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你身後的那個?將你護在身下的那個人?”遊書朗向後仰身,吐了口煙,“被其他人救了,聽說沒死。”聒噪的男人反常地沉默了很久,然後咬牙切齒:“護著我?他那是臨死也想壓我!擦,這次不死,下次爺爺弄死他!”他起身走遠,依舊罵罵咧咧:“閻王爺下班真踏馬早,趕不上迴家的二路汽車呀?!”第102章 單手解扣子?一個頭上包著紗布的小男孩對著鏡頭笑意盈盈,他身旁兩鬢花白的老人正在收拾東西,畫麵框入了她麵對鏡頭的拘謹僵硬,以及並不衝突的一臉笑紋:一會兒就出院,我們可以迴家了。鏡頭一轉,莊嚴的禮堂中,很多人在接受表彰。他們被稱為最美的逆行者,與死神賽跑,救迴了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幾張熟悉的麵孔撞入眼簾,披紅戴花,青春洋溢,正是那晚被遊書朗攔下的幾個大學生。遊書朗笑了一下,雙指連點,送了一顆紅心。然後息屏,從公交車的座位上起身,在酒吧街附近的站台下了車。“遊子,你這是坐著公交逛酒吧,該省省該花花呀。”喧鬧熱烈的音樂聲中,遊書朗被幾個大學同學取笑。他長指掐著酒杯,杯中的液體隨著音浪微微晃動,輕聲淡語:“你們幾個但凡誰能想著開車載我一程,我也不會定了不吃窩邊草的規矩。”一個男同學大手一揮:“下迴我接你,這麽多年我吃夠了女人愛情的苦,不如換換社會主義兄弟情。”遊書朗的眼神在他身上輕輕一掃,搖頭:“也不是隨便一棵草就行的。”眾人哄笑,那男同學一臉沮喪:“都說同學聚會不參加也罷,我就是強。”繞過眾人,一個妖嬈的女人湊到遊書朗身邊,半年前在東南亞餐廳用餐時還披在肩頭的大波浪,如今已經換成了黑長直。“迴國才知道現在已經不流行成熟風情款了。”她搖搖頭發,“好看嗎?”遊書朗點頭:“好看。”“就知道你會給出這種直男答案。”女人扁扁嘴,“其實你一點也不像gay,你那個前男友也不像。”杯子中的冰塊輕輕碰撞,遊書朗抬手抿了一口酒。“知道我新年許了什麽願望嗎?”女人問。遊書朗送出眼神,表示在聽。“希望遇到一個渣男,讓我虐虐。”遊書朗輕輕歎氣:“張世成挺好的,他等了你很多年。”女人撥動頭發,很久才迴答:“就是因為太好了,才不忍心下手。”她吞了一口酒,“我這種人終究會負了所有人,所以與渣男最適配。”“那就和張世成說清楚,徹底斷了,別再讓他抱有希望。”女人無奈苦笑:“下了好多次決心斷了,但始終舍不得。我們這種人越缺什麽,就越憎惡什麽,甚至有時分不清是憎惡還是向往,對於張世成,我舍不得又放不下,怕傷了他,也怕碎了我的夢。”音樂插進來很久,才又聽到遊書朗的聲音:“所以你就這樣吊著張世成?”女人再次撥弄了肩頭的秀發:“他愛我,我才能吊著他,他不愛我,我是淑女還是渣女,又與他有什麽關係?”辛辣的液體劃入喉嚨,直到杯中見了底,遊書朗才輕輕低語:“還愛嗎?”出了酒吧,晚風一吹,酒意上頭。“真不用送你?”同學玩笑,“覺得窩邊草的質量不行?”遊書朗偏頭吐了煙,笑道:“快滾。”眾人散去,他沿著街路前行,路兩側酒吧林立,即便淩晨,也多得是年輕的男男女女。打發了幾個搭訕的人,遊書朗行至一個丁字路口,向左是迴家的方向,他站了一會兒,轉身向右行去。經過一個亮著燈的小超市,遊書朗進去買了一瓶酒。廉價的高度酒,辛辣刺鼻,連喝了三五口,過了胃裏灼燒勁兒,他才提著瓶子去結賬。還需要其他的嗎?守鋪子的老人例行嘟囔了一句。許久沒等到迴語,他推了一下老花鏡抬起頭看著淩晨來買醉的年輕男人,見他麵目平靜,動作倒有些遲滯,從貨架上拿起一件東西推了過來。“還有這個。”年輕人說道。樊霄在窗戶上又貼了一層膠帶。他傷了一隻手,單手有些不方便,好不容易弄完,棉衣中裹的那點熱量也散盡了。膠帶隨手一拋,單手抿懷兒,樊霄穿過堆滿倉庫的藥箱,走到了壁角支著的一張簡易木床前。因為開了小太陽,那裏攏著一團橙黃色的熱流,樊霄坐在床上將手貼得極近,手上纏著的繃帶也被映上了明亮的顏色。忽然,倉庫的門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行車聲音,車輪碾壓在沙石地上,夜晚聽來尤為清晰。這裏荒僻,除了卸貨裝貨一般不來外人,樊霄思忖了片刻,從牆角摸了根棒子起身向門口走去。倉庫狹長,未至門前他聽到外麵的車似乎停了,緊接著是關車門的聲音。汽車的尾燈和出租車特有的頂燈映在結著冰花的窗戶上,隨著車子的再次啟動,那兩片紅光在玻璃上一滑而過,逐漸消失了。砂石地極易留下腳步聲。一個人的腳步聲緩緩而來,停在門外,卻沒有叫門。等了一會兒,樊霄失去耐心,他用傷手拉開門栓,將門推開了一點縫隙。屋內的暖光沒有任何阻礙地鋪在砂石地上,門前沒人。樊霄剛想進一步動作,就聽到一個極淡的聲音:“是我。”遊書朗靠著牆壁,指間夾著煙,偏頭看了一眼樊霄手中的棒子,揚眉:“還挺警覺。”樊霄在寒風中愣了足有一分鍾,直到遊書朗扔了煙,用腳撚滅,問他:“不請我進去坐坐?”偏身讓開通道,遊書朗進門時肩膀擦過了樊霄的前胸,留下了細微的麻感。倉庫雜亂,遊書朗穿行其中,偶爾會停下來看看藥箱上的信息,也會隨口問一些銷售上的問題。樊霄遠遠地跟著,迴得慢也簡單,往往一兩個字帶過,遊書朗倒是不介意,像本身就問得可有可無。“睡這兒?”走到了盡頭,遊書朗在木床前轉身看向樊霄。慢半拍的樊霄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遊書朗問的是什麽,他將手中的棒子立在牆角,淡淡地迴:“平時我不睡這兒,這太冷,我受不住,這幾天倉庫值班的人迴家過年了,又一時找不到短工,我就來住幾天。”他拉來一把椅子,送到遊書朗身邊,卻見他撩起大衣下擺,坐在了木床上。又像後知後覺的問道:“可以嗎,坐床上。”樊霄沒言語,自己坐在了椅子上,他手肘支在膝上,探身烤著小太陽。遊書朗看了一眼他包著紗布的傷手:“救那個孩子時傷的?”樊霄“嗯”了一聲,又迅速抬頭解釋:“這次是真傷了,不是騙你。”遊書朗勾了一下唇角,看著刺眼的橙黃問道:“怎麽不問我是來做什麽的?”手心翻了手背,樊霄低語:“不敢問。”“你覺得呢?”喉結滑動,樊霄苦笑:“興師問罪吧。”遊書朗點點頭:“長嶺的事情我確實想問問,你覺得那是贖罪?”“當時…你的狀態不對,我跟你去過你媽媽的墓地,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跟蹤我?”“擔心你。”壓著遊書朗的話尾,樊霄沉語,卻又快速避開目光,“我怕你尋死。”他的聲音顫抖,“我怕得要死。”他用那隻好手抹了一把臉:“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說句你可能不信的,我當時沒想著贖罪,隻是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活得閃閃發亮。”樊霄的臉上慢慢聚集了驕傲表情,隔著橙亮的熱流,他看著遊書朗:“後來我發現,不用任何財富、股份或是地位的加持,你都是牛逼的,都能活得閃閃發亮,隻要…我從你的生活中消失。”遊書朗嗓子發幹,小太陽和樊霄的目光都過於灼熱了。“那些股份我不能要。”樊霄輕輕歎氣:“我就知道你是來和我說這些的。”他向小太陽又拉了拉凳子才繼續說,“我一個人,如今賺得足夠開銷,那些股份你要是不要,就留給添添,我這輩子也不會有孩子了,添添是我救的,不管他願不願意,我就拿他當自己孩子了。”聽了這話,遊書朗垂眸沉默了一會兒,出乎意料地應了下來:“那我就先幫添添收著。”樊霄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高興。見遊書朗動了一下身子,以為他事畢要走,便去抓口袋裏的貨車鑰匙,打算送他迴家。誰料,遊書朗隻是翻出了煙,抽出一根問:“這裏可以抽煙嗎?”目光一轉,他看到牆上貼得倉庫管理條例:“哦,不能吸煙。”將煙送迴煙盒,抬眸便看到了樊霄詫異的目光,遊書朗勾了一下手,冷漠中帶了幾分強勢,說道:“那裏冷吧,過來坐。”他騰出了一點地方,將小太陽直照的區域讓給了樊霄,但似乎又沒騰出多少,樊霄的大塊頭擠在那處,兩個人之間便隻剩巴掌大的距離了。小太陽確實甚有威力,蒸得樊霄心湖沸滾,他抓了抓床單,有些無措。“為什麽沒報複呂博文?”遊書朗忽然問道。一句話將樊霄從暈暈乎乎的狀態拉出來,他啞言了半晌,最後無奈地實話實說:“我查過他,人不錯…比我強。”“要是人不好呢?”樊霄指節壓白,聲音沉緩:“人要是不好,即便你怪我,我也得弄他。”“嗯。”嗯?遊書朗隻發了一個算不上責難的單音節?樊霄狠盯遊書朗,竟然在他臉上看到了淡淡的笑意。小太陽在他的眸瞳中打了一層明亮又溫柔的光影,如今這層光影中映著樊霄:“呂博文那麽好,那你不祝福我們嗎?”樊霄的心被了一下,又被刺了一刀,一時分不清什麽滋味,他直起脊背,慢慢地說:“遊書朗,你過分了。”“讓你祝福我就過分了?你不是還看過我們接吻嗎?”樊霄麵色驟沉,冷聲道:“遊書朗,你今晚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如果想讓我痛苦,真的不必多此一舉,我有罪,所以沒人在乎我的痛苦,我也覺得我是罪有應得,但求你能不能給我一條活路?真沒必要千裏迢迢來讓我想起那晚的事!”“所以新年那晚你真的在?”“在!那個小傻逼放煙花把你們照得清清楚楚!”樊霄一下將遊書朗拉進懷裏,壓低聲音威脅,“遊書朗,我做到今天這步不容易,我想成全你,讓你幸福,我忍了這麽久,不想功虧一簣,不過你他媽要是再點一點兒火,我今天就強上了你!”遊書朗在極近的距離看著樊霄,他的頭發張長了很多,看起來淩亂又瀟灑;皮膚的顏色深了一度,更顯得健康性感;因事事親力親為,如今他的體魄越發強健,肌肉飽滿結實,極具力量感,去了幾分矜貴,卻多了更讓人著迷的野性與狂放。床上的枕下壓了半包胭脂,遊書朗伸手摸過來,抖了一支含在口中。他單手推開樊霄,俯身在小太陽上點燃。抬眼又瞄了一眼掛在牆上的規章製度,淡淡地脫口:“壞了你的規矩,抱歉。”他吸了一口煙,讓尼古丁在體內遊走了一遍之後,又去看猶在憤怒的樊霄,沒什麽表情地問道:“以後會乖嗎”?樊霄一震:“什麽?”“我問你以後會乖嗎?以前我問過,你騙了我,現在我再問一次,也是最後問一次,樊霄,你以後和我在一起會乖嗎?”“我……”樊霄像被立在牆角的棒子砸中了腦子,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語言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