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的時候終於好了些,勉強能在外麵走動,又歇了兩天,到了初七,輕漾一早出門去了花店,挑了一些自己喜歡的花讓店員包好,打算帶去給母親。母親去世的時候她還太小,尚來不及問母親她喜歡什麽花,也就再也沒了這種機會。她想,母親喜歡她,她喜歡的花,母親大概不會討厭吧。


    打車去城外的公墓,坐上車,報了地址,忽然聽那司機說道:“小姐,我是不是見過你?”


    她一愣,望向那司機,正是她剛到那天把她從火車站帶到旅館的師傅,不由得微笑,“師傅,好巧。”


    司機也很高興:“看起來咱們很有緣分呢!對了,你是要去看人嗎?”


    輕漾不想瞞他,“是,去看我的母親。”


    司機有些詫異:“那個公墓裏的人都是死在十八年前那場地震中的,你的母親……也是嗎?”


    這事是輕漾心頭的一道傷,她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司機更加奇怪:“那你是本地人?”


    “不是”,輕漾頓了一下,轉頭望向窗外,“我已經離開十八年了。”早已認不出這裏的一糙一木,早已記不清這裏的一人一路,哪裏還算得上是本地人?隻不過是一個比外地人對這裏更多一份感情的過客罷了。


    那司機似是也有些悵然,“都十八年了……真快,記得當初我曾經以為人生也不過就是那樣了,如今想想,人生其實還很長。”


    的確很長,可是就像這路一樣,再長都有一個盡頭。


    下了車,輕漾拿著花走進公墓,找到母親的墓碑,沒想到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那人聽到她的腳步聲,轉過頭自是也看到了她,然而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竟生出一種恍惚,他禁不住開口喚道:“清意……”


    在這裏看到他,輕漾的本就不那麽高興,此刻聽到他喚她母親的名字,胸中有火氣燒起。


    冷冷地道:“伯父,你認錯人了。”


    許父一下子迴過神來,看著眼前的輕漾,慈愛地笑了笑:“輕漾,你也來看你母親啊。”


    輕漾走過去將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是,我來看我母親,因為我的母親想要看見我。”雖是迴答許父的話,眼睛望著的卻是母親的墓碑。


    許父覺得有些尷尬,正不知該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聽輕漾繼續說道:“而我的母親不會想要看到伯父你的,所以您以後還是不要屈尊來的為好。”


    十八年來,第一次如此不客氣的對許父說話,他養了她十八年,她知道她虧欠他的恩情,可是他缺欠了母親一生的幸福,此刻來這裏,不就是為了找些內心的慰藉嗎?


    許父聽到輕漾的話,臉色變了變,隨即說道:“三十年前的事,蘭清已經告訴你了吧?”


    清意……蘭清……無論是那個女人的名字,他都能叫的如此親切。


    “是,伯母早就告訴我了,為了讓我離你們的兒子遠一些。我自是要離他遠一些,畢竟是您的兒子,大概會和您一樣吧!”口不擇言的話,傷人又傷己,其實她再清楚不過,不會一樣的。


    “輕漾,你不用反應那麽強烈,蘭清大概沒有告訴你,當初的事……當初的事其實是清意自己的選擇。”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嗎?“我母親已經去世了,你覺得我會信嗎?”


    人犯了錯,不都是習慣於給自己找個藉口做掩飾的嗎?


    許父苦笑一聲,“我知道你不會信,當初誰都沒有想到會出那樣的事,清意她恨極了雨過,打定主意要讓他進監獄,可是如果報了警就意味著她被……她被強暴的事不再是秘密,而她知道許家一向重名聲,不願因為她讓我被人嗤笑,所以執意和我分手。”


    王雨過,王蘭清的弟弟,也就是許南城的舅舅,整件事的罪魁禍首,輕漾無法原諒許家的原因之一。他喜歡她母親很久,可是她母親卻不喜歡他,一次醉酒,做出了錯事。


    小時候輕漾也見過王雨過幾次,每一次他見到她時,總是讓她覺得怪怪的,後來她才明白了原來是因為她的母親。


    “所以你也就同意了。”輕漾冷笑一聲,笑聲中帶著不屑。


    許父的麵色暗淡下去,“是,我同意了,她報了警,父親斷不會讓她進許家的門,若惹急了父親,他甚至會對清意下手,所以我同意了。後來有人指責我因那件事拋棄清意的時候,清意主動站出來,維護我說她本來就已經喜歡上了別人,決定和我分手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算是她移情別戀的報應。她說喜歡上的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我和清意的大學同學,我知道他喜歡清意很久了,隻是沒想到最後他真的娶了她。”


    輕漾起先並不知母親是因此才嫁給父親的,因此有些吃驚,轉而又笑了,“這才足以可見我的父親才是最愛我母親的人。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的母親患上了精神病,原因你清楚,正常的時候什麽都好,可是一旦發病……父親一個人承擔著整個家庭的重擔,還時常被發病的母親傷到,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拋棄我的母親,換作是你,你做的到嗎?”


    許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灰敗,手緊握成拳又漸漸鬆開,“我不知道……清意曾經跟我說,我在施展抱負的路上她幫不了我什麽,唯一能給我的就是自由,隻希望我能達成所願就好,如今我離我所願隻有一步之遙,我能做的隻是來告訴她一聲。”


    唯一能給的就是自由……這真的就是母親當初的選擇嗎?


    那麽如今她呢?她沒有裴心瑩的家世,如今想來,她能給許南城的,如她母親一樣,也不過就是自由罷了。


    巧合?也許是命中注定吧,命中注定她應該和母親的選擇一樣,祝他幸福。


    許父看著突然沉默的輕漾,自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麽,伸手想要拍一拍輕漾的肩,卻被輕漾條件反射地躲開了。他瞭然一笑,道:“有的時候,放手未必不是一種成全。”


    這便是許父的態度了,他一直對輕漾的母親有愧,可是愧疚不能代替所有,他不想傷害輕漾,可是也沒有阻止許母對輕漾的傷害。


    她和許南城之間的感情他是清楚的,他作為過來人也很理解他們的心情,從人情上講他的確不應該阻止他們兩個,可是從理智上來講,作為一個父親,他的選擇和當初他的父親一樣。


    裴心瑩身後的裴氏在日後對於許南城而言會是事業上強有力的支持,門當戶對這樣的話並不代表著封建,相反,它是很有一定道理的。他們都太年輕,輕率的做決定隻怕日後會後悔。


    “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你和你母親單獨呆會兒吧。”許父說著,轉身離開了。


    輕漾走近母親的墓碑,蹲下,保持視線水平地望著墓碑,輕輕地說道:“媽,你當初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放他自由,希望他幸福……


    可是不會看著他和別人幸福,你真的不難過嗎?畢竟自己曾經也離幸福那麽近……


    她將頭抵在冰冷的墓碑上,苦笑一聲:“媽,這是不是遺傳啊,為什麽我好像也遇到了你當年的情況呢?”


    “媽,你知道嗎?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很喜歡的那種,可是他是許伯父的兒子,還是王雨過的外甥。他還有未婚妻了,是個大家千金,他們就要結婚了。我想要祝福他們,可是我做不到,我一點也不大方,我看到他們兩個再一起會難受,會很不開心,我知道我不應該,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媽,你當初是不是也遇到了相似的情況?所以才會跟著爸來這裏的吧?”


    “對了,媽,我有男朋友了,他對我很好,好到讓我愧疚的那種,我時常在想,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他,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媽,你對爸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可是,沒有如果啊,那個一點點放下她的心防並且走近她心底的是他啊,那個人是無可替代的。


    腦海中浮現從小到大兩個人相處的一幕幕,眼淚從眼眶裏滑出,跌落在石板上,在這樣一個沒有別人的地方,在母親的麵前,她終於肯流露出最真實的情緒,哭的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媽,你知道嗎?除夕夜的時候,他出現在我麵前,我真的以為我是在做夢,是他未婚妻的電話把我從夢裏叫醒了,第二天早上得知他離開的時候,我想,也就是這樣了吧,他終究隻是我生命裏的一個過客,匆匆地來,又匆匆地離開了。”


    斷斷續續地和母親說了很久,再站起身來的時候腿已經快要沒知覺了,許是哭了太久的緣故,頭也一陣陣的發暈,頭暈讓她有些犯噁心,剛消停了不久的胃也就鬧了起來。吃力地站起身,輕漾扶著旁邊的墓碑,一點點地向前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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