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大姊是個生性溫柔的人,個性肖母,沒什麽脾氣,若不是被人欺到忍無可忍是不見她發火的,對人向來溫和,善解人意。如今從她尖尖的下巴看得出美人胚子的雛形,眼眸亦如月光般清柔。


    「很快就滿了,不用五日。」她猜想。


    朱小蟬沒打算用她所知的美容法子賺錢,什麽瑜伽館、美容院、大酒樓等對她來說都太遙遠了。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一來她沒錢,搞不起耗錢的大事業,二來她太小了,才七歲,真想做什麽有誰聽她的聲音,隻當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語,三來沒門道,沒人脈,她上哪找合夥人?空有知識卻無出路,想得再多也是空想。


    山北村的村民很少到鎮上走動,除了逢年過節必須買些節慶事物外,他們與外界的隔絕超乎她的想象,因平日會有貨郎到村裏兜售民生物品,無須他們走上大半天到鎮上。


    山北村離鎮上太遠了,要穿越蜿蜒山路才能走到外頭,來迴一趟足足要一整天,若是買的東西多了還得拖延半日,若不在鎮上過夜就得連夜趕路,迴到村子都已是大半夜了,除非是有馬車或牛車的人家,能縮減大半往返時間。


    有鑒於此,所以出村的人少之又少,有人一輩子沒踏出過村子口,真有非買不可的物品也會托人跑一趟,很少會出去看看外麵的大千世界。


    再者鎮上的人也瞧不起他們這些鄉下人,少有好臉色,不是給白眼便是視若無睹,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誰肯去自取其辱,自然而然就少有走動,各據一方了。


    「這絲瓜水真能讓皮膚變白嗎?」朱小春抱持懷疑態度。


    朱小蟬捂嘴吃笑。「阿姊用過就曉得了,保管你愛不釋手。」


    朱家太窮了,不然她能買些薏仁磨成粉,加上蛋白和蜂蜜等調成麵膜,一敷就見效,美白又潤澤。


    朱小蟬再一次感慨朱家的窮困,她看了看一屋子的冷清,真的可說是家徒四壁,雖然這些日子添了幾張木椅和竹凳,可還是窮得叫人唏噱,他們喝的米粥都越來越稀了。


    幸好她每隔幾日就能拎一、兩隻兔子或山雞迴來打打牙祭,要不真餓痩了,沒力氣整治那幾畝田地。


    也是因為這原因,朱大壯夫妻才沒阻止她上山,隻是要求她不能孤身前往,身邊一定要有人,以防不測。


    他們被她的溺水嚇壞了,誰也不願舊事重演,若非家裏快過不下去了,哪能忍心她隔三差五到山上去。


    「就你神神秘秘的,阿姊看你自打嘴巴。」田裏幹活的哪能不黑,她就不信絲瓜流出的水能讓人皮膚變白。「好了,快把書袋子做好,一會兒給王秀才的公子送去。」


    「不嫌做快會醜?」說實在的,她還挺滿意,針線勻稱,線條鮮明,她用貼布的方式代替繡花,別有一番新意。


    人是有智慧的動物,窮則變,變則通,繡不出翠竹綠葉,那就剪出竹子的形狀縫在角邊,再用深色線縫出竹節和旁枝,猛一看還真像是繡出來的。


    「反正又不是我在用,丟臉的是王公子。」自家妹子的手藝不精,但貴在有巧思,還有模有樣的,她看了也歡喜。


    瞧她說著反話,朱小蟬咧著小嘴兒,笑了。「他敢嫌我就不給他,饞死他。」


    「人家說不定很慶幸你反悔不給了,暗自鬆了口氣。」做好了不給人還能留著自用嗎?家裏可沒讀書人。


    「阿姊你又笑我,我嗬你癢。」剪了線頭,縫完最後一針,她有輿頭和阿姊鬧著玩了。


    「別別別……我怕了你,你這人瘋起來叫人吃不消,我得到田裏幫阿爹、阿娘收稻了,你在家裏看著柱子,別讓他亂跑了。」看看時候不早了,朱小春戴起鬥笠,手提著泡著野菊茶的大茶壺往外走。


    野菊花茶也是朱小蟬的傑作,清肺消暑,她將摘來的菊花用沸水燙過再曬幹,連曬了七天徹底殺菌後才拿來泡茶。


    朱家的人喝過後都覺得好,她才多曬了一些備用,割稻時拿來一飲正好,不澀不苦好入喉。


    「晚一點我幫你們送午膳。」田裏的活很辛苦,不吃飽不行,朱小蟬心裏估算著家裏還有什麽糧食可用,雖說地窖裏藏了不少東西,可那是過冬用的……


    「不用了,阿娘一早做了幾個幹饃饃,我們配著茶水吃就好。」她一說完便往外走,沒瞧見妹妹臉上的不忍。


    饃饃那麽硬哪咬得下口,光喝茶水肯定會噎得喉嚨疼,好歹配個熱湯什麽的,這樣吃,營養不夠又容易生病。


    朱小蟬盤算著要弄什麽當家人的午膳,她不可能看他們頂著大日頭做事卻吃著粗食,幹吞硬餅。


    想了想,她迴屋拉著幼弟便往外走。


    「二姊,我們要去哪裏?」


    這陣子吃了肉之後的柱子看來有精神多了,從前明顯麵黃肌痩的臉色有了些紅潤血色,人也會笑了,不像以前那般呆滯,眼神也靈活了幾分。


    「咱們到河邊摘些野菜草菇,燉湯給阿爹阿娘喝,順便捉些魚蝦來下菜。」真想念焗烤龍蝦的滋味,隻可惜河裏沒有龍蝦。


    「我們要去捉魚?」柱子驚訝的睜大眼。


    「嗯!二姊教你一種不用魚網和釣線也能捉到魚的方式。」她略帶得意地揚起下巴。


    「不用魚網和釣線……」用手捉嗎?


    當王秀軒乘坐的馬車經過河邊,不經意的透過車窗往外一瞟時,正好看到兩道托腮坐在河岸邊石頭上的小小身影,兩人如出一轍的姿勢讓他為之一怔,繼而發噱,旋即命人停車。


    「公子,你……」


    「你先駕車迴去,一會兒我就迴,娘若問起便說我見河邊景色宜人,下車走走看看。」這風景……還挺美的。


    王秀軒看的「風景」是朱小蟬姊弟。


    「是的,公子。」


    馬車轆轆的走遠,呆坐的兩個小人兒仍無感地盯著河麵,因為盯得有點久了,不約而同的打起哈欠。


    某人看了直想發笑。


    「你們看得再久,魚也不會從水裏跳出來,自找死路地遊進竹簍裏。」他看了一眼放在一邊那隻簍口缺了一角的魚簍。


    「秀軒哥哥……」一個打盹滑了手,朱小蟬上門牙嗑碰到下嘴唇,咬到舌頭,痛得眼淚都要飆出眼眶了。


    「秀軒哥哥。」柱子也想睡,含糊地喊了一聲。


    王秀軒先拍拍柱子的頭,再揉揉朱小蟬變得柔細的頭發。「你們兩個是不是又不聽話了,跑到河邊玩耍。」


    「二姊捉魚。」怕挨罵的柱子二話不說的出賣二姊。


    「捉魚?」


    看他狐疑的眼神,朱小蟬指指飄浮在河麵上的蘆草。「摘野菜兼捉魚蝦,一舉兩得。」


    看了半籮筐青綠色的苦菜,他點了點頭,不嫌髒的撩高白色錦袍席地而坐,肩膀離朱小蟬的身子很近。「怎麽捉?」


    「再等一下。」


    王秀軒真等了,絲毫不見厭色。


    過了好一會兒就聽見朱小蟬大叫,然後他手上多了一根一尺多的綠竹竿,他有些不解。


    「把那幾捆蘆草挑上岸。」


    王秀軒照辦。


    「你看哦!拍拍蘆葦,用力搖一搖,小魚小蝦就會跑出來……」她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柱子已興奮的大叫打斷她。


    「二姊,二姊,有魚耶!還有拇指長的蝦子,好多隻喔!我們有魚蝦吃了!」


    一隻巴掌大的鯽魚跳到王秀軒的鞋麵上,留下微腥的水漬,他愕然的一怔,隨即笑開懷,忙著蹲下身幫忙捉魚撿蝦,「真聰明的作法,你是怎麽想到的?」


    居然利用魚蝦有草就鑽的天性,不費力的撈起漁獲。


    「我天資聰穎唄!」她一臉「快誇獎我」的神情,好不神氣的抬高略圓的下顎,好似她是神童般。


    「是有幾分小機智,不過……」王秀軒平和的笑臉上多了些嚴肅。「你忘了你曾在河邊落水過嗎?你有沒有記取教訓,朱大叔一再要你遠離有水的地方,你聽進去了沒?」


    被訓了一頓,她脖子一縮裝無辜。「總不能因噎廢食吧!我知道怕了,當然不會重蹈覆轍。」


    而且上迴是大伯家的二牛推她,她隻要離「禍源」遠一點便萬無一失。


    說起來原主朱小蟬的記憶,她記得的幾乎沒有,但許是溺斃前的驚恐太深,深植體內,因此她倒有點印象。


    「教你識字倒教出你一番大道理了,拿來頂嘴說項。」王秀軒忽然有種錯覺,她的聰慧不像一般同齡孩子。


    看他不是真的生氣而是擺擺架子,她的膽子就橫了。「名師出高徒嘛!有秀軒哥哥的教導,我的進步一日千裏,你該自豪有我這般好學的學生,當夫子的你顏麵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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