羯角部落企圖將在他們土地上製造屠殺的魏國軍隊誅殺,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畢竟這是人之常情嘛,周奎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從身為一名魏人的角度出發,周奎就不能坦然接受這種可能性了。


    說自私也好,偏袒也罷,一旦那些三川部落果真做出與魏國為敵的舉動,那麽,周奎就會像絕大多數的魏人那樣,改稱那些人為『陰戎』,並視他們為敵人!


    作為一名魏國的將領,雖然不至於像司馬安大將軍那樣奉行什麽『非我族類盡屠之』的言論,但最起碼也要保證本國的利益,這是作為一名魏國士卒的義務!


    “yu——”


    隨著一聲籲響,一名負責在前方探路的騎兵勒住了韁繩,緩緩停在周奎麵前。


    “將軍。”這名騎兵抱了抱拳,神色焦慮地說道:“前方……情況有點不對勁。”


    “什麽不對勁?”周奎問道。


    隻見這名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在前方山坳間,有一支三川部落的兵馬在隘口間駐紮了營地。”


    所謂的『隘口』,泛指山丘與山丘之間的自然通道,戰爭時雙方軍隊經常以攻克並駐守隘口的戰術,來達成某些戰略目的,比如封鎖敵人的活動範圍、截斷敵軍糧道等等。


    旁邊,周奎麾下的一名曲侯聽聞,驚詫地問道:“那些羱族人與羝族人搞什麽鬼?難道他們又在舉行什麽祭典麽?……將軍,要不要去交涉一下?”


    『……』


    周奎聞言默然不語。


    的確,三川之民經常會因為舉辦有些祭典而封鎖道路,就跟魏國『祭天祀地』的風俗類似,說實話談不上什麽稀奇的事,但是在此時此刻封鎖了道路,這就難免讓人產生遐想了。


    良久,周奎沉聲說道:“隊伍繼續向前,準備與羯族人或羯族人交涉。……注意戒備,提防對方襲擊。”


    “提防偷襲?”那名曲侯聞言愕然,不解問道:“他們為何會襲擊我成皋軍?”


    也難怪這名曲侯不能理解,畢竟在以往,成皋軍與成皋關西側的羯族、羝族人,那可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小心點總不會有錯。”


    周奎不好向部將們解釋,含糊地說道:“終歸,碭山軍在三川的行徑,難保對方不會遷怒到我成皋軍。”


    “喔,這倒是。”那名曲侯恍然地點了點頭,算是被說服了。


    運糧的成皋軍,緩緩向前,大概行走了約兩三裏地左右,周奎果然瞧見遠處的山坳隘口處,有一群數量不少的三川之民在那築造了一座好似關隘般的營地。


    並且,這群人似乎早已得知了他們這支成皋軍的到來,一個個都從營地內的氈帳內走了出來,站在營口,神色各異地望著他們。


    『不單單是隘口,兩邊的山上,也駐紮著羯羝兩族的軍隊……』


    周奎在靠近的時候,仔細觀察著對麵那片山丘。


    “前麵的魏軍,止步!”


    一個洪亮的聲音,在隘口處的陰戎部落響起,周奎定睛一瞧,這才發現喊話的是一名身上羊皮襖明顯比其餘族人油光鮮亮許多的中年人。


    不出意外的話,這名中年人準是哪個部落的『領』、甚至是『首領』。


    所謂的『領』,指三川部落內處於領導地位的人,地位類似魏國這邊的『將軍』、『官員』等等,可以視為是直接部落內大小事務的頭領,比如狩獵、打仗等等;


    而『首領』,即指該部落的族長,一般而言隻是動動嘴的角色,具體的任務則交予部落內的『領』去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任何一名『領』,都是具有相當權利的。


    這不,注意到這一點的周奎並未貿然與對方交惡,依言讓麾下的士卒停止了前進,用羱族語對對方喊道:“不知閣下是哪支部落的友鄰,為何要攔住我成皋軍的去路?”


    對於成皋軍出身的周奎會說他們羱族語,那名中年人並不驚訝,因為居住在成皋、鞏、雒、睺氏這一帶的魏人或三川之民,其實大致都聽得懂對方的語言,畢竟以往雙方的接觸並不少,問題僅在於講對方的國家或種族的語言是否通暢罷了。


    比如這名中年人,他方才就是用魏國語言說的,隻不過咬字不是很清楚罷了。


    “(羱族語)我方因為某些原因,暫時封鎖此地,請你們返迴吧。”


    可能是見周奎會說他們羱族語言,而且說得還較為順暢,那名中年便改迴了母語交談。


    “(羱族語)因為什麽事封鎖這一帶?”周奎問道。


    “(羱族語)這是我方的內事,恕我不便透露。”那名中年人迴答道。


    聽到這個迴答,周奎皺了皺眉,此刻他已經可以肯定,這些羱、羝兩族的人,封鎖此地十有八九就是為了截斷商水軍與碭山軍的糧草,不允許成皋軍再繼續給前兩者運輸糧草。


    『既然如此……』


    周奎的眼神閃過一絲冷色,稍縱即逝。


    他大聲喊道:“能否通融一下,我軍急著要給我國的軍隊運輸糧草,耽擱不起。”


    聽聞此言,那名中年人與其附近的羱族人及羝族人麵色微變,似乎低聲交談著什麽。


    沒過多久,就見那名中年人望著周奎神色複雜地說道:“抱歉,各方族長已得出決定,不允許任何一名魏人再踏足我三川之地!……留下這些糧食,我放你們走!否則……”


    說罷,羱羝營地一陣騷亂,一支兵馬從營地內竄了出來,不由分說地朝著周奎所率領的成皋軍殺了過去。


    周奎一見,當即力斷喊道:“敵襲!敵襲!撤!撤!”


    麾下兩千餘成皋軍士卒聞言一愣,心說:撤?這些運給碭山軍與商水軍的糧食,就這麽白白送給這些羱族人、羝族人?


    也難怪,畢竟在場的魏國士卒中,也隻有將軍周奎才清楚那些米袋子裏究竟是什麽玩意。


    “撤!”


    一聲令下,兩千成皋軍迅速撤退。


    可是那支羱羝兩族的軍隊卻不依不饒地繼續追趕,雙方展開了一場混戰。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周奎這位將軍親自坐鎮的好處來了,隻見他一邊指揮著麾下的士卒結陣抗擊敵軍,一邊朝著附近的山林撤退。


    畢竟在他麵前的羱羯軍隊,以騎兵居多,不利於在山林中作戰。


    由於周奎的主動退卻,這支羱羝混編的軍隊不費吹灰之力便取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雖然雙方的損失都不是很多。


    “(羱族語)哈!果真如傳聞的那樣,魏人欺軟怕硬,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羱族語)照這麽說,咱們其實也蠻強的哈?”


    “(羱族語)哈哈哈,早知這樣,他們何必畏懼魏國的成皋關?”


    那支羱、羝兩族人混編的軍隊,在撤退迴來的途中哈哈大笑,為自己取得了一場勝利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而在隘口這邊,方才那名與將軍周奎對話的中年人,卻神色驚愕地望著逃離的成皋軍,以及輕易就被遺棄的那支載滿了糧食的糧車隊伍。


    『……』


    皺皺眉,這名中年人走到其中一輛糧車旁,取出藏在靴子裏的鋒利小刀,在米袋子上劃了一道口子。


    隨後,他將手伸入米袋子裏,卻意外地抓出一把糠來。


    “(羱族語)這……難道說……”


    望著手中的糠,中年人眼神閃爍,臉上浮現出幾分驚駭之色。


    突然,他神色大變,猛然將手中的糠甩在地上,一轉身厲聲喊道:“快,快派人通知各部落族長,魏人已得知我方的意圖,即將對我三川,展開前所未有的攻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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