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椋安靜地目睹了接下來發生的事。

    佩萊斯主動提出幫忙, 並說服了警衛隊的隊長——他打算主動潛入飛船中,解救人質。

    星際海盜不像海因裏希,沒有製約光塔精神體的武器,或者說,他們連光塔精神體是什麽都不一定清楚。

    在雙方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佩萊斯和阿克琉斯並不困難地達成了目標——擁有身體的光塔精神體,武力值可是相當強大的,他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們與警衛隊一起,救下了一船的人,其中就包括那位公爵的女兒布蘭琪。

    可以說,佩萊斯是一個天生的投機者,作為布蘭琪的“救命恩人”,在他本人長相英俊,又表現得相當溫柔的前提下,很快便抓住了布蘭琪的心。

    並不是說布蘭琪因此愛上了他,這是她第一次私下出遊, 既沒有告知父母也沒有攜帶保鏢,然而這一次難得的叛逆就讓她遇到了危險, 在被海盜用武器抵住額頭時,她的驚恐達到了極點, 以至於涕泗橫流險些暈厥過去。

    這時佩萊斯出現, 成為了她的救世主, 她心靈上的支撐。

    佩萊斯天生就懂得如何蠱惑人心, 之前也是, 作為一個外鄉人,能讓阿克琉斯的木雕迅速打開銷路,也完全是因為他能抓住消費者的心理,輕易從他們的口袋裏掏出錢來。

    在被嚇破膽子,正瑟瑟發抖的羔羊麵前,他的強大,他的話術,他刻意展現出來的溫柔與安撫,輕易便攻破了布蘭琪的心防。

    佩萊斯並不想與她發展出一段愛情,愛情這種東西容易讓人失智——看看阿克琉斯就知道了——還容易產生很多變數。

    於是,他引導布蘭琪對他產生的感情更多的是崇拜。

    在路過那個信仰宗教的小星球後,佩萊斯便對所謂宗教信仰中的貓膩一清二楚,他向對待信徒一樣對待她,而布蘭琪也毫無抵觸地接受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給予布蘭琪的信物,正是阿克琉斯第二次給他雕刻的邪神木雕。

    雲椋:“……”

    怎麽說呢,他還真是會物盡其用啊。

    然後,雲椋還在乘客中發現了一個人。

    小小的男孩那時正躲在角落裏哭泣不止,奇怪的是,他的父母並沒有陪在他的身邊。飛船上不是沒人傷亡,但他們看起來並不像是他的親人。

    這時,覺覺走了過去。

    他手裏拿著那個紅色的布球,搖晃間,鈴鐺聲吸引了小男孩的注意,他抬起頭,露出一張淚痕斑斑的臉。

    雲椋:“……”

    這張臉,實在是太眼熟了。如果五官輪廓再深邃一些,再戴上一副眼鏡,露出標誌性的笑容——那不是科學院的西熙先生嗎?

    可……如果西熙先生認識他,為什麽要表現得好像陌生人一樣呢?

    疑惑縈繞在他的心頭。

    這時,覺覺已經成功哄好了他,把小布球放在男孩的手裏。

    男孩抱緊了球,不知道為什麽,原本的害怕消失殆盡,他抽噎著道謝:“謝謝你……我是西熙,哥哥呢?”

    雲椋:真的是西熙先生!

    少年說道:“我是覺覺,你的家人呢?”

    “覺覺?好奇怪的名字哦。”小西熙嘟囔了一句,“沒有家人陪我,我自己一個人去羅多星找我的爺爺。”

    他的父母都在科學院工作,平時忙得不可開交,又特別心大,竟然讓小孩子自己出遠門。

    於是,一番交流後,小西熙莫名其妙就跟他一起迴來了。

    大多數遊客都被安排在帕耶星的救濟所中,不過小西熙拉著覺覺的衣角不放,警衛隊隊長因為之前的幫助,對他們的形象不錯,所以就同意他們帶他迴家了。

    佩萊斯評價道:“哇,多了一個小孩子,真是完美的一家三口呢。”

    覺覺:“……”

    阿克琉斯:“……”

    阿克琉斯不喜歡小孩子,更別提他還分走了少年的注意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西熙還想跟給他安全感的小哥哥一起睡,被他強硬地拒絕了。

    躺在床上,覺覺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像是一個懷揣著小秘密迫不及待想跟同伴分享的小朋友:“阿克琉斯,我今天發現了一件事。”

    他發現了自己的能力。

    “我好像能嗅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他說道。

    今天在小西熙哭泣的時候,他便嗅到了那股味道,很酸澀,像是沒成熟的水果,正源源不斷地從哭泣的小男孩身上散發出來。

    然後……

    “我好像把它吃掉了。”少年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就好像真的在吃水果……不,就好像之前吸營養劑一樣,輕而易舉地將它吸走了。

    “然後西熙就不哭了。”少年迴憶著,不確定地說道,“我是不是……把他的恐懼吃掉了啊?”

    阿克琉斯靜靜地注視著他,少年眨著眼睛,黑黝黝的眼睛裏寫滿了求知欲。

    他靠近少年,兩人的額頭相觸,他低聲說:“我們可以試驗一下,你能感受到我的情緒嗎?”

    “唔……暖暖的,像是泡在熱水裏,又很甜,聞起來好像很好吃……”少年喉嚨裏發出柔軟的咕噥聲,“不行,我不要吃掉它們……”

    這是阿克琉斯快樂的情緒吧?如果他吃掉了,阿克琉斯豈不是會不開心了?

    “沒關係,來吃吧。”阿克琉斯將少年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處,心髒的上方,“記住這個味道,它不是快樂,它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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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永遠都不會消失的。”

    他會源源不斷地產出最美味的情感,來飼養這頭最獨一無二的,心愛的小獸。

    少年:“唔……”

    耳朵裏傳來阿克琉斯穩健有力的心跳聲,仿佛被甜美的密漿所包裹了起來,他發出舒適的低吟。

    那一瞬間,雲椋的心髒好像也飛快地跳動起來。

    ……

    接下來,他們度過了一段相當快樂的時光。

    可能因為這是藺哥的記憶,雲椋看到的一切場景,都好像在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這些迴憶是主人最為心愛的寶物,被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無論經過多少年都不曾褪色。

    但是好景不長,很快,海因裏希找到了他們。

    就在布蘭琪被公爵派人接走,其他乘客也都獲得了妥善安置,離開了帕耶星的第二天。

    小西熙也在不久前被趕來的父母帶走,臨走時,他還相當不舍地許諾以後會再來找小哥哥玩。

    大概這承諾沒有兌現的一天了。

    這個時間點相當巧,很難說是不是海因裏希故意為之,佩萊斯做的布置尚未生效,他派來的人便堵在了小木屋的門口。

    他們帶來了整整一艘飛船的黯夜精神體,如果佩萊斯和阿克琉斯不乖乖跟他們離開,他們就會放出這些黯夜,在強行把他們帶走的同時,也會毀了這個安穩和平的小星球。

    對外,他們可以聲稱帕耶星隻是比較不幸,恰好遭遇了黯夜潮而已。

    佩萊斯嘲諷地笑了起來:“竟然這麽久才找到我們,你們的效率竟然這麽低嗎?”

    “哼,要不是艾比教授幫忙,你以為你們能逃那麽久?”

    來人說出了一個他們完全陌生的名字。

    佩萊斯與阿克琉斯對視一眼,隨即將眼中的疑惑飛快地隱去。

    他們現在完全沒有實力與海因裏希硬碰硬,阿克琉斯握緊少年的手,發自內心地痛恨自己的弱小。

    “阿克琉斯……”覺覺擔心地看向他,反握住他的手,以做安撫。

    來人看到這副場景,突然笑了起來:“說起來,我們能找到他們,還多虧了你啊,一號。”

    “……我?”少年許久不曾聽到這個稱唿,不禁恍惚了一下。

    “是啊。”來人的語氣裏滿滿都是惡意,“你不知道吧?其實海因裏希大人能感應到你的精神域所在呢,畢竟當初製造你的時候,培養皿裏有加入一點海因裏希大人的基因哦。”

    對於一號,研究員們的觀感相當複雜。

    它是一個理論上來講,完全不可能誕生的實驗品。

    孕育它的培養皿中,加入了太多太多混雜的基因,無論是光塔精神體的,還是黯夜精神體的,甚至也包括海因裏希的。

    按理來說,這樣的操作完全就是亂來,畢竟光塔精神體和黯夜精神體基因完全不同,想讓兩者結合,就好像讓動物和植物生育後代那麽荒誕。

    但是海因裏希卻一意孤行,堅持在其中投入了大筆經費,這個實驗整整持續了十年,就在所有人都不抱任何希望時,一號誕生了。

    許多人認為它是一個難得的奇跡,畢竟它能完美地表現出光塔和黯夜的兩種特征,本身也沒有表現出基因融合後所帶來的排異反應。

    但也有一部分人,視它為怪物。

    海因裏希在大量培育黯夜精神體這件事,隻有他的心腹知曉,而現在的黯夜精神體,仍是讓許多人恐懼,會帶來災難的惡魔。

    對於融合了黯夜基因的一號,他們很難不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它。

    來人就屬於後者。

    他樂見怪物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沒想到吧?其實他們被找到,全都要怪你啊。不知道二號和三號有沒有後悔冒著風險,帶你一起逃跑呢?”

    他並沒有說謊,不過也選擇性地隱瞞了一些事實:比如,海因裏希雖然可以感應到一號的精神域,但那並非一直奏效,甚至還對他們的搜尋產生過誤導。

    而且這也不是他們被找到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還是帕耶星發生的這起飛船劫持案。由於牽扯到公爵女兒,許多人關注了這個案子,然後就有研究員從中發現了線索。

    但是少年並不知道真相,他沒有從來人的話語中發現說謊的痕跡。

    怪我嗎?

    他的心髒好像被緊緊攥住,一股窒悶的感覺傳來,讓他幾乎要喘不上氣。

    自責,後悔,難過……苦澀的情緒一股腦地在他的心間翻滾著。

    這是他第一次品嚐到這樣的味道,而且絕不想再品嚐第二次。

    他不敢抬頭,這一刻,他有些害怕麵對佩萊斯和阿克琉斯了。

    突然間,他的手再次被握緊了,少年緩緩抬起頭,看到的是阿克琉斯一如往常平靜的眼眸。

    他沒有說話,隻是將少年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上。

    “砰砰、砰砰。”

    沉穩的心跳聲從少年的手心一路傳遞到他的腦海。

    溫暖甜美的氣息再次包裹住了他。

    阿克琉斯用密密麻麻的“愛”將他圍繞起來,安撫他,告訴他:不要胡思亂想,這不是你的錯。

    佩萊斯扭頭衝他一笑:“別想那麽多啊,這跟你有什麽關係?還不都要怪海因裏希那家夥。”

    少年深吸一口氣,忽然覺得,能遇到他們,實在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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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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