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蘇黎世後, 眾人先在酒店休息片刻。

    導演把眾人叫到酒店的大會議室裏, 給他們分發行李箱。

    “來,一人一個, 挑吧。”

    眾人:“……”

    隻見大桌子上,四個行李箱一字排開。

    行李箱上方架著圓滾滾的vr相機,周身罩著密不透風的紙盒,紙盒上敷衍地畫著一些衣物, 分別是西裝、小洋裝、乞丐裝、小內褲。

    “這是什麽?”趙泱看不到紙盒裏麵, “看上去挺像那種矮不拉嘰的機器人。”

    “這是你們的跟拍攝像師。”導演拍拍小機器人的腦袋。

    “……你說啥?”

    “來挑一個吧, 石頭剪刀布,贏了的先選。”

    “你去,”樓清焰捅捅江覆,“也不用多認真, 反正我已經有了,咱們倆用一個就行。”

    江覆走上前,麵色矜持, 神情冷淡,天然攜帶控場氣質, 迫人的氣場瞬間壓在其他三人頭上。

    導演:“淘汰賽製, 石頭——剪刀——布!”

    四個人的手落下又抬起,局勢風雲變幻, 幾經轉折, 定格在三石頭一剪刀的局麵。

    江覆:“……”

    “江覆淘汰。”導演說, “快快快, 再來。”

    西裝行李箱被周逸靈贏走,然後開始第二輪角逐,江覆淡定如初,王者歸來。

    一分鍾後,導演:“江覆淘汰。”

    小洋裝行李箱被顧長熙贏走,第三輪pk展開,兩分鍾後,“江覆淘汰。”

    趙泱抱走了乞丐裝行李箱。

    孤零零的小內褲行李箱和江覆大眼瞪小眼。

    樓清焰安慰他道:“沒關係,我有……”

    “不行,你沒有衣服,”導演無情打斷,“沒有衣服的行李箱不準上鏡,你們倆共用這一套吧。”

    “?”樓清焰:“您還記得我的身份嗎,嗯?”

    “……”導演秒慫,“我們也是為了節目效果……”

    “算了,”江覆打量著小內褲行李箱,“就它吧。”然後摘下了相機雲台,拿下行李箱的紙盒子,“我們要個衣服就行,行李箱你自己留著吧。”

    行李箱:qwq

    迴到房間,樓清焰看他正兒八經地把畫著內褲的紙盒子套在自己箱子上,嫌棄道:“太醜了,我要給它取個名兒,就叫鐵憨憨。”

    江覆說:“不如叫江小憨。”

    樓清焰:“……我箱子為什麽要跟你姓?”

    江覆完全沒有一丁點堅持:“那叫樓小憨。”

    樓清焰沒答應,也沒拒絕,過了一會兒,喊:“小憨,走,咱們出門溜溜。”

    雖然采用自動跟拍,也並不是不需要攝像師。攝像師還是有,他們得隱蔽起來,用手機遠程監看畫麵,遠程操控行李箱和相機活動。

    叫上攝像大哥,兩人就出門了,樓清焰是想隨便逛逛,江覆卻把他帶到一個手工體驗店裏。

    “你什麽時候注意到這裏的?”樓清焰驚歎。

    “就在來的路上,”江覆買了個繪畫套餐,把行李箱放到兩人中間,“給小憨整個容。”

    一小時後,兩人走出手工體驗店。

    身旁的小憨已非吳下阿蒙,不但小內褲消失,還換了一身銀白色的特別酷炫的未來機器人裝束。

    此時已是傍晚,兩人找了一家高級餐廳吃晚餐,用餐的時候,特意讓小憨停在桌邊看著他倆。

    要知道,觀眾都是小憨視角的。

    “瞧,你也是打卡過米其林三星的人了。”樓清焰對著鏡頭好心安慰。

    總之,在蘇黎世的頭兩日就是逛吃逛吃,幾人或分開或合起來行動,致力於讓觀眾“花一份vr頭盔的錢體驗到蘇黎世所有的奢侈享受”。

    第三日,驅車離開蘇黎世,來到一個叫因特拉肯的小鎮上,節目第一個主題“生活在湖光山色”才正式展開。

    來到瑞士,最值得欣賞的當然是自然環境。這裏的一切都擁有不可思議的壯美和澄澈,徜徉其中,仿佛和大自然進行了一場豪無掛礙的心靈溝通。

    連綿的群山將你擁在懷裏,溫柔的水托舉你,長風將你吹淨,冰雪塑造著你。

    他們住在一棟三層的木質小樓房裏,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起伏的山野,這裏居住密度非常低,房屋之間被大片的草坪隔離,順著蜿蜒的公路走很久才能走到下一棟房子。

    房子基本都是純白色或原木色、兩層或三層,稀疏綴飾在蒼翠的半山腰上。在任意一個房間推開窗,外麵都是美到醉人的風景。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裏的幹淨和整潔。身處中歐的瑞士仿佛也被傳染了北歐人的極簡主義,一切都帶著清冷氣質,小鎮生活毫不複雜,生活細節像環境一樣幹淨整潔,從來沒有一團亂麻的糟糕感。

    他們在這裏生活了五天,期間進行的活動特別無聊——出門賞賞風景、來場戶外運動、在家裏做做飯、圍在火爐邊閑聊,到當地人家裏串門然後依舊重複這些無聊的事……

    一群在最繁華的地方過著快節奏生活的年輕人,沉醉於這裏的“無聊”。

    但拍出來的畫麵卻毫不無聊,極其生動。

    究其原因,可能是震撼的風景帶來了更震撼的vr體驗。

    也可能是每個人的心都被這山水泡得柔軟鮮嫩,下意識傾訴自己不為人知的、內心最深處的故事。

    樓清焰第一次在江覆麵前展現出不安全感,他下意識追尋江覆的身影,不願意讓他離開自己半步,仿佛隻有在江覆的注視中,生活才踏實下來。

    江覆也並非無懈可擊。

    有天晚上,他突然把樓清焰拉起來,拉著他來到屋頂看星星。

    他第一次對樓清焰說:“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會有一種無力感。”

    樓清焰是震驚的,他發現自己很少探究江覆的內心,從沒意識到他心裏還有這樣的角落。

    “那種無力感……來自頭頂的星空,來自身邊的萬物,好像是來自、來自物理學本身。”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要證明點什麽,但我又不知道究竟該證明什麽。”

    樓清焰沒聽懂,“你說什麽?”

    “我不知道,”江覆抱住他,下巴蹭著他的發頂,在輕軟的風裏呢喃,“也許是這片星空太浩大了,也許是物理學太精深了,我總覺得一切都是徒勞的。一切的公式、實驗、研究……全都是徒勞的,它們證明不了我的真理,終我一生都證明不了。物理學的研究沒有盡頭,而哪怕是前進一點點的精彩,我在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世界太大了,時間太長了,可是人類太渺小了……和塑造世界的不可抗力搏命,這是何等可笑,也許到最後我也會怒目圓睜滿懷不甘,帶著無窮無盡的遺憾而死……”

    樓清焰仰起頭,“你……究竟想做什麽?”

    “我不知道。”江覆聲音隨風消散,“我總被那念想壓得喘不過氣,可我竟然不知道它是什麽,什麽都不知道……”

    這樣安靜地待了很久,樓清焰也問了一個不知所雲的問題。

    “如果說,你明知道人類應該直立行走,卻發現有一群人還保留著猿猴的彎腰駝背,你生活在這群人中間,是選擇直立行走,還是選擇彎腰駝背?”

    江覆摟緊了他,“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選擇,這個問題有什麽意義呢?”

    “隻是想問一問你會怎麽選。”

    江覆說:“我會首先思考,人類真的應該直立行走嗎?”

    樓清焰驚訝地看著他。

    然後他大笑:“你說對了,你也說晚了,誰能證明人類不該直立行走?在地球上,證明不了的。”

    不提他倆,就是其他人,突然閑下來,在這麽洗滌心靈的地方成天追尋“人生意義”,絕對會讓自己陷入胡思亂想。

    趙泱展現出了矛盾的一麵。在人多的時候,他總是活潑可愛的話匣子,人少的時候卻變得異常沉默,並且從骨子裏透出一種懶,與樓清焰不同,是連說話都懶得開口的那種懶。

    周逸靈對顧長熙一開始還能故作無視,到後麵越來越壓抑不住,自暴自棄地放飛了,放任自己去追逐顧長熙的身影。當大家發現這個苗頭的時候,全都震驚得不行。幸好她還懂分寸,在鏡頭前小心翼翼地掩飾著。

    隻有顧長熙心事超級少,整個人都佛佛的。

    全程就是寫歌、照顧樓清焰,後來加上了躲著周逸靈。

    是的沒錯,他很會照顧樓清焰,會到讓江覆吃了一把小醋。

    這麽過了幾天……全節目組發現一個事實……

    天啦!樓清焰竟然變成團寵了!

    除了周逸靈,每個人都很遷就他,就連導演組也迫於他實權監製的身份,不得不各種給他麵子。

    導致周逸靈後半段一直很惶恐,每次見他都覺得又迷茫又不可思議。

    大家都寵他,節目組都已經形成寵樓清焰的氛圍了,那……我……要不要隨大流呢?

    這可真是個讓人頭禿的問題。

    在因特拉肯住了五天,眾人依依不舍地離開這片湖光山色,踏上前往聖莫裏茨的火車。

    火車的名字叫冰川快線,實際上是全世界最慢的列車之一,短暫的旅途要走三天兩夜。

    它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觀光列車之一,橫渡阿爾卑斯山脈,在人跡罕至的山中穿行,在雪山群頭唿嘯而過,從近在咫尺的湖泊中觀賞自己的倒影……這也是節目的第二個主題,“生活在慢火車”。

    火車路過冰川之城采爾馬特,駛向另一座冰川之城聖莫裏茨,他們將在那裏度過旅程的最後四天,完成最後一個主題,“生活在冰川上”。

    火車上的生活,又和原野上截然不同。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你是靜止的,但你又在移動,你在此處生活,卻也在此處旅行。你完全可以一邊用心做著自己的事,一邊欣賞沿途壯美的風景。

    白天,列車上會舉行一些活動,茶話會、導遊講解、小型聯誼……晚上可以去酒吧車廂裏慢慢地喝一杯,或者在自己包間裏賞景。包間裏臥室和衛浴樣樣俱全,樓清焰和江覆的房間裏甚至有全景天窗,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童話般的冰雪王國。

    夜間也有雪景可以賞的,這裏繁星綴滿天幕,月光格外皎潔,遠看仿佛感覺冰雪也會發光,近看卻是天空上的光流淌到了地上,地上有厚厚的細細的雪沙鋪著,竟泛出粼粼色澤,星子也從天幕掉落下來,在那粼粼波光中跳動……

    第一個晚上,江覆和樓清焰迴到房間,把小憨關進櫃子,躺在床上欣賞景色。

    一切都美得不太真實。

    差不多到淩晨兩點,進入一天中天色最暗的時刻,那美也變得朦朦朧朧,一切都朦朧起來。

    江覆問了一句:“睡了嗎?”

    過了一會兒,樓清焰在黑暗裏說:“沒有。”

    說完等了片刻,沒有動靜,直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江覆翻過身來,籠罩在他身上。

    樓清焰感覺身上沉下了一個重量,溫溫柔柔的,帶著詢問和試探,肌膚一寸寸相貼。

    他被這種親密無間吸去了心神,摟住江覆的肩膀,注視著他的眼睛,輕聲細語地命令:“十秒。”

    這瞬間江覆的三魂七魄全丟給他了,別說十秒,十年也沒問題。但他低下頭,真的隻給了十秒,惹出一股子燥意來,就生恐克製不住地抽身。

    那燥意已經惹下去了,不容遏製,抵著樓清焰舌根往下麵傳遞,叫他癢得無所適從,酸澀在胸腔裏橫衝直撞,撞出點委屈,又撞出點心甘情願,這情緒支配著他,還有那些壓抑不住的,戰栗的,顫抖的,躁動的,空虛的……

    “太少了,”他歎息,“一輩子吧。”

    他的一輩子頃刻便壓了下來。

    列車隆隆疾馳,翻過雪山、穿過河流、跨過峽穀、駛過平原、路過村莊……

    三百公裏的冰川,三百公裏的大雪,三百公裏的月光,都是見證,都是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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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冰川快線是私設,現實也有冰川快線,感興趣可以去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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