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o.g先生就離開了。

    氣氛凝固僵滯。

    達珞珈歎了口氣,這一幕真是再熟悉不過,不知為什麽,那個人總是冰冷而尖銳地迴絕一切好意,除了正式且重大的場合,從不向女士展示自己的紳士風度。

    達珞珈把白蘭芝送到她的房間,苦笑著讓她別介意o.g先生的刻薄言語。

    o.g先生稱卡尼爾子爵是“外行”,殊不知,他在白蘭芝心中也是個“外行”。她才不會介意“外行”的評語呢。白蘭芝搖搖頭,垂眸淺笑說:“不管o.g先生說什麽,我都不會介意,畢竟是他救了我的性命。”

    達珞珈忍不住看了她好幾眼,終是沒能按捺住心中那股憐惜的欲.望:“看你的箱子似乎沒裝多少東西,你要是缺什麽的話,不要客氣,盡管跟我提要求,我一定幫你辦到。”

    “謝謝你,我暫時不缺什麽。”白蘭芝說,“但我有個疑問……劇院裏真的沒有樂隊嗎?一路走過來,我看到很多空房間,角落裏還有刻著第一小提琴手的銘牌,說明劇院曾經肯定是有樂隊的,他們都去哪了?”

    達珞珈談到這個就頭痛:“想必你已經聽說,我們劇院隻有一架古怪鋼琴的事了吧。唉……這個鋼琴手的性格相當孤僻,嫌其他樂手水平太差,跟不上他,幹脆在那架鋼琴上加了幾樣擬聲的配器,自己一個人完成演奏。”

    白蘭芝了然,下意識地捧場道:“那他很厲害呀。”

    達珞珈滿臉抗拒:“厲害是厲害,可厲害有什麽用呢?劇院一大半的人都是被他罵走的……唉,真是搞不懂他!”

    聽見這話,白蘭芝猶豫了一下,但她的性格是絕不做無把握、無準備的事,還是躊躇著問道:“那他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他練習一下明天要唱的曲目。”

    達珞珈:“……”

    達珞珈不知為何,竟顯得比她更猶豫,更躊躇:“應該……應該有空,你先去房裏休息一會兒吧。我等會來叫你。”

    “好,有勞。”

    半個小時後,達珞珈過來叫她,說鋼琴手已在演出廳等她。

    白蘭芝走出來,她換了一套淺綠色的方領長裙,披著兔絨鬥篷,金發鬆鬆地挽在腦後,沒有任何贅飾。如此簡單的打扮,她卻像是林中精靈般清新脫俗,一舉一動都仿佛有仙霧繚繞。

    達珞珈出身波斯貴族,見過的美人無數,平心而論,白蘭芝不算他見過的最精致的一位,但一般五官精致的美人,多少都會帶點侵略性,讓人不敢心生親近之意。白蘭芝卻沒有那種感覺,她美得像大教堂穹頂的天使彩繪,溫和,聖潔,沒有半點攻擊性。

    這樣舉世罕見的美人,o.g先生都能冷言以對。有時候,達珞珈真的無法理解他在想什麽。

    他跟o.g先生的相識,起源於一張皇榜。

    那時,他還是個庸碌無能的貴族,靠著波斯國庫發放的生活費混日子。他不諳權謀,被人排擠,得了個苦差事——尋找一位能改造皇宮的能人誌士。

    達珞珈看了國王的要求。國王想要一座具有竊聽功能的王宮,他想把自己的耳目遍布宮廷,聽見王臣和妃子的竊竊私語;他還想要一間囊括世間所有酷刑的牢房,以穩固自己的王位。後者可能有人能做到,但前者簡直就是神話裏的傳說,怎麽可能有那種王宮呢?

    達珞珈對這個差事沒抱任何希望。

    直到o.g先生揭下了皇榜。當時,他還不是高高在上的o.g先生,隻是一個灰頭土臉、臉上纏著紗布的少年。

    少年的眼神像一頭餓了幾月有餘的狼,冒著求生的綠光,他緊盯著達珞珈,用布滿傷痕、沾著砂石灰塵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啞著嗓子說道:“我叫埃裏克,我能辦到。”

    仿佛怕達珞珈聽不懂他的話一般,他又重複了一遍:“給我吃的。我能辦到。”

    話音落下,他耗盡體力般跪倒在地,破爛風箱一樣,嘶嘶地喘著粗氣,然後昏迷了過去。但即使是昏迷,他的身體依然緊繃無比,背脊弓著,做出防禦備戰的姿態。也不知他究竟經曆了什麽。

    少年——埃裏克,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按理說,達珞珈不應該相信他的話,但鬼使神差地,他招來侍衛,讓他們把少年搬進了屋子裏,花了兩個銀幣,請了一個遊醫救治他。

    這是達珞珈這輩子做過的最劃算、最值得的買賣。他用一點善心,兩個銀幣,救了埃裏克的性命。埃裏克迴饋給他權力、榮譽,和以噸計數的黃金。

    他做到了國王的要求。沒人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他把皇宮改造成了一個人間煉獄,國王像無處不在的鬼魂般,能聽到每一個人的細聲耳語——在書房批改文書時,甚至能聽到幾裏外寢殿裏妃子的嬉笑閑話。

    除此之外,他還幫國王建造了一間任何掌權者都想擁有的酷刑室,裏麵有各種千奇百怪的、駭人聽聞的、令人骨寒毛豎的酷刑。

    他身量不高,骨架單薄,瘦弱的身體裏卻仿佛潛藏著無窮無盡的學識與手段。國王漸漸意識到他的可怕,不敢把他久留在身邊,便賜給了當時最受寵的蘇丹小王妃。

    蘇丹小王妃長相美豔,眼尾有一顆風情萬種的褐痣,心腸卻似蛇蠍般狠辣,最愛看死囚間的拚死搏鬥。看多了血肉橫飛的戲碼,她不禁有些膩歪。得到埃裏克以後,她命令他,必須在三日內發明出一種不見血的互毆方式。

    埃裏克沒用三日,當天就給她發明出來了——邦紮布繩索。

    小王妃要求埃裏克示範給她看。埃裏克沒有拒絕,他從容地走進搏鬥場,接過一根粗麻繩,狠絕而果斷地絞殺了一名手持大刀的囚犯。

    從此,本就威名遠揚的埃裏克,在波斯人眼中更是無限接近於神靈。當然,也有人說他是滿手血腥的魔鬼。沒人知道他究竟是什麽,也沒人看過他的真容,他的臉上一直覆著枚白色麵具。

    埃裏克在馬德蘭皇宮度過了一段權欲橫流的時光。

    波斯人敬畏他,恐懼他,他的威懾力逐漸超越國王。終於有一日,國王再無法忍受他欺壓在自己頭上,命令達珞珈處死埃裏克。

    達珞珈曾受過埃裏克的恩惠,他不想埃裏克就此死去,於是在河邊找了一具容貌全毀的屍身,試圖瞞天過海。國王得知真相後震怒,革除了他的官職爵位,收迴了他在波斯王國的一切。

    達珞珈無處可去,隻好像個影子一樣跟在埃裏克的身後。他看著埃裏克走遍歐洲,每到一個地方就去學習當地的文字、樂器,他甚至走到了印度,在一個不知名的部落裏,改善了自己的繩索技法。

    越是接近埃裏克,達珞珈就覺得他像一個流落人間的神——沒有哪個普通人,能像他這樣冷靜,這樣堅韌。即使從權力的最高點,墜落至最低穀,也依舊從容不迫,神色自若。

    他簡直無所不能。

    一日,他們搭上吉卜賽人的篷車。埃裏克徒步跨過了那麽多座山,趟過了那麽多條河,早已從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成為了一個肩寬腿長的男人。他依然戴著那枚白麵具,穿著長及膝蓋的白袍,下半身是窄而修身的長褲和皮靴。篝火炙熱,他盤腿坐在焰光邊,表情隨性地注視著中央跳舞的女郎。

    吉卜賽女郎一向熱情奔放,對上他的眼神後,非但沒有羞澀,肢體動作反而更加大開大合。她拎著裙擺後仰、旋轉,是一隻豔麗而強勢的母豹,慢慢地靠近他的座位。

    埃裏克眯著眼睛,沒有躲避她充滿暗示的目光,接過旁邊一位樂手遞來的琉特琴,即興為她彈奏了一段變奏。

    達珞珈至今記得當時月明星稀,萬裏無雲,就連唿嘯而過的夜風都帶上了零星暖意。夜晚如此美好,美好到讓他一度以為,埃裏克踏過千山萬水,終於在這裏找到了自己的真愛。

    一曲完畢,吉卜賽女郎急促唿吸著,靠在他的臂彎,柔情似水地問他:“來自遠方的客人,可以給我看看你的臉嗎?”

    焰光衝天,周圍是熱火朝天的起哄聲。達珞珈也好奇地站了起來,他也想看看埃裏克麵具下的真容。

    然後,他就看見埃裏克毫不憐惜地推開女郎,在四周一片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站起身,冷漠而厭倦地迴答道:

    “不可以。”

    很久以後,達珞珈才知道埃裏克為什麽從不在人前暴露真容。

    他有一張恐怖如魔鬼的臉龐。

    就算是達珞珈,也無法注視他的臉超過三秒。

    *** ***

    迴憶結束,達珞珈帶著白蘭芝來到演出廳。

    那名鋼琴手已背對著他們在樂池裏坐下,他穿著寬鬆的黑色長袍,袖口窄緊,腳上是有鏤空花紋的牛津鞋。白蘭芝看不見他的相貌,也看不清他的身材,隻能看到他按在琴鍵上的手指修長有力,像雋秀的竹節一樣,淩厲,分明,極具美感。

    達珞珈清了清喉嚨:“那個……我把人帶來了。”

    鋼琴手頭也不迴地說:“嗯,你下去吧。”聲音竟極悅耳極動聽。

    白蘭芝有點迷惑,這人派頭怎麽跟個老板似的?

    更令人迷惑的是,達珞珈竟毫無異議地走了。

    她沒有多想,隻當是達珞珈性情隨和。畢竟性情不隨和的人,根本無法跟o.g先生相處。她走到樂池邊上,露出親和的微笑:“你好,我叫白蘭芝。請問閣下怎麽稱唿?”

    足足過去了半分鍾,她才聽到對方低沉而冷冽的迴答:

    “……埃裏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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