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張晨壓低聲音,“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你和樊霄是那種關係,隻要你哄住他,讓他將錢放心地交給我出去投資,咱們總能想到辦法,把錢……”他五指一握,在空中抓了大把空氣。


    遊書朗目有隱怒:“張晨,你低估了樊霄,也看輕了我。”


    “最後給你一句忠告,馬上遠離樊霄,這個人並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樣簡單,不是你能掌控的人,你也絕對想不到他有多麽惡劣!”


    麵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遊書朗的隱怒緩緩轉為懇切:“小晨,我希望你能踏踏實實找一份工作,不要總想著走捷徑、賺大錢。”


    纖長的手指搭在了風衣扣子上,他意欲結束談話:“過幾天是媽的忌日,我們一起去拜祭她吧。”


    紐扣還未劃入扣眼兒,張晨尖刻的聲音便響在耳邊:“遊書朗,你和誰睡不是睡?有那麽金貴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已經引得飯館中的幾張麵孔同時看來,目光紮人。


    挑著扣子的手指驟然停下,遊書朗看向張晨,冷聲道:“你這麽多年的書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張晨抿了抿嘴,他如今有求於人,隻能又放緩語氣:“我說的也是實情,你們男的和男的之間也不需要結婚,和誰在一起不都一樣?樊總長得帥,又有錢,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伸長手臂給遊書朗倒了一杯酒:“哥,就算你倆真的相處不來,你能不能為了我忍一忍?現在就業環境不好,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高薪工作,起碼要幹滿一年,拿到一個漂亮的履曆才好找下家呀。”


    “再說,”張晨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將聲音壓得極低,“我那事兒的證據還在他手裏壓著呢,樊霄拿這事點我了,哥,你要是不和他好了,我就完了!”


    他突然拉著凳子坐到遊書朗身邊,身子傾斜,帶著哭腔:“哥,看在咱媽的份上,你也不能不管我啊!如果那件事被爆了出來,我在這圈子裏真的沒法混了!媽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的!”


    遊書朗的身體被搖來晃去,像一個呆滯的木偶一樣,眼中沒有半分光華。剛從土窯裏取出來的熱食,散發著濃鬱的味道,卻再也無法勾起遊書朗任何關於愉悅的記憶。


    那個曾經跟在自己身後“哥長哥短”的男孩兒,如今已經被仇恨和心中的醜惡吞噬得麵目全非。


    深重難言的悲痛,加重了如影隨形的孤獨感。吵嚷喧鬧的凡世中,沒有屬於遊書朗的人間煙火,哪怕隻是一點點。


    “小晨,”遊書朗端起酒杯,聲音有些低沉,“以後你遇到什麽困難,還可以找我,但這件事,抱歉,我幫不了。”


    他扶開袖子上的手,飲了酒,起身離開。


    行至門前,卻聽到身後傳來涼涼的聲音。


    “哥,你這是要逼死我啊。”


    三天後,遊書朗接到了110打來的電話。


    “遊書朗嗎?你弟弟在市政大廈樓頂打算輕生!”


    第72章 跳樓一(內容已替換)


    春風不是一成不變的溫柔,在三十層遇到的比在一層遇到的,脾氣差了很多。


    市政大樓三十層頂樓,凜風烈烈。


    一個青年趴伏在傾斜的護欄上,一條腿跨出樓體,腳懸在空中,被風吹得一晃一晃的。


    他擰著脖子看身後的男人,麵上沒有赴死之人的灰敗絕望,更多的則是憤怒。


    “遊書朗,看到我這樣,你滿意了嗎?!”


    剛剛趕到的遊書朗有些氣喘,他向現場的消防人員確認了自己的身份,然後走到人前,距離張晨三米左右停了下來。


    遊書朗未理會張晨的憤怒,而是確認了他攀爬姿勢的安全指數。水泥台上的欄杆有向外傾斜的角度,隻要不是決意尋死,想死也並不那麽容易。


    確認了此事,遊書朗繃緊的神經一鬆,尋了一處離張晨不遠不近的圍欄,將沉重的身體靠了上去。


    他從煙盒裏抖出一支煙,用嘴直接銜了,背著風點了煙,才說:“有什麽事,你下來我們好好談。”


    張晨嗤笑了一聲:“我倒是想和你好好談,可你倒是接電話呀,你知道這幾天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嗎?!”


    短短幾天,遊書朗又瘦了不少。麵頰收窄,下頜鋒利,襯著淡淡的神情,像他吐出的煙霧一樣,讓人捉不到摸不著,約莫片刻便要散了似的。


    和著風,他的語氣也是淡淡的:“樊霄給了你什麽好處?值得你這樣賣命。”


    張晨一嗤:“什麽好處?我能得到什麽好處還不都是由你決定的?遊書朗,我真的搞不清楚,你是厭惡樊霄,還是單純的見不得我好?”


    煙灰隨風自散,可遊書朗還是習慣性的磕了磕:“張晨,公安、消防這麽多人耗在這裏等你,這種開場白就算了吧。”


    他翻起窄薄的眼皮:“簡潔清楚的告訴我,我做到怎樣你才能滿意?”


    張晨確實在等這句話,咂摸了一下,又覺得不對味兒。


    他準備了很多鋪墊還沒用,遊書朗也不該是這般手起刀落的強勢態度。


    “我……”張晨心一橫,“我的想法你還不清楚嗎?說開了就沒勁了。”


    遊書朗的臉上透出微微的疲憊,他用夾煙的手指勾了一下:“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況且我們還不是親的。說吧,清清楚楚的告訴我,我要做什麽,你才能滿足。”


    張晨明顯一哽,他瞄了一眼身邊的救援人員,猶豫的說道:“我需要保住現在的這份工作。”


    “唔,”遊書朗吐了口煙,白色的煙霧迅速消散,遮不住他暗淡的眼眸,“你想我迴到樊霄身邊,幫你籠絡他,讓他將資產拿出來交由你投資,順便讓你把自己的口袋賺得缽滿盆滿。是這樣嗎?”


    自嘲地笑容慢慢的在遊書朗臉上氤開:“張晨,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這不過是樊霄無聊時玩的一局遊戲,我是玩具,而你隻是遊戲裏的一個道具。”


    “知道他為什麽現在還對這局遊戲感興趣嗎?”煙蒂被咬出清晰的齒痕,“因為不是他先按的結束鍵。”


    摘了煙,遊書朗看向張晨:“你知道他要如何繼續遊戲嗎?找我的軟肋。”


    沉默了片刻,遊書朗緩聲道:“小晨,在這世上,我的軟肋隻有你了。”


    天空並不明朗,暗沉沉的,從身後鋪陳而來的蒼茫,好似馬上要吞噬遊書朗孤獨的身影。


    而那孤獨中,此刻緩緩孕育出碎星般的期盼:“小晨,你不是向來不喜歡這裏的寒冷嗎,和我離開這座城市好不好?”


    “算哥,求你。”


    陣風將遊書朗的聲音吹得顫抖,傳到張晨的耳中時,像一顆石子投入靜湖之中,泛起巨大的漣漪。


    遊書朗微紅的眼尾,在暗沉無邊的天色中,清晰得驚人。張晨握著欄杆的手微微發抖,唇色壓得蒼白,好半晌才從喉嚨裏幹啞的吐出了一聲:“哥……”


    這個強大的男人何時卑微的開口求過人?即便少年時也不曾有過。


    窮人家的孩子自然早當家。遊書朗少年老成,從小做事便思慮周詳,計劃得井井有條。偶有與人對峙,也很少落於下風。高中時他被霸淩,因性格過於強勢,惹了校痞眾怒,被七八個人堵在偏僻胡同,幾乎打成了血葫蘆,也不曾開口求饒一句。


    張晨11歲那年,遊書朗14歲。那年冬天,出租屋忽然迴收,他們一家人淪落街頭。馬上過年,紅燈映雪,可張晨卻隻覺得冷,他捧著包袱,跟在遊書朗身後,邊哭邊說:“哥,這裏太冷了,我想去沒有冬天的地方。”


    所有人都覺得遊書朗會去求張晨的便宜爸爸。畢竟那是唯一能與他們一家扯上關係的人。


    可遊書朗寧願在一家餃子館,幫人擀餃子皮兒,擀到腕子都提不起來,賺了幾個錢,將張晨與張母安排在最簡陋的旅館,也沒去求平常總願意施舍張晨幾個小錢兒,傳言中欺負了張母的韋林明。


    可現在……


    第73章 跳樓二


    (上一章的內容全部替換了,看過73章的重新看一下吧,不然連不上。看不到的鐵子清一下緩存吧,抱歉。)


    可現在……


    這個強韌的男人竟在求自己!張晨忽然覺得可笑至極!那麽多那麽難的事情,他都選擇一力扛下,如今賺錢道兒就擺在麵前,他卻懇求自己放棄!


    張晨紅著眼睛,幾近咬牙切齒:“遊書朗,春天來了,已經不冷了,你卻讓我離開!”


    嘶吼讓張晨像一隻狂躁的野獸,激進的動作,連帶了他身下的欄杆驀地輕搖!


    “哎喲!”張晨臉色刷的青白,手指緊緊的扣住鐵欄,額上明顯沁出了冷汗。


    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隻有遊書朗垂眸低聲自嘲:“早知道是多此一舉,你卻偏偏不信。”


    震蕩過後的欄杆恢複了平穩,隻是虛驚一場。張晨卻急了:“遊書朗,你真是想逼我死嗎?!那我死給你看好不好?!”


    煙已盡,遊書朗將煙蒂按滅在粗糲的牆麵上,又用口袋裏的紙巾包好握在掌心,才抬頭看向張晨。


    他眼裏暗沉沉的,與身後的天色混為了一體。偏頭向高樓之下瞄了一眼,慢悠悠的說道:“張晨,你知道從這裏跳下去會是什麽後果嗎?”


    “大約你會在空中墜落10秒,然後落地。”遊書朗沒有過分形容,隻用了很直接的,“樣子會很難看。”


    他續了根煙,一唿一吸間,落寞卻也瀟灑:“哦,下麵鋪了救生墊。”下巴一挑,“你可以問問這些消防員,這麽高的樓,有用嗎?”


    張晨的臉色越發青白:“嚇唬我?跳下去樣子難看,你以為我不跳樣子就會好看嗎?那件事如果東窗事發,我在哪裏的圈子都混不下去,不是我和你離開這裏就能解決的!這個圈子太小了,沒有任何根基的我,必須清清白白!”


    他又開始激動,那條踏空的腿都在發力:“你知道這幾年我有多刻苦,有多不容易嗎?我一直沒有交女朋友,你知道是為什麽嗎?因為我不想讓人家跟我受苦,我也不想讓我的孩子再過苦日子!我他媽過夠了!”


    “遊書朗,我也求求你,求你看在咱媽救了你、養了你的份上,能不能幫我一迴!你要是什麽情分都不顧,那我今天也隻能從這裏跳下去了!”


    聽了一番威脅之後,遊書朗轉了個身,雙肘支在護欄上,看著遠遠的蒼茫天際,像是在看一張溫柔的臉:“張晨,你一直在提咱媽,但咱媽如果還活著,她絕對不會同意你現在的做法的。”


    語速減慢減緩:“別人都說咱媽傻,可她卻是這世上最善良、通透的女人,多複雜的事,到她那裏都會化成最簡單的一條,一家人就要快快樂樂的在一起。”


    遊書朗轉頭,看著張晨緊握欄杆的手,淡漠的說:“現在我明確的告訴你,我滿足不了你的意願。”


    他接著說:“你要是真跳,我也攔不住。”


    望著張晨無比震驚的眼睛,遊書朗平緩地繼續:“這麽多年,咱媽自己也挺寂寞的,正好你可以去陪陪她。”


    “我現在手裏沒什麽錢,倒也一定會在媽的墓地旁邊給你弄個位置,另一邊也買下來,等我百年後去找你們,如果咱媽真的怪我,我給她磕頭認錯,隨她怎麽罰我。”


    長時間未吸的煙已經咂摸不出火星子,說完這番話的遊書朗吸了個寂寞,因而沉鬱的表情中又添了一份懊惱:“快點決定吧,張晨,大家都乏了。”


    話音傳遠。人群後,有人輕嗬一聲。


    竟是施力華。


    “現在我倒是有些佩服這個遊書朗了。”他向旁邊的人瞄了一眼,“也不是某人口中的毫無底線博愛的聖母啊。”


    他身旁站著高大的男人,隱於人後,矗立在角落。


    剛好角落有光,將他的神色照得分明,卻依舊難辨臉上是憂是喜。


    一會兒麵色陰鷙得駭人,一會兒又與有榮焉,有些沾沾自得。難懂得緊。


    直到施力華拋來涼涼的一句:“說實話,遊書朗值得更好的。”


    他還在計較上次樊霄挨揍時對他的態度,因而當著男人的麵說了實話。


    樊霄終於將視線從遊書朗的身上轉投至施力華。


    “你說什麽?”話音很虛,幾乎聽不出情緒。


    施力華驀地接收到危險信號,他訕訕地聳了聳肩:“你就當我沒什麽都沒說。”


    見樊霄沒動,又隻好說:“這麽好的人就應該放在你樊大少爺手中霍霍,行了吧。”


    樊霄終於放過施力華,他又去看遊書朗,發現男人下頜繃得很緊,喉結緩緩滑動,其實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毫不在意。


    “張晨這是要逼死遊書朗。”樊霄眉眼間透出一股狠戾。


    施力華的音調拐著彎:“難道不是你要逼死遊書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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