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行舟江心兩麵翻,得隴望蜀,難。」腳踏兩條船的人船翻得快,兩者都想得,反而落得一場空。


    讀書是為了增廣見聞,求知是不想一無所知,功名不功名的倒是其次,他求的是能明事理。


    王秀軒並無遠大的誌向,天性淡泊名利,不汲汲於功名利祿,他和一心求出頭的父親王至誠不同,隻想過著和樂的小日子,不求高官,不求厚祿,平平安安過一生便是福氣。


    可是他父親不這麽想,自個兒熱衷科舉也要逼兒子上進,十年寒窗苦讀弄個官兒做做,像他堂伯父那樣在朝廷做個三品官光耀門楣,給他們這一房揚眉吐氣,為祖宗爭臉。


    所以剛過了童試的王秀軒目前的目標是考秀才,然後過個幾年再考舉人,接著是進士及第,成為天子門生,封官晉爵,步步高升,能爬得多高就爬得多高。


    隻是,這不是他的夢想,他還不曉得自己的路該往哪裏,但至少先把該學的都學好了再說,日後再來琢磨。


    根基不打好,何來談其它,無疑是笑話。


    「喂!兄弟,不要打擊我的雄心壯誌,我以後也要像我大哥一樣撐起一片天,你要說些鼓勵的話,別老是泄我氣。」沒理由大哥成他不行,都是父親寄予厚望的嫡子,他一定也能成功的。


    封錦文不信邪,他有誌氣和大哥一拚,可是……他還小嘛!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讓他慢慢來又怎樣,老虎再小也有牙,等他長成了便虎嘯山林,震懾山中萬獸。


    「我不是你兄弟。」少來攀親帶故。


    他自個兒也有弟弟名叫秀材,卻是不成材的,對念書沒興趣,一拿起書就頭痛,整天隻想著胡作非為,他或父親一不在家就想往外跑,哪裏有好玩的就往哪裏湊,靜不下心。


    母親根本管不住弟弟,甚至寵溺、放縱,將沒辦法在他身上得到的撒嬌、承歡膝下,轉而寄望在麽兒身上,因此更加縱容弟弟為所欲為,把人養得更為嬌氣,脾氣漸長,毫無文人的骨氣。


    「哎,別說些傷感情的話,咱們好歹有同窗之誼,你整日卷不離手不累嗎?走走走,到街上逛逛,年節將至,到處熱鬧得很,你也買些應景東西給你的家裏人。」空手而迴太無誠意了,一家人也要熱絡熱絡才不致生疏。


    「他們什麽也不缺。」他不為所動。


    封錦文賊眉賊眼的扯他的手。「那你的小青梅呢?總要買幾樣貼心小物哄哄她,你別看她小,我大哥說她有大造化。」


    他兄長看人很準,那雙眼睛毒得很,從未有過失誤。


    「什麽小青梅?」王秀軒一頭霧水,壓根沒想到朱小蟬,對他而言那隻是同村的小妹妹,不過投緣罷了。


    以手肘一頂,封錦文故作曖昧的擠眉弄眼。「少裝了,不就是你那位想買地種棉的小丫頭嗎,我看她長得普通,明明是澀得難以入口的青梅子,偏你護得緊,讓人連縫都沒得鑽。」


    一提到凡事認真的小姑娘,王秀軒小大人似的正經臉孔變得柔和,想到她專注的小臉,不自覺嘴角凝笑。「胡說什麽,她是我們村子裏的孩子,你少拿她說嘴。」


    「但是你不能否認你們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吧!是名符其實的青梅竹馬,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梅。」多好的感情,旁人求都求不來,由小相伴到大。


    「不要亂編詞,我們哪有……」看著封錦文一邊做著騎竹馬吆喝的樣子,一邊撩發裝嬌羞,一人分飾青梅、竹馬兩角,話到嘴邊的王秀軒突然凝住,他竟想不起朱小蟬更小的時候是何模樣,完全沒有一點印象。


    兩人的相熟始於開春的那樁落水事件,他將人救起時她已經沒氣了,全身發紫,冰冷的就像剛化冰的河水,那時的他心也涼了,想著給她渡氣,拚命擠壓出她腹中積水。


    當她活過來的時候他也嚇了一大跳,他以為救不迴來,正在惋惜,打算停止施救時,那兩隻痩得像樹枝的手突然捉緊他雙臂,口中直喊著好渴,一雙黑得映人的眸子驟地張開。,


    他也沒法說是發生什麽事,但之後來兩人莫名越走越近,朱小蟬一開口要他教她識字,他二話不說便張口應允,學習的過程中,兩個人相處得越發融洽,好感驟生,往往彼此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了解對方的意思,不必開口說。


    他們這算是青梅竹馬嗎?


    頂多是同村的情誼吧!基於照顧幼小的心態。他想。


    「走了,走了,聽說市集上有很多好玩、好吃的,不買看看也好,你再這麽孜孜不倦的看書看下去,早晚看成書呆子。」封錦文不顧當事人的意願,硬是將人扯起。


    「別拉,別拉,我自個兒會走,你這性子真是躁!」一點規矩也沒有,把他長服都扯亂了。


    王秀軒對年節的熱鬧絲毫不感興趣,一到了市集,喧鬧的人聲讓他不由自主的顰眉,他放眼一瞧,到處是選購年貨的人潮,手裏拿的、籃子裏裝的,無一不滿得快掉出來。


    小販的吆喝聲,討價還價的交談聲,小孩子奔跑的嬉笑聲,推擠拉扯的咒罵聲。


    ……種種吵雜的聲音蜂湧而至,他眉間的皺褶越深,十分不習慣這種吵得令人心煩的雜音。


    倒是封錦文如魚得水一般的暢快,這邊瞧瞧,那邊看看,他自個兒瘋得沒分寸還拖人下水,每到一個攤子就拉著王秀軒品頭論足,有得吃就吃,有得拿就拿,十足孩子心性。


    他這樣才像個十歲的小孩,活潑好動,見什麽都稀奇,玩樂是他的長項,不像王秀軒小小年紀已像入定老僧似的,對什麽都意興闌珊,隻想快點迴到私塾,捧書狂讀。


    「……來喔!來喔!來買狀元餅,吃了這餅保你連中三元,來年當個狀元公,紅衣白馬繞城一遊……」


    聽到熟悉的甜軟脆聲,走到一半的王秀軒忽然停下來,放目張望,在人群中,他目光銳利地捕捉到一抹茜紅色身影。


    「快看,有人在耍雜耍,我們快過去……咦!你怎麽不走了,在看什麽?」扯不動人的封錦文好奇地一問,順著同窗的視線東張西望,但他什麽也沒瞧見。


    「我過去一下。」他不做交代的朝某個方向走了去。


    「欸!去哪裏好歹說一聲嘛!」咦?咦!那是……那不是小青梅嗎?


    圍著最多百姓的攤子,眼尖的封錦文瞧見一道小不隆咚的人影,綁著雙丫髻的朱小蟬正手腳利落的用油紙包餅。


    「好嘞!大嬸,你的狀元餅兩塊,你有兩個兒子吧!肯定是會讀書的料,有得是你享福了。」


    「嗬嗬……哪的話,他倆呆了些,除了會之乎者也,旁的事也做不了。」


    「這位大娘,你的冬瓜糖,不會黏牙的,甜你口,甜你心,甜你一年事事如意,吉祥平安。」


    「好,好,承你吉言,你這冬瓜做的糖真好吃,甜而不膩又順口,一根接一根停不下來。」


    「長得像歡喜佛的爺爺,您的黃金片,您老可真疼孫子,剛起鍋的酥片脆口得很,多來幾片吧,能管飽呢!」


    「哎!小孫子貪嘴,也隻好由著他去了,不給他,哭鬧起來真頭疼,就多秤些吧!」


    「是,就給您包去。」


    一口油鍋,一口蒸籠,竹編的扁籃裏滿滿是食指長寬的條狀福壽糖,那是冬瓜切條裹白糖做成的冬瓜糖,另外還有栗子糕、棗泥餅、包餡的大餅和蜂糖糕。


    小攤上,朱家的女人全出動了,朱小春一邊切著土豆,一邊翻看蒸籠裏的蒸糕熟了沒,客人等著出爐;李順娘拿著大鍋鏟翻著切成片的土豆,等炸成金黃色後撈起,放在筐裏放涼,再撒上細鹽,色澤亮澄的黃金片便完成了。


    依其色取名為黃金片,討個吉利,實則為現今的洋芋片。


    賣了山貨的朱小蟬發了一筆小財,她想趁著年節再撈一票,於是央父親將她那兩畝旱地種的土豆、南瓜、冬瓜等作物全給收了,雖然不多,但做成甜點倒是薄利多銷。


    也因為產量少得可憐,所以她隻打算賣三天,狀元餅就是南瓜派,不過是在餅麵上印著「狀元」兩字罷了,在家裏先做好,借著量少為稀的心態,故意推出限量銷售,一天最多隻賣五百份,賣完了就沒了,明天請早。


    雖然如此,還是賣得熱火朝天,顧都顧不過來,又包又秤兼收錢的她根本忙不過來,恨不得多生出三頭六臂來,客潮多到她叫苦連天,直想哭。


    「別擠,別擠,一個個來,還有好幾鍋黃金片,狀元餅我也給你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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