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軍式器械量造署……”


    嘴裏念著這個晦澀的名詞,中書令藺玉陽皺眉望著手中的這份奏章。


    這份奏折是昨日夜裏送來的,像其他奏章一樣堆積在那眾多的奏章中,直到中書令藺玉陽發現了它,才發現這份奏章的不同尋常。


    這份奏章的大意很明確,是懇請魏天子同意在他們司署下再設一個『大魏軍式器械量造署』的分署,用於幫助兵鑄局一起分擔那總共多達十三萬套的軍備打造。


    記得乍一眼瞧見章折內的內容時,藺玉陽著實有些發愣,心說不知哪個司署這好大的口氣,協助兵鑄局打造那多達十三萬套的軍備?


    不過轉念仔細一想,藺玉陽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畢竟有資格說出這番話的,縱觀整個大魏,刨除了兵鑄局外,也就隻有冶造局了。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封皮的落款,隻見上麵果然寫著『冶造局王甫』字樣。


    說實話,藺玉陽貴為中書令,而王甫僅僅隻是冶造局的局丞,位比二十四司的司郎,兩者的官階差距實在太大,說白了就是藺玉陽根本不知這王甫究竟是幹嘛的。


    但話雖如此,可『王甫』的名字前卻冠名有『冶造局』三字,這就讓藺玉陽不得不謹慎對待。


    如今朝內,誰不知道冶造局是由肅王趙弘潤執掌的?


    換而言之,這個王甫在章折內的呈請,很有可能就是那位肅王殿下的意思。


    而一旦這件事牽扯上那位肅王殿下,那就不是他能夠做主的了,換而言之,這是一份“比較敏感”的奏章。


    於是乎,藺玉陽將這份奏章合起,拿著它來到了魏天子的龍案前,恭敬說道:“陛下,臣這裏有一份奏章需要陛下親自過目。”


    此時魏天子正埋頭與龍案後審批著章折,聞言隨口說道:“擺在案上吧。藺愛卿。”


    “是。”藺玉陽恭恭敬敬地將那份章折擺在龍案上,可他並沒有立馬迴到座位,他見魏天子頭也不抬地繼續處理地政務,想了想。小聲提醒道:“陛下,臣以為這份章折比較緊要。”


    “唔?”魏天子抬起頭來,疑惑地瞧了一眼藺玉陽。


    隨後,他將信將疑地將王甫的那份奏章拿了過來,僅僅瞥了一眼。便意識到藺玉陽為何會說這份奏章比較緊要。


    “冶造局的奏章?這可稀罕……”


    嘴裏嘀咕著,但事實上魏天子心中隱隱有些不是滋味。


    要知道,冶造局是他兒子趙弘潤所執掌的司署,以往若是冶造局在發展過程中遇到這種需要請示他的問題,他那個兒子多半會在一同於凝香宮用飯的飯桌上提起,征求他的意見。


    或者直接點,直接來垂拱殿請示他。


    至於用章折上書這種方式,說實話以往一次也沒有。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與他兒子之間的關係,因為某件事變得生疏了呢?


    『……』


    魏天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有些後悔前幾日與兒子趙弘潤在蘇姑娘那件事上鬧得太僵,這不,這個兒子最近都不怎麽與他親近了,他以往的努力幾乎打了水漂。


    “童憲。”


    魏天子喚道。


    在魏天子身旁,大太監童憲聞言低了低頭,恭敬應道:“老奴在。”


    “元俼……還住在肅王府麽?”


    童憲奇怪地瞅了一眼魏天子,恭謹地迴話道:“俼王爺已迴到了城內自個兒的『怡王府』。”


    怡王,是趙弘潤他六王叔趙元俼的正經王號,不過因為他是魏天子的兄弟而非是子侄輩,因此。非正式場合下,魏人習慣尊稱這些魏天子的兄弟為某某王爺,用以區別於肅王、雍王等皇子。


    “喔。”魏天子點了點頭。


    其實他心裏跟明鏡似的,想當初他趙弘潤搬到了肅王府後。除了他娘沈淑妃在肅王府住了一小段日子,並且趙弘潤在喬遷宴席時請過他以外,就沒提過一句邀請他到府裏住幾日的話。


    雖說魏天子身為魏國的國君,的確沒可能離開皇宮到兒子的肅王府住幾日,不過,你當兒子。哪怕是客套你提兩句又怎麽了?


    然而,趙弘潤並沒有提起。


    而前幾日魏天子的六弟趙元俼迴到大梁,趙弘潤卻熱情地將其請到肅王府住了六日,每日設宴款待,真當魏天子這個當老子的心中沒有別的想法麽?


    『那劣子,究竟曉不曉得朕才是他老子?!』


    魏天子不禁有些妒忌,妒忌他兒子趙弘潤與他兄弟趙元俼之間的感情,畢竟那份感情,可要比他與趙弘潤的父子之情深厚地多。


    不過對此魏天子盡管心中不滿也毫無辦法,畢竟趙弘潤與他六叔趙元俼在一起玩耍的時候,魏天子心中最重視的唯有趙弘昭,然後就是太子、雍王、襄王、燕王、慶王等幾個已封王的兒子,對於趙弘潤等未出閣的兒子並不上心。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當初並未重視趙弘潤而導致趙弘潤對他六叔趙元俼要比對他這個當爹更加親近,魏天子除了在心底抱怨幾句,也是毫無辦法。


    至於對趙元俼,他更是說不出口,畢竟從某些方麵說,趙元俼對趙弘潤,要遠比他這個當爹的好得多,難不成魏天子還能與他兄弟趙元俼說:你自己找個女人生兒子去,別來搶朕的兒子?


    一臉怏怏地咂咂嘴,魏天子攤開了冶造局局丞王甫的奏章。


    僅僅粗略掃了幾眼,魏天子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他看得出來,這份奏章絕不可能是冶造局局丞王甫寫的,唔,準確地說,應該不是王甫的主意,畢竟魏天子絕不相信王甫有這個膽量,敢與兵鑄局這個兵部親兒子般的司署搶飯碗。


    很顯然,這是他兒子趙弘潤的意思,王甫隻不過是代為出麵而已。


    『那劣子想幹什麽?』


    魏天子沉思著。


    說實話,有時為了某些需要,新設一個司署。這並不是什麽大事,不需要了再將其給關了唄。


    但這個模式,並不適合用在冶造局。


    以魏天子對兒子趙弘潤的了解,今日在冶造局轄下新設一個什麽什麽分署容易。到時候再想將其給關了,恐怕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


    很顯然,他兒子是有企圖插手兵器打造這件事,因此才會叫王甫上書,日後想再關掉這個司署。談何容易?


    不過,『大魏軍式器械量造署』這個名字,讓魏天子難免對其有些上心。


    『軍式……量造……量造?』


    魏天子不由得想到了前一陣子冶造局鼓搗出來的,那種量產蠟燭的模具,隻不過十座大型模具,若一天十二個時辰無休止出產蠟燭的產量,竟然幾乎要擠垮國內那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蠟燭工坊。


    在此之前,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難道兵器、鐵甲也可像那些蠟燭一樣,大規模地量產?』


    想到這裏,魏天子不禁有些心動。


    要知道。魏國以往將常駐軍維持在八萬左右,不像楚國似的動輒數十萬大軍,除了兵源的問題外,更主要的還是被軍備所限製,畢竟武器、鎧甲會磨損、耗損,也要更新換代,不可能叫一名士卒使用一柄武器到死。


    倒不是說兵鑄局的軍備量產不足,準確地說,應該是局部時間內的產量不足。


    打個比方說,駐軍六營的軍備每兩年一更替。可事實上,兵鑄局隻有一年在鍛造武器裝備,另外一年,則是在儲備熟鐵的庫存。


    或許有人會問。為何不叫兵鑄局不間斷地鑄造武器裝備呢,如此,軍備的產量不是可以翻倍麽?


    但事實上這個行不通。


    畢竟兵鑄局所打造的,是駐軍六營的軍備,是武裝大魏最精銳的軍隊所用的武器裝備,這就意味著。這些武器裝備必須是大魏目前最優質的。


    倘若前一年兵鑄局打造出來一批武器裝備,結果第二年冶造局突然又改良出了更鋒利、更堅固的武器,這豈不意味兵鑄局前一年的投入全部白費了?


    駐軍六營,誰不願意拿更領先的武器裝備?誰願意去領那些被淘汰的?


    雖說冶造局已經好幾年未曾對目前的武器做出改進了,但這條規矩卻未曾打破,畢竟誰也說不好冶造局會不會突然就拿出更先進的武器來。


    正是這個原因,讓兵鑄局前一年閑的要死,可第二年卻忙地幾乎要發瘋。


    可如今『量造』這個字眼,讓魏天子意識到冶造局可能又有了什麽進展。


    不可否認這是一件好事,畢竟有時候爆發性的短期產量更加重要,比如前線爆發大規模的戰爭,需要緊急招募大量的新軍時,這一項尤其重要。


    若像兵鑄局這樣慢悠悠地鑄造武器,如果沒有武器儲備,豈不是會讓前線的戰局失利?


    但倘若冶造局果真掌握了量產武器的工藝,那就意味著,魏國不需要再額外儲藏兵器,為了應付不可預測的戰爭,而讓大批的武器堆積在兵庫生鏽。


    唯一的問題是,一旦冶造局介入了軍器打造,日後它與兵鑄局的關係,恐怕就難以維持目前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麵了。


    不得不說,這份奏章的確“敏感”,就連魏天子都遲遲難以做出決定。


    足足沉思了半個時辰,他這才提筆在這份奏章上做出批示:允!


    洪德十七年六月八日,為了協助兵鑄局打造那批多達十三萬的武器裝備,冶造局名下『大魏軍式器械量造署』緊急立署,簡稱『軍造署』。


    當這個消息傳遍朝中後,兵鑄局局丞李縉的麵色尤其難看,因為他知道,從今以後,打造軍式武器裝備這項肥缺,冶造局勢必會介入其中與他們搶肉吃。


    可壞就壞在,趙弘潤瞧準時機設立了『軍造署』,偏偏兵鑄局還無法提出抗議,畢竟從名義上說,冶造局是為了幫助他們打造這批龐大的軍備,才設立的這個新署。


    而對此,兵部尚書李鬻長歎了一口氣。


    想想也是,讓冶造局一個研發機構得到了能夠打造軍械的權限,可想而知日後兵鑄局的處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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