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不動怒?真的假的?』


    眼瞅著麵無改色的大魏天子,八皇子趙弘潤不禁有些失神。


    要知道他的目的可是要這位父皇氣地火冒三丈,卻又找不到借口來懲罰他,為此趙弘潤非但糟蹋了許多父皇喜愛的玩物,還將他親自照料培育的花也偷偷摘了一朵來。


    可沒想到,他這位身為大魏天子的老爹,神色竟然反而平靜了下來。


    『不太妙啊……』


    感受著那股平靜中所孕育著的詭異氣息,素來膽大包天的趙弘潤第一次有種惶惶不安的感覺。


    而這位八殿下的表情,三位中書大臣皆看在眼裏。


    不可否認,八殿下趙弘潤的膽量與氣魄,還有他那犀利的說辭與無懈可擊的狡辯,都讓三位中書大臣歎為觀止。


    『但問題是,殿下您所麵對的,那可是我大魏的人王帝主啊!』


    中書令何相敘老神在在地捋著胡須。


    在他身後,中書左丞藺玉陽與中書右丞虞子啟對視一眼,均搖了搖頭。


    他們太熟悉了趙元偲這位大魏天子了,以至於當他們瞧見趙元偲那越來越濃的笑意時,他們心中就清楚:陛下這是要反擊了!


    正如這三位大臣所料,趙元偲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牡丹交給了大太監童憲,隨即和藹可親地對兒子趙弘潤說道:“我兒身為皇子,卻不欲做個養尊處優之人,這份覺悟,朕甚是欣賞!……皇兒放心,朕一定會支持你的!從即日起,你身上所穿、口中所食,就如你所言,自力更生吧!”說罷,他不給趙弘潤反應的時間,迴頭對童憲說道:“童憲,知會宗府,從即日起,就不需要給八皇子殿下撥給月俸了,我兒……要自力更生!”


    說話時,他還帶有深意地故意瞧了一眼趙弘潤。


    趙弘潤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月俸全扣?這……這麽狠?!』


    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被家長扣完了零用錢的小孩,隻感覺眼冒金星。


    見趙弘潤臉上表情僵硬,趙元偲心中得意地冷笑起來,口中故作不解地說道:“皇兒不會是要半途而廢吧?”


    『落井下石?』


    趙弘潤咬了咬牙,麵對著來自父親的挑釁,素來倔強的他又豈能服軟:“父皇說笑了,皇兒隻是擔心將父皇的花園攪地一團糟。”


    『事到如今還敢嘴硬威脅朕?』


    趙元偲氣樂了,哼哼笑道:“無妨!為了支持皇兒,就算搭上整個禦花園又如何?”


    說罷,他徐徐站起身來,用戲虐的眼神撇了一眼趙弘潤,竟然真的離開了。


    『他……真走了?』


    趙弘潤目瞪口呆,此時的他,腦門上不由地涔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殿、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目送著大魏天子帶著太監童憲與三名中書大臣揚長而去,十名宗衛連忙圍到了自家殿下身旁,一個個表情都有些慌亂。


    要知道為了避免皇子們奢華鋪張,大魏祖製規定宗府每月撥給皇子一定額度的銀兩所謂月俸,而皇子們則拿這筆錢養活自己跟身邊的宗衛,這個製度是為了控製宮內的支出,避免皇子們沾染胡吃海喝、鋪張奢華的惡習。


    而如今,大魏天子趙元偲直接命宗府斷了文昭閣的月俸,這就意味著趙弘潤之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當然了,餓死是不可能的,畢竟再是窘迫,趙元偲也可以到後宮他養母沈淑妃那裏蹭飯,並且素來疼愛他的沈淑妃想必也會偷偷私下資助他一些。


    問題在於他身邊的這十名宗衛,總至於到沈淑妃那裏蹭飯還帶著他們吧,這事要是傳出去,宮裏的人可真的要笑掉大牙了。


    再者,斷了月俸,以後趙弘潤再想差使那些小太監或者宮內的禁軍,這也成了難題,倒不是說對方不願意為皇子辦事,問題在於等那些人辦成了吩咐的事後,身為皇子都得賞賜一下意思意思吧?


    沒有銀兩,賞賜個屁?!


    當然了,最根本的關鍵,還是在於他這次的反擊非但沒有抓到他父親的痛腳,反而被他父親、當今大魏天子抓住了痛腳,這才是趙弘潤所不能接受的。


    “嘁!小看他了!”


    趙弘潤憤憤地揮了揮拳,一副前功盡棄後的懊惱。


    “殿下,那咱們還抓魚嗎?”宗衛中性情比較醇厚的褚亨撓撓頭忍不住問道。


    要知道他對金鱗赬尾所烤製的烤魚可是早已垂涎三尺,先前隻是礙於會遭到大魏天子的斥責而不敢品嚐,如今大魏天子趙元偲說得清清楚楚,整個禦花園隨便趙弘潤弄,哪怕攪得天翻地覆。


    如此天大的機緣,他哪裏還忍得住。


    “吃吃吃,就知道吃!過兩日咱們連飯都吃不上了!”年紀最大的宗衛沈彧沒好氣地嗬斥著褚亨,這讓其餘幾名也有心想嚐嚐金鱗赬尾究竟是啥滋味的宗衛頓時就不敢胡亂開口了。


    不過見事已至此,趙弘潤反而冷靜下來了,揮揮手對沈彧說道:“沈彧,這事是本殿下欠缺考慮了,又不關褚亨的事,你就別說他了。……反正事已至此,兄弟們索性也嚐嚐金鱗赬尾究竟是啥味。”


    那些對金鱗赬尾垂涎三尺的宗衛們連忙將魚簍裏的金鯉撈出來,串在竹枝上在篝火上烤了起來。


    看著這幫沒心沒肺的家夥臉上還洋溢著笑容,性格比較穩重的沈彧、衛驕、呂牧三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接下來殿下有何打算?”衛驕低聲問道。


    雖然說與大魏天子作對這是衛驕等人以往根本不敢想象的事,可既然他們被分配到八殿下趙弘潤這邊,那麽無論這位皇子殿下如何頑劣,他們也隻能與他同舟共濟。


    要知道皇子與宗衛的關係就如同舟與乘舟的人,若是皇子這條舟翻了,他們這群宗衛也不可能再有什麽起色。


    “此事迴頭從長計議。”說話的時候,趙弘潤望了一眼遠處,隻見在遠處,有幾名小太監遠遠地瞧著他們。不出意外這必定是大太監童憲派來監視他們的,這意味著,大魏天子趙元偲金口玉言,說不會叫人阻攔他們,就不會叫人阻攔他們。


    “要不,殿下您就別跟陛下慪氣了?”宗衛呂牧苦笑著勸說道:“依卑職看來,這樁事其實挺好化解,您就跟陛下道個歉吧……咱們兄弟幾個都瞧得出來,陛下是越來越喜歡殿下您了,要不然,今日殿下惹出這麽大的事,陛下又豈會輕言放過?……陛下不知,據說在陛下尚未降生時,年幼的太子殿下無意間弄折斷了陛下照料的花骨朵,被關到宗府整整呆了三日呢!”


    沈彧與衛驕聞言連連點頭。


    “我去道歉?”趙弘潤不悅地瞧了一眼三名宗衛,皺眉說道:“是他言而不信在先,拆我逍遙閣牌匾在後,事到如今還要我去給他道歉?”


    “噓噓——”


    見自家殿下竟然敢用“他”來指代當今大魏天子,沈彧連忙提醒他慎言。


    “你們不要再說了!”趙弘潤揮揮手阻止了眾宗衛的勸說:“事到如今豈有臨陣退縮的道理?這第一仗是我輸了,咱……坐看日後!”


    見自家殿下主意已決,三名宗衛對視一眼,唯有苦笑。


    一炷香工夫後,趙弘潤叫自己十名宗衛都吃了一條金鱗赬尾嚐了嚐鮮,便命人熄滅了篝火,打道迴府。


    畢竟他今日這一出純粹就是為了氣大魏天子趙元偲,如今既然失敗了,那就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必要了,總不至於真的把觀魚池裏的魚全捕捉上來吃掉吧?那日後沒飯吃的時候怎麽辦?


    趙弘潤可不認為他父親趙元偲那句話隻是一句戲言。


    見這位八殿下帶著他那十名宗衛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遠遠觀瞧的幾名小太監連忙將消息傳到了垂拱殿。


    “他離去了?嗬,意料之中。”


    一聽說八皇子趙弘潤帶著宗衛離開了禦花園,大魏天子趙元偲臉上並無驚訝,淡淡說道:“此子聰慧果真是聰慧,心智也頗高,隻可惜他將這份才能用在了旁門左道!……正如何愛卿所言,這株我皇室幼苗若是不加以管教,恐怕真的要長歪了!”


    旁邊大太監童憲仔細觀瞧天子,見天子眼中並無惱怒之色,遂大著膽子恭維道:“八殿下雖心計頗深,可這一場勝的終歸還是陛下。”


    “哼哼!”趙元偲哼笑了兩聲,頗為受用。他心說,朕可是他老子,豈會降服不了他?!


    “斷了月俸,這下八殿下要頭痛咯。”何相敘也是順著天子的心意,捋著胡須笑嗬嗬地說道。


    虞子啟聞言歎了口氣:“這迴殿下是沒有看清啊,陛下乃大魏之主,坐擁江山,區區幾件玩物,豈能左右陛下的心意?”


    『你瘋了?你站在哪邊的?』


    中書左丞藺玉陽怪異地瞅了一眼同僚,連忙將話題岔開:“陛下,據微臣對八殿下的粗略了解,恐怕殿下不會善罷甘休啊。”


    “他若是就此罷手,朕反而要失望了!”大魏天子意氣風發地笑道:“就叫那逆子,有什麽本事都使出來!朕倒是要看看,他究竟能翻出什麽花樣來!”


    眼瞅見天子似乎對這父子鬥法頗有興致,三位中書大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有些勸說的話,竟是不好再說出口。


    『這宮中啊,怕是要亂咯……』


    對視一眼,三人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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